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老頭,我明天就走啦。”
宋李斜斜地靠著窗臺,一頭黑髮這早春的微風下成了肆意的模樣。明媚的陽光灑滿窗臺,將原本黑沉沉的眸子變成了透光的琥珀,懷念般地掃過了窗外的景象。
那裡陽光明媚,有花園也有菜地。孩童們在結伴嬉戲。如果不是祭祀儀式的存在,恐怕再幸福不過了。
窗外的陽光忽然被擋住了一角。逆著光的巨大身軀,覆蓋著稀疏的羊毛。肌肉健碩飽滿,幾乎要將衣服撐破。
頭頂黑紫色的羊角鋒利如劍,紅色的眼珠閃爍著光。而裸露在外的蹄子立在地上,堅硬地能將木質的地板壓出坑來。
這樣的樣貌幾乎已經完全不是人類,而更像一隻兇惡而陰險的山羊!
“你留下來不一定會死,不是所有人都會死的!”
宋李搖頭,“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既沒有血脈之力,也沒有靈脈,獻祭儀式於我而言有死無生。”
“再說了。”他想笑一下,卻發現有點難。“你在擔心什麼。醫書我看了,陣法我學了,每年的武鬥我都是第一名。”
他努力舉起手拍了拍羊管家巨大的胸肌,手感還是一如既往地棒,“我知道出了谷,大部分人都比我強,他們有修爲。但是我足夠謹慎不是嗎?別擔心我,我會活的好好的。”
離別午夜來的很快。
閣樓上擺放著兩張長約20米的牀鋪,一直從牆的一面擺到另一面。十五個少年蓋著青灰色被子,睡在大通鋪上,發出呼呼的鼾聲。
輕輕的掀開被子,緩步挪過棕色的木質地板儘量不驚擾任何人。
老舊的木門發出格嘰一聲,門前立著一個高大的影子,紅色的惡魔眼沉默著,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都好似有話要說。但最後只是一前一後的下樓。
繞過平日裡無人知曉的小路,那是用來運輸莊園物資的,只有極少數工作人員知道。羊管家無疑是其中之一。
眼前的大門不過是一道生鏽的鐵門,卻能將莊園隔離在另外一個世界。刻著的紫色陣法微微發著光,好似在訴說著外界的神秘與瑰麗。
羊管家停下了腳步,擡手做出個推門動作,一道白光閃過,一個古樸的門憑空出現,木製的門板上繪製著一張猙獰的羊臉。羊管家就從這門裡拿出了個小型卷軸。
他巨大的手掌輕輕撫摸過宋李的腦袋。明明可以輕易擰斷任何人的腦袋,卻在此刻有不一般的溫柔。
“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外面有蛇守衛,我不能讓他看見我。”
宋李將話語淹沒在肚子裡,他堅信這不是他們最後的離別。所以他只是接過了羊管家手裡的卷軸,和羊管家最後一次擁抱,順便再摸一下胸肌。
可再如何小心翼翼,離開了羊管家的掩護,守衛幾乎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地發現了出逃的宋李。
月黑風高,樹影婆娑。暗沉的樹林,有著大口的喘息和興奮的呼嘯。
那是一條壯碩的蛇妖,粗壯且極長的脖子上是兩張陰柔的臉龐。他纖細的手指把玩著一把巨大的斧頭,月光照耀下,愈發顯得寒光凌冽。
這是十二護法之一,雙頭魔蛇。
宋李既然想走,便是做了準備的,自然瞭解過這個守衛。
只是瞭解和逃得掉,根本是兩個概念…
明知在樹後逃離追殺是癡人說夢,但他真的絕望了無論躲在哪裡,每當他覺得自己安全了!覺得自己逃脫了!
