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明太祖時期張志成爲(wèi)府邸修築城池,招兵買馬,並命名爲(wèi)張氏城府,日益壯大,轉(zhuǎn)眼已過了二百年光陰。到了明神宗時期,山東境內(nèi)有賊寇作亂,殺敗朝廷將官,神宗聽大臣徐槐之言,寫下一招賢榜,欲招納有才能之士蕩除賊寇之患,逐派人將此榜分發(fā)至各地州府。
話說這張氏城府裡有一人,姓張名元清,乃是這城府始建者的直系傳人,生於嘉靖二十九年,現(xiàn)年已有二十餘歲,鼻下一抹鬍鬚。喜好舞刀弄劍,端的一身好武藝。又小時認(rèn)過字,故他老子在府中弄了個官職給他當(dāng)。因過不慣城裡日子,心覺十分煩悶,逐回了老家合義村,與他那兄弟姊妹們住一起,平日無所事事,最喜好在村裡東走西轉(zhuǎn)。這張元清也是沾了他祖上的光,他祖上自發(fā)達(dá)後,把這老破屋子換新一番,成了村內(nèi)乃至整個鄉(xiāng)下最富饒的一戶人家。
這一日,張元清閒來無事,逐到鎮(zhèn)上閒轉(zhuǎn),忽的看到一羣人擠在一處,在看牆上什麼東西,元清走上前去,擠到前邊朝牆上看去,方知是山東有匪寇作亂,劉永安等大將徵賊身死,皇帝欲招軍漢派遣去山東剿滅匪患。看罷,元清也不再轉(zhuǎn)悠了,回身便走。只聽一人於背後叫他,元清回首一望,此人卻是認(rèn)識的,乃是府中一官員,喚作高景,與張元清乃是同鄉(xiāng),元清問道:“你不在府中,怎的來這兒?”高景道:“明日小女出嫁,特向府內(nèi)求了幾日空閒日,今日到鎮(zhèn)上購些所需之物,你明日來否?”元清搖手道:“明日卻去不了。”高景笑道:“平日裡你也倒是清閒,這是有甚大事?”元清亦笑道:“這大事卻是從天而降了,先且告辭。”高景笑而不語。
自元清見了榜文後便記掛著,晚上吃飯也想著此事,回房後心事重重,自思道:“在家裡也是閒著,這一身武藝也找不出用地來,只是此事非是我能拿得定的。況且朝廷軍隊中又不乏貪生怕死、愚昧之輩,那劉永安再怎的驍勇善戰(zhàn)也是無濟於事。”思索一陣,念道:“不如去找志傑商議此事吧。”隨即拿了一燈柱出去。原來這叫作志傑的姓胡,居於合義村東北方的胡家莊,與張元清乃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亦是一身的好武藝,與元清不相上下。不多時,元清到了志傑家門口,敲了房門,志傑開了門見是元清,忙將其迎了進來。進屋上了座後端上茶水來,志傑三歲的表妹跑了過來,元清笑著拿出一塊從縣城弄來的點心給了她,打發(fā)她去了別處。志傑落座後笑道:“元清大晚上來此,想是有什麼要緊事要與我商量吧。”元清回笑道:“志傑說的不錯,眼下正有一件事兒,我拿不下主意,特來尋你商議。”逐將今日於鎮(zhèn)上見那榜文之事,一一道出。志傑低眉沉吟少刻道:“此是朝廷之事,與咱們沒甚干係,要管他幹些什麼。”元清道:“我原本也是這般想,只是若任由這些個賊人猖獗下去,恐日後必釀成大禍,況且你我二人各有些武藝,放著不使也甚是可惜,若咱真?zhèn)€殺敗了那些賊寇,也好爲(wèi)咱村添光,也算是爲(wèi)國效力了。”胡志傑道:“賊人如若不除,恐日後禍害的便不再是山東一地了,也罷了,那咱今番爲(wèi)國家與百姓出了這份力吧。我想不妨把子豪也請來。”元清喜道:“那是最好,他定會也一併去的。”志傑起身又道:“咱此行既不爲(wèi)了甚麼爲(wèi)村中贈光,也不爲(wèi)什麼封賞,乃是爲(wèi)國爲(wèi)民慷慨出力。”
看官,這子豪亦是這兩人的至交,姓鄭,也居於同一個村,與胡家莊最是進。使一條混元水磨禪杖,武藝亦是高強,還有一妹妹,名喚作鄭晶玉,得她哥所授武藝,使一條萍雨流花槍。二人到了鄭子豪莊裡,鄭晶玉將二人引至屋裡,見了子豪,元清先把自己見到的榜文說了,又將與志傑的打算道出,那子豪聽罷,滿心歡喜,叫道:“我正覺閒在家中悶得慌,正好拿那些賊人練練我那禪杖,不知何時動身。”傑志道:“明日即可動身,”那鄭晶玉聽他二人如此說,也叫著要去。子豪道:“你去那兒幹甚,這又不是去耍玩,就留下看家吧。”鄭晶玉道:“你平時教我些許武藝,一直找不出地方使,眼下正好可以展示平生所學(xué),有何不可。”元清笑道:“不知晶玉竟還學(xué)些武藝,可妨就下耍一番,若是弄的好了,不就可跟我們一塊去了。”鄭晶玉笑道:“這有啥難,一言爲(wèi)定。”說罷,回了裡屋,拿來自己那支流花槍。在空院裡盡舞起來,這一舞,有分教:
