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
【總感覺時間好像過了很久的樣子。】
【但好像……又沒那麼久?】
當她充滿儀式感地嚥下了今天的第一百三十七杯提神飲料的時候,蜘蛛女皇終於意識到是哪裡出了問題。
或者說:好像哪裡都出了問題?
她看向了面前的辦公桌上,那依舊堆積如山的文件,看向了在自己身後,拿著清單忙忙碌碌的大女兒,看向了在舷窗外側穿行而過的夜幕號,以及牆壁上,不斷閃爍著各色光點的巨型星圖。
一切彷彿與十年前、三十年前、五十年前甚至一百年前都毫無區別。
迄今爲止,她超過三分之二的人生都是這樣度過的:桌面上永遠是清理不乾淨的文件和權力,身後和屋外永遠是值得託付信任的子嗣和戰士,稍遠一些的地方,在視野之內或者銀河的某處角落,也總有需要她去處理的麻煩事兒。
有時候是人,有時候是事。
有時候她能處理好,還有時連她都只能糊弄個過場:剩下的則需要些耐心。
但無論如何,有一件事情是始終都不曾改變過的,因爲摩根一直都在拼盡全力的確保它的延續:那就是,無論是痛苦的權力還是盲從的子嗣,無論是需要照顧的新兄弟還是需要解決的新麻煩。
它們中的每一個,都會爲蜘蛛女皇帶來或大或小的切實利益。
也許有的不會,但數量屈指可數,完全不值得納入統計範圍內。
而每當她解決了其中一個,她的國度與力量都會進一步的擴張:在過去的一個多世紀裡,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也是摩根早已習慣的生活軌跡。
她的白手套,她是君王,她是軍團之主與萬邦首腦。
她是受益人。
她已經適應了這些。
她理應適應了這些。
這就是她正常的生活。
所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爲什麼她心中總會有股強烈的不安感?
爲什麼,她會感到焦躁,會覺得恐慌?
爲什麼在她內心中總會有個聲音,在不斷的提醒著她,不要去休息,也不要放鬆自己的警惕,要保持神經時刻緊繃,要時刻做好戰鬥的準備:未知的麻煩極有可能將她眼前的一切顛覆掉,而她手裡掌握的任何事物都無法拯救她的目標。
如臂使指的權力,只是坐在辦公桌前用墨水和紙筆,就可以隨意操控萬千世界的無上威嚴:不,這不管用。
誓死效忠的軍隊,數十萬阿斯塔特和數以億計的凡人輔助軍會因爲她的一個命令而拿起武器對抗任何人:不,也不夠!
她的兄弟,她的武器,她在無數次救火行動中用慷慨和勇氣拉攏的盟友,以及並肩作戰的許諾:通通都不夠!一切帶來的安全感都不足以填補內心的恐慌。
但:這恐慌到底是什麼?
爲什麼她突然這麼緊張?爲什麼明明她疲張到了極點,卻依舊不想去休息?
她心中的聲音,那個攪得她根本沒法安然入睡的本能意識:它究竟是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摩根已經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了。
但即便是聰慧如蜘蛛女皇,也始終想不明白問題的答案。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警惕。
不去休息,不能懈怠,甚至連短暫打個盹都是絕不允許的。
就像那個聲音提醒的那樣。
而且,它說的有道理。
阿瓦隆之主比任何人都更瞭解亞空間的可怖之處,她害怕自己的眼睛一閉上,就再也睜不開了:有些東西完全可以將原體困在她的夢境和疲憊裡面,再在她一覺不醒的時候襲擊她的國度和軍團。
這正是摩根最恐懼的事情。
作爲破曉者與阿瓦隆的領主,沒人比蜘蛛女皇更清楚兩者的狀況。
誠然,從表面上看,無論是破曉者還是阿瓦隆都是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前者的劣勢雖然人盡皆知,但高超的軍事素養和數量極多的泰拉老兵,規模龐大的艦隊以及凡人輔助軍,還有衆多的機器教盟友,都可以彌補人數上的不足。
至於後者:除非進攻者能夠集結至少四到五個軍團和數量驚人的輔助軍,否則沒人能撼動遠東的王冠。
聽起來很不錯,對麼:彷彿蜘蛛女皇的麾下早已立於不敗之地。
但原體知道真正的關鍵所在。
無論是軍團,還是阿瓦隆,它們本質上都是摩根權力與意志的延伸,無論它們成長爲怎樣的參天巨物,它們的根基始終都深深的扎於蜘蛛女皇的五指間:倘若沒有了摩根這輪高高懸掛的太陽,軍團和國度都會瞬間陷入到停滯不前的狀態。
阿瓦隆沒有副王,它們甚至沒有一個事實上的權力中心,蜘蛛女皇用她旺盛的精力和卓越的手段掌管了一切,她的地位是無法被任何人取代的,即便摩根已經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有意的培養以拉納爲首的一系列副手和輔佐者們,但這些阿斯塔特的能力終究無法與他們的原體媲美。
