自從和秋也分手後,我們一直在這個國家輾轉。這是好聽的說法,實際上,就是流亡。
我們被整個日本通緝。日本**那句話就是:“無論死活,都要帶回來!”
拓馬帶著我們,在黑暗中摸索,嘗試看清我們前方的道路。哪一些是朋友,哪一些是敵人,哪一些僅僅是路人。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經常一個人抽菸,沉默寡言,和以前的那個易怒易衝動的青井拓馬完全告別。現在的他,學會了隱忍,成爲目光日漸深邃的男子。眼神彷彿帶著不能泄露給任何人的隱忍疼痛,憂傷地和濃重的夜色融爲一體。
現在也是如此,他需要爲自己曾經鮮血淋漓的記憶尋找一個發泄的出口。不停地抽菸,試圖忘記一切,而不是始終沉浸在封閉的記憶裡。
“Haruya,還記得我們以前一直練習的球場麼?”拓馬突然說道,彷彿想到什麼地望向天空,“我記得球場旁有個河堤,春天經過的時候總是能聞到河堤上青草的味道,在河堤上能看到下面空地上有小孩子在玩棒球。儘管我很討厭那些所謂大人們,但是和你們練習的時候我很開心,一起衝撞,一起跌倒,因爲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所以讓自己盡力去搶,去痛,去感覺到真實。”
“Haruya,我唯一感到後悔的是,我沒有和你們的名字寫在一起。”
那個寫滿了我們名字的橄欖球,那個寫著“朋友”兩個字的橄欖球,那個已經被**炸得灰飛湮滅的橄欖球,留下一種痛苦的情緒在心裡生根,連著血肉,不能想,一想就是鑽心刺骨的痛。
如果可以,你會寫上自己的名字吧,和慎太郎他們寫在一起;如果可以,當初不會說“一切都還未完”吧;如果可以,我們都不會來參加BR2;如果可以,……
可惜,我們都選擇的是一條危險萬分的道路,在旁人看來,更像是一條永遠抵達不到終點的路。我們的結局,也許只是一般人腦子裡的“下場”二字。
“Haruya,你有後悔的事情麼?”拓馬轉頭望向我。
寂靜。時間無聲的流逝。
讓人窒息的安靜。有幾秒鐘靜止得只剩下了起伏的風聲。
……後悔……的事情?
大腦深處的記憶,從深不見底內心,被某樣不知名的東西拖了出來。就像在月光照耀的海面上,被人用力地拽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大海中。神經應該早就麻痹,應該學會不去回憶和期望,突然心裡再一次感到尖銳的疼痛。
我聽見一個輕柔的女聲在一聲一聲地叫著。
Haruya。Haruya。Haruya。
“我最喜歡Haruya了,Haruya也喜歡姐姐的吧!”
“如果姐姐嫁人了,我就要離開Haruya咯!Haruya不會傷心吧?!”
“好啊!你居然敢說你會忘記我,看我不拿棒球打你!!站住!別跑!!!”
…………
在我14歲那年,我失去了她。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最害怕失去的那一個人,在我生命最脆弱、最需要她的時候,不在我身邊。四季更替,下落不明。
我曾經跑到羣山圍繞的曠野上,大聲叫著她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喊到喉嚨沙啞,喊到淚水涌出,纔像是虛脫一樣無力地蹲下身,任由回聲一遍一遍不停歇地在耳邊迴旋。那幾個字砸在我心裡,生生地疼。
她活著也好,不存在也罷,她永遠是我心中那個熱情開朗,永遠充滿微笑的姐姐。
如果……真的後悔,我會後悔我們再次的相遇。
如果可以,我寧願那次在污濁的水池裡,在漫天飛舞的槍林彈雨裡,沒有擡頭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