一場風(fēng)來枯葉落,耳邊盡過風(fēng)嘯聲。
一場耍完,元清二人拍手大聲叫好,志傑笑道:“武藝既已如此嫺熟,讓她一塊去也不妨。”子豪也只好如此了。這時,只聽見一陣敲門聲,子豪前去開了門,見是熟人,忙將其迎了進去,胡張二人見了,忙道:“鵬柏兄緣何到此。”原來此人亦是三人摯友,姓張名鵬柏,慣使一條祁水鑌鐵棍。鵬柏見了二人,也吃了一驚,就將今日見到皇帝榜文,欲要來與子豪商議,卻正巧遇到二人一一道出,子豪笑道:“他們也是因爲(wèi)此事來尋我的,既然各位志同道合,那咱們今夜就收拾妥當(dāng),明日動身前去京城即可。”幾人又談了一番,拜別而去。志傑歸了家中,其母出來道:“深夜了,不知你出去幹些什麼?”志傑道:“方纔元清到來,稱有要事商議,怕打攪?yán)夏福什桓衣晱垺!崩夏傅?“這有甚打攪不打攪,元清來此,不管怎樣,也該告知於我,不知他此來找你所爲(wèi)何事?”志傑逐將所談之事道出,老母聽後道:“此事還需慎重些,你可好好斟酌一番。”志傑道:“我已定好了,明日就去,我自會萬分小心,老母無須擔(dān)憂。”
元清回去後,將此事講與自己家裡人,他那姥姥呂老太君更是千萬叮囑。元清只管叫老太太放下心來。他那相好,自己姨母的女兒李金鳳聽了笑道:“你如此有把握,若是到時吃了虧該怎處?”這李金鳳與元清相差兩歲,平日裡最喜與元清說笑打樂,性子豪放,亦是與其最近的一個。元清故作氣惱道:“你能盼我好點否?我這平日裡雖看來清閒無事,想我往日於城府中,不知同多少將官比試過。”王夫人道:“僅你一人麼?”元清道:“豈會我獨身一人,還有志傑等人。明日一早,便去會同他們,動身赴京。”金鳳道:“此刻夜已深了,也應(yīng)去歇息,不是明日便要早行嗎?須養(yǎng)好氣力纔好。”待元清歸了臥房,洗漱已畢,金鳳卻又進來,坐於元清一旁,問道:“你當(dāng)真要去?”元清道:“當(dāng)真要去,我已與志傑等人談好了,明日上京,絕不變心。”金鳳道:“這可非是易事,那賊人領(lǐng)頭的我曾聽聞過,也是個了得之人。”元清道:“再怎的了得,終是一窩草賊,若是怕了他們,便不是漢子。國都保不了,還談何護家。”
到了明日,金鳳親動手給元清做了早膳端去,看著元清用著飯,道:“你此次一去不知何時纔回的來,此是我給你做的送行飯,早些得勝歸來。”元清停箸道:“此次一走,也不知哪日月方能回,若是得不了……。”金鳳錘笑道:“怎的還未動身便講此不吉利話語?讓老太太他們聽了,準(zhǔn)又得說起來。快些吃,否則冷了。”吃畢了飯,祖父張?zhí)熵S已經(jīng)爲(wèi)其收拾了些上京的路費盤纏,元清道:“拿著這許多銀兩不便,還是弄成銀票更好。”拿了幾張銀票,匆忙吃畢早上飯。拜別了衆(zhòng)位家裡人,轉(zhuǎn)身就走,金鳳立於門口,目送他去,直看不著了才扭身回院。張元清去了胡志傑,鄭子豪住處,會合了三人,鄭晶玉也跟著。鵬柏也拿著行李前來,身邊還帶有一人,子豪等人卻是認(rèn)得的,此人名喚張佳興,與幾人很熟,常在一起說樂。衆(zhòng)人照過面,志傑笑道:“怎的佳興也到此來了。”佳興笑道:“禁不住鵬柏相邀,故到此來。”幾人尋來一匹上等的好馬拉車,動身上了京城。