摩根曾經做過實驗。
而最後的結果是,如果將所有的任務和權力都交給拉納的話,禁衛總管的確有堅強的意志去履行責任,他能確保阿瓦隆的統治不會走下坡路,而是維持著近乎於一條直線的平穩狀態:但這已經是拉納的極限,他無法做更多的事情。
換句話說,拉納能夠確保阿瓦隆的一切都保持現狀,忠誠更是自不必說:而倘若有幾位星辰侍女和摩根專心培養的其他輔政官們的幫助的話,指揮一場力所能及的對外防禦戰爭也是不在話下。
但是,如果讓他像摩根那樣,在維繫統治的同時進行大規模的內部調度,理清錯綜複雜的利益網絡和關係節點,動員起成千上萬個世界上的資源和人力,並確保他們會按紙面上的數字落實到位:這樣的工作量是會要了禁衛總管的老命的。
有再多的幫助也不行:沒人擁有基因原體那誇張的多線程能力。
而多留下幾個人,形成幾個共同的合作的行政中心也不行:令出多門只會導致災難性的結果。
況且,真正的重點是:整個軍團和阿瓦隆境內都沒人能像摩根那樣,隨口就下達有可能改變整個遠東邊疆命運的指令:無論是摩根的子嗣還是摩根的女兒,他們都沒有這份滔天的權力,而且他們心中的膽怯也讓他們不願意下達這樣的命令。
這可能會是致命的。
也是摩根最懼怕的一點。
倘若在平時,她也不必如此擔心,雖然有一覺不醒的可能性,但只要銀河的局勢相對穩定,而她的子嗣和兄弟們有能力及時聯繫上地帝皇,那麼即便摩根要消失一段時間也沒什麼。
但現在是什麼情況:荷魯斯的上洛逼京已經將銀河的緊張局勢推向了焦點,帝皇更是已經不知所蹤,就連摩根心中作爲主要繼承者的拉納此刻都正在泰拉,根本沒人能夠接手蜘蛛女皇的權力。
什麼?康拉德?
算了吧:局勢還沒有絕望到這種地步。
雖然也的確不讓人好受就是了。
【啊……】
【真是該死……】
【該死的荷魯斯,該死的帝皇。】
摩根摸了摸自己腫脹的額頭,這是連續四個月都沒有休息過的禮物:而那也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蜘蛛女皇甚至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張暄軟地過了頭的沙發上癱瘓多久了:反正在決定將整個遠東邊疆所有核心星區的軍備情況檢查一遍的時候,她就在這了。
而現在,她已經在複查第三遍了。
這不能說是重複勞動:儘管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摩根的能力依舊在線,她精準的在以往並未被注意到的內陸防區中又擠出來了四十六個輔助軍團,以及包括三艘戰列艦在內的巡防艦隊,他們都可以被補充到阿瓦隆的西部防線中。
沒錯,西部:靠近大漩渦,影月蒼狼和帝國核心的那條防線,那裡就是遠東邊疆接下來的軍事重心。
摩根的頭又開始疼了。
她不確定這是過度工作的後遺癥,還是長期沒有休息的結果,但最有可能的答案是兩者兼而有之:不僅如此,漫長的文字勞動讓她的眼球根部有些發麻,長期彎曲的指關節在抱怨著處境,牙齒,脖頸與背部也在各自發著各自的牢騷。
用疼痛和酸楚。
阿瓦隆之主從未像現在這樣,痛恨帝皇爲她設計的特殊體質:在所有原體之中她是最像凡人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會和凡人受到同樣的肉體困擾的不幸者。
嘖,好像更加煩躁了。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
她希望不是色孽,但很有可能是它。
在露西離開後,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而帝皇……嘖!
一想到了帝皇,摩根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眼下亂成一團的銀河局勢,還有隨時都有可能襲擊遠東的暗在敵手:儘管肉體上已經疲憊到極點,但在精神上,原體內在的恐慌與緊張感就擴大到了極致,神經緊繃,更加不想去休息了。
但這明顯不太對勁。
或者說:當她發現露西在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陷入了昏厥中,而且帝皇的黃金色巨劍也開始偃旗息鼓後,摩根就發現自己的精神狀況似乎出了問題。
她大抵能猜到這是四神的手筆,但她不敢去賭最後的結果。
她甚至有些記不太清楚時間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
她是不是又捱過了一個夜晚?
距離拉納和伯納德上次來向她彙報工作又過了多久?