那條蛇就揮舞著斧頭,興奮又猙獰的微笑,好像在看一個小丑拙劣的表演。
一道又快又猛的風聲響起,兩手抱不住的粗壯樹幹幾乎被攔腰折斷。那把寒光爍爍的斧頭離他後腦勺不過一指寬,而面前垂下一條暗綠色的蟒蛇尾,帶著惡意晃動。
冷汗從額前滴落,他不敢動,生怕他的一個舉動就葬送了自己。
他知此蛇性格惡劣,好玩弄獵物,剛剛的追逐把戲,明顯未讓他盡興。但他毫無辦法,在實力的差距面前,這場遊戲隨時可能結束。
宋李說過,他足夠謹慎。但是出逃一事,對於一個沒有修爲的普通人而言,本身就是危險。
毫無疑問,此刻,宋李爲他的冒險付出了代價。
宋李苦澀的扯起嘴角。嘗試著保持他的冷靜,偷偷把手伸進懷裡,那裡是他準備的後手。
“啪!”蛇尾一下子抽在了手背上,裂開了一道口子,皮肉綻開,紅色的肉裡空蕩蕩的顯露出白色的骨頭。
這一下痛的宋李眼前一黑,整隻手都沒有了知覺。
懷裡的酒瓶掉落在了地上,那是宋李最後的希望。
難道連賭一次的機會都沒有嗎?
求生的本能面前,宋李發了狠,眼裡迸發出火花一樣的光芒,迎頭朝上,要將那小小的一個瓶子拿到手。
嘶!
蛇尾挪移,距離那陶瓷的瓶子不過半米,輕易就會把宋李生的希望擊碎。
危機時刻,宋李只得高喝出聲,阻止了那蛇妖。
“大人,是酒,那是酒!”
蛇妖守衛尖嘯一聲,無數黑色的飛鳥從林間竄出。
“閉嘴!閉嘴!”
“我最討厭別人講話了,我要殺了你!”
他綠色的雙眼睜大,裡面是森然的殺意,看來他不打算繼續玩這場追逐遊戲了!
宋李眼瞧著他這個神色,知道自己這聲喊已經給自己惹來了殺生之禍。雙頭魔蛇只喜歡獵物的哭嚎,而討厭獵物的言語。
所以他一路躲藏,幾乎一言未發。
如果實在不行,就只能動用羊管家給的卷軸了!可他如何捨得!那是羊管家留給他的唯一念想!
更何況同爲十二護法,區區一個卷軸如何打得過這蛇妖的本體!
“等等,你說是酒…”守衛瞇起了雙眼,好似在回憶美酒的味道。
“小老鼠。”
守衛用分叉的舌頭輕輕舔宋李的臉頰,留下一道水漬。“你這酒是來孝敬本大爺的嗎?”
冰冷黏膩的觸感使他一陣惡寒,手背上寒毛豎起,少有的憤怒升騰而起,恨不得給這死人妖的臉上來上一拳。
他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不知是痛的還是嚇的,聲音也有了幾分磕巴。
“是的。莫山主讓我給你送酒來...”
腳上的蛇尾忽得收緊了,這一下又快又狠,骨頭都好似發出了聲響,宋李不得不將剩下的半截話嚥了下去,張嘴發出痛苦的嚎叫。
“怎麼不早說呢,”蛇守衛把斧頭從樹上拔了下來,瞇著眼睛開始怪笑,“早說就不會傷了和氣了~”
宋李知道這蛇壓根不相信他的話,但同樣,他也知道守衛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只要酒。
雙頭魔蛇對酒可謂是癡情至極。
有著巨大蛇尾的怪物將斧頭在自己的胸肌上輕輕剮蹭了兩下,留下兩道淺淺的白痕。
這纔不緊不慢打開瓶蓋嚐了一口。
“小老鼠,你莫不是當我是傻瓜?”他狀似感慨的嘆了口氣。
難道他不喜歡這瓶酒,宋李瞳孔放大。
他之前不敢拿酒出來,正因爲不知那個蛇妖到底愛喝什麼酒。這蛇妖極愛,但也極挑剔。口味變幻莫測,如果喝到不愛喝的,隨時會暴怒地把他砍成肉泥...
好在蛇妖守衛鬆開了捆綁著宋李的蛇尾。仍瞇著綠色的眼,閃爍著蛇類的陰險狡詐。“不過我現在喝醉了,確實不該太聰明。”
宋李聽了這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怎會傻傻站在原地。
拖著一雙幾乎變形的小腿,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走。
守衛捕捉獵物的眼神牢牢盯著他,那個死蛇妖可從來不是信守承諾的人。
石子,樹枝,各種細小的玩意兒先後在他的腳上開口,然後順著口子,被塞進肉裡。
泥土也被塞滿了指甲,幾乎要將指甲蓋頂開。
無論如何,他可以離開這個困了他18年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