去往京城路途遙遠(yuǎn),幾人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夜伏晝行。半月有餘後,幾人已到了京城,尋了一家旅店,店小二忙過來服侍,將馬牽到後頭,又請幾人上了樓。元清問起掌櫃:“你可知此處衙門在何處?”掌櫃看了他一番,道:“幾位客官從外地來的?找官府可有何事?”元清道:“當(dāng)今聖上正爲(wèi)山東賊寇一事愁眉,寫下那招賢榜你可知?”掌櫃道:“這事我也知曉,莫非客官……”元清點首道:“我?guī)讉€正是因此事趕來京城,要去衙門處稟告。”掌櫃道:“客官且聽小人說,自古至今,多少人因羨那高官厚祿而喪身,客官莫要……”元清打斷他話道:“我若是爲(wèi)些什麼高官厚祿,倒也不會走這許多路來此了,只管告知我便是。”掌櫃目露讚許之色,道:“客官既要去,出了小店行至右面一路口,向左行一段便是了。”元清打聽來,朝掌櫃道了謝,出了客店,按指引行一段路,果真見著了。公人叫在門外稍候片刻,自去通報了,那官員正是徐槐,徐槐聽元清說是見了榜文而來,忙讓接進來,請元清上了座,叫人端上茶水,道:“聖上正爲(wèi)此事憂愁,今日壯士肯爲(wèi)國出力,是國家之幸,不知除壯士外,還有何人。”元清回道:“我另有五位同鄉(xiāng)好友,也一併前來。現(xiàn)暫居於一旅舍裡,只待明日面聖。”徐槐心下甚喜,就讓他在外稍等一日,自會去向皇帝通報,明日入朝覲見就可。元清回了客店,向幾人說了,此刻已是晌午,幾人腹中也飢了,便叫店小二端上飯菜來食。吃罷了飯,子豪道:“既然現(xiàn)在沒甚事,就在這京城裡轉(zhuǎn)悠轉(zhuǎn)悠,也不枉白費了這一大段路程。”鵬柏也附道:“說的也是,我還不曾來過這京城,今日也可見識見識。”元清幾人也是這般打算,逐應(yīng)了下來。幾人回屋收拾了些銀兩,就在店門口分別,各自逛去。
元清一人在路上轉(zhuǎn)悠著,看這京城街市上果然與別處不同,說不盡那點心美酒、豬牛羊肉,剪紙字畫。這時前方傳來一陣吆喝聲,元清走向前去看,見是一老道拿著一把劍在叫賣,看那老道:一身白道袍,眉發(fā)皆白,雙目有神。口中叫道:“偌大一個京城,有眼無珠者甚多,不識得我這口寶劍,還污衊貧道欺人錢財。”元清走上前去問道:“不知道長這把劍要多少銀兩。”老道開口道:“這是貧道祖?zhèn)鞯膶殑Γ璧脙汕伞T逍Φ?“這劍有何好處,值得這許多銀兩。”老道聽後笑笑,不做聲,抽寶劍出鞘,元清見那寶劍烈日下晃耀人眼,出鞘時更覺有一股寒氣逼來,元清接過來細(xì)看一番,驚歎道:“果真是一把好劍,這兩千兩也是值了,只是我從河南來這京城,一路上盤纏花了不少,所餘銀兩已是不足,不知道長願意一千五百兩賣與我否。”老道回曰:“也罷,若不是貧道的道觀裡急需錢使,就是兩千兩貧道也不賣,再者,我看也與你有緣,你又是個識貨的主,也就讓你得了便宜吧。”元清忙拿出銀票來給了老道,老道接過後轉(zhuǎn)首疾步走了。元清則拿著劍繼續(xù)往前轉(zhuǎn)悠。少刻只覺腹中口渴,恰好身旁一家酒館,飄出陣陣酒香,逐走了進去,要了兩角酒,一盤下酒小菜,剛吃了幾口,只聽得後邊有人談話,一人道:“真是個晦氣,我一家子原本在山東老家待的好好的,卻迫於那些賊匪,只能委屈住在京城叔父家了。”另一人猛的把酒碗扣在桌上道:“可不是麼,我兄弟一家在那兒住的好好的,賊人下山掠財,一家子盡喪身於賊匪刀劍下,若能拿得那些賊匪,把來千刀萬剮方泄吾恨。”元清聽罷,自在心裡笑道:“賊人的好日子將盡了。”吃罷了酒,結(jié)了錢出店而去。
到了日落西山時刻,元清回了客店,見四人還未曾回來,就拿出那口寶劍來觀賞,越看越喜。不多時,四人拿著些東西說笑著走了進來,子豪,鵬柏見元清手裡拿著把劍,忙問從何處買來,花了多少銀子。元清從頭道出。那志傑抽出劍來看說:“雖是把好劍,但要這許多銀兩,總覺這老道有欺詐之嫌。”元清笑道:“我絕不會錯識此劍,這銀兩花的也值。”志傑笑道:“既然元清如此喜好此劍,不妨爲(wèi)其起個好聽的名字如何。”元清思索一陣,擡頭道:“不妨就叫此曰青伍劍吧。”子豪拿過在手中掂了掂,道:“這劍還不及我那禪杖重,也不知用著如何。”說罷,拿起劍就屋裡揮了起來,恰好張佳興在他旁邊,忙道:“勿要如此,怕傷了人。”衆(zhòng)人皆大笑。志傑道:“諸位都好好歇息下,明日就得進朝面聖。”幾人各回了屋裡,卸衣而臥。
到了第二日,幾人淨(jìng)了面,吃畢了早上飯。各拿了器械,付了房飯錢,又出些銀兩讓店小二好生看管行李馬匹,幾人朝著皇城而去。
不知此去面對皇帝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