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闖進房間後瞧見這場景,默默地坐在花朝的牀邊,房間雖是昏暗,卻依然有一束光灑了進來。
他看清了花夕的表情。
她面色如常但眼中泛紅似是有淚,只見她嘆了氣取下了手腕上的一隻成色極好的玉鐲套在了花朝還有著一些溫度的手上,那是她入宮時朝姐姐讓母親轉交給她的添妝,這麼多年了,她從貴人一步步坐到了嬪,後又封了妃,什麼稀奇的寶貝,什麼名貴的首飾她都早已是見怪不怪。今天帶那支西域進貢的名貴金簪,明日瞧著膩了便換了其他。唯有這手鐲,從未離手。
前些年新入宮沒多久的林嬪仗著母家有些功績,便對著賢妃花夕出言不遜,後被罰了十幾杖。被嬌寵長大的林嬪哪裡受過這些,吵嚷著她竟不慎踩了裙角向著賢妃摔了過去,萬幸是二人都沒有受傷,可貴妃手上的玉鐲卻斷成了兩半。當下她冷了神色遣人去稟報官家。
衆人皆知,說是稟告不過只是知會官家一聲罷了,這些年賢妃是如何一步一步的爬到這個地位的,官家又是如何的驕縱於她,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且朝堂之上言官最爲難纏,竟都從未向這賢妃花氏發過難,故 宮中人人心知肚明,上趕著邀功諂媚都來不及,何曾生過陷害詆譭之心。更不用說皇后年長已纏綿病榻許久,就連賢妃在後宮做的一切事宜都有著娘娘的默許,人們都暗自猜測若是皇后故去,這賢妃應當就是下一任皇后了罷。
後來的發展便是林嬪褫奪封號搬入棲林宮,永世不得出。
衆人大驚,這棲林宮乃是前朝第一任皇后被貶後所住的宮院,到如今很多年都沒有再去修繕,後又傳出些怪力亂神的言論,所以那裡早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且人人心知肚明,只要是搬過去的宮妃便是再無出頭之日了。
可這僅僅是因爲一隻手鐲?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般,不出半天便傳遍了後宮。所有人都在等待官家發話,可最終官家就像是默認了一般,竟再沒有問起林嬪的下落,就好像此人從未出現一樣,這樣的結局不合乎常理卻又在情理之中。
就連林家在向官家討說法後也沒了下文,倒是林家嫡長子的官銜往上足足升了一品,至此衆人便了然,更無人敢去招惹賢妃。
後來那斷掉的玉鐲被工匠用金接了起來,便又日日戴在手腕,然而卻沒有人敢去問爲何她獨獨看重這隻玉鐲,只當賢妃是極愛玉之人。
一時間前朝後宮送她的禮物無一例外全是玉製品,就連民間竟都颳起了一股戴玉的風氣,就連成色極普通的玉石,都被炒出了天價,後來又發展到若是你出門身上不見玉,定是要被人當街嘲諷一番。
可惜怕是除了賢妃的貼身宮婢,那些被當作禮物的玉器首飾,貴妃也只是放在了小庫房,甚至連瞧都未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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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大人,姐姐走了,我便了無牽掛了"
景霖呆呆的看著牀上的人,想起第一次見她時那張明豔的臉,而如今她只是靜靜的躺在那裡沒了生氣,她那樣好的女子應當一生平安順遂無憂無慮,可如今卻是這樣落寞死去。
貴妃看著他嘆了口氣,起身要離開,可在她走到門口時,景霖卻開口了:
"娘娘,阿朝她這些年來一直自責是自己佔了妹妹的姻緣,從未有過一日的開心,現如今鬱鬱而終,我尋了世間名醫,卻終究沒有留住她。娘娘,當年的救命之恩臣沒齒難忘,可是臣對娘娘的確是無半點男女之情"
賢妃聽這話滯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所有的情緒
"這些話你同本宮說了百回千回又如何,她依然自責不已,只覺得你是刻意寬慰她罷了。朝姐姐她聰明是聰明,卻這輩子都鑽了這個牛角尖,把自己困了進去。本宮錯了,爲了自己的謀劃騙了她,讓她覺得是本宮恨毒了她,讓她遠離這些是與非,我保了所有人的命,卻是提前要了她的命,是我......錯了"
花夕推開門回頭看了她的朝姐姐最後一眼,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到微笑著的嘴角,不知是說給景霖還是說給自己:
"她畢竟是本宮的姐姐啊"
再回頭時她已換回了平時端莊雍容的表情,她是在幼時對景霖生過愛慕之心,可那到底是愛慕還是崇拜她早已想不起來了,只是,那樣的感情如何能抵得過她對姐姐的情?可終究是晚了,她布了這麼大的局,把所有人的算計了,剷除了奸佞,救了所有她想救的人,可唯獨沒有......
姐姐到死還在愧疚。
花朝的身後事十分莊重,來弔唁的人數不勝數,可誰能想到她死的時候那麼的寂寥。
同年,始元二十四年,皇后歿,同年,賢妃花氏溫婉淑德,嫺雅端莊被冊爲貴妃,掌後宮諸事。
始元二十五年,官家駕崩。
官家口諭:
“貴妃花氏所誕十五皇子甚聰慧,堪大任,朕念在其年幼,太尉和朝廷衆愛卿必當盡心輔佐纔是?!?
即使衆人不服年僅十歲的幼子登基,卻也不得不聽命行事。
這一年,年幼的官家被已是太后的貴妃牽著走上了那個位置。
從此,改年號爲啓元。
啓元一年,太尉之子景霖在大好的年歲毒發身亡。
原是他孃胎裡中了毒落下了根,但這些年也都相安無事,可卻在夫人離世後卻一日不如一日,不過兩年光景去陪她了,有府中下人說這景小衙內在夫人離世後便不再進藥石,所以才走的那樣快。
世人都贊感情深厚,令人動容。
啓元三年太尉告老還鄉,太后念及官家年齡尚小,輔佐在側。
一開始羣臣反對,見朝中諸事也是井然有序,反對之聲這才慢慢弱了下去。
然等他們再反應過來時,這北鄴的朝廷已然是太后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