爲什麼寫給瑞扎和薩拉馬斯的信件還沒有迴音?等等?她寫沒寫?
該死,信紙是空的!
她就說好像忘了什麼!
事情好多,爲什麼她不能有一個能夠幫助她的人呢:也許基裡曼?
啊,對了!
基裡曼!羅伯特!
摩根馬上要閉上的眼皮猛地睜開,青藍色的瞳孔中重新散發出光芒。
幾乎就在同時,蜘蛛女皇聽到門外走廊裡基裡曼那標誌性的腳步聲。
很好,看起來,她的馬庫拉格兄弟還沒有告辭離開。
如果摩根沒記錯的話,基裡曼曾經說過要在這裡待三個月,看起來時間的流逝並沒有摩根想象的那麼快。
【阿尼亞。】
蜘蛛女皇開口,囑咐她的女兒爲兄弟準備些飲品。
天吶,她的聲音原來這麼沙啞嗎?
正當蜘蛛女皇暗自驚歎的時候,馬庫拉格之主興沖沖地推開了房門。
“摩根,你絕對想不到我夢到誰……”
“哇哦!”
“你打算搬家麼?”
還沒來得及進入房間,馬庫拉格人就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雖然他早就知道了摩根正在爲出遠門做準備,但他也從未見過蜘蛛女皇的辦公室會這麼亂:各式各樣原體見過或者沒見過的東西,堆積在了他現在能夠看到的每一處角落中。
他送給摩根的大理石辦公桌和儲藏有康拉德血肉的冰櫃堆在了一起,來自卡利班的跑的小人正在伏爾甘做的那套不怎麼合身的盔甲上打著滾,羅嘉的聖言錄和科拉克斯的信件胡亂的擺在一處,上面還壓著馬格努斯當年頒發給摩根的勳章。
基裡曼感覺自己似乎走進了一個以摩根的過往經歷爲主題的博物館中,這裡的每項事物都在提醒著他,他的這位血親有著多麼複雜的過往,在所有原體中,又有著多麼複雜的人際關係?
而締造了這一切的那個人,此刻正愁眉不展的癱在自己的沙發上。
她的狀態看起來真是糟透了:至少需要幾個月的帶薪假期。
基裡曼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這些天來最熟悉的位置上,剛坐下,室女座便爲原體端來了飲品以及茶點。
同時,她還朝基裡曼眨了眨眼睛。
原體點了點頭:這是他們的暗號。
今天開始行動麼?
他努力壓下心神,開始思考起另一個比較合適的開場話題。
“我記得你說你要出遠門。”
該死的,這個話題糟透了!
基裡曼喝了一口茶。
【會的,但不確定時候。】
摩根活動著四肢,勉強的讓自己在椅子上挺直了腰桿。
她沒精力注意基裡曼的內心活動。
“好吧,我的意思是……”
原體看了看四周:天知道爲什麼摩根養的那隻貓正倒掛在天花板上。
“你看起來不像是要出遠門:而是直接把你的整個房間搬到另一個地方。”
【我需要空出更多的空間,來爲曙光女神號做好活動的準備。】
“活動?什麼活動?”
【嗯,一場全民自由搏擊?】
“……”
他應該已經習慣了能從摩根口裡聽到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
“我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基裡曼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儘量不去看正忙來忙去的室女座。
【什麼?】
摩根強打起精神:原體很確定,現在自己的狀態,比當年冉丹戰爭時更糟糕,但摩根還是一邊迴應著室女座的問題,一邊看著眼前面色逐漸嚴肅的兄弟。
“簡單來說。”
馬庫拉格人咳嗽了一下。
“我注意到你最近在對你的遠東邊疆進行大規模的軍隊調動,並且還在物資和人力方面進行一線動員級別的集中部署:每天我都會發現有大量從未見過的高級軍官和阿斯塔特連長來曙光女神號彙報,各地總督和高級法官們的團隊也絡繹不絕。”
“一切都在說明:你的遠東邊疆在最近這段時間裡會有大動作,摩根?”
【沒錯。】
蜘蛛女皇點了點頭。
她倒是沒有隱瞞基裡曼的心思:作爲事實上的軍事同盟,基裡曼有資格知道遠東邊疆任何大規模的軍事活動。
“很……嚴重麼?”
基裡曼的表情有些嚴肅。
身爲摩根一開始的盟友,馬庫拉格人將整個遠東邊疆歷史都看在眼裡,他記得哪怕是當年的烏蘭諾遠征,摩根都沒有過如此大規模的準備工作:這難免會讓人心生不安。
【這要看你怎麼理解。】
摩根抓了抓頭髮,她有心把事情的全部原委告訴基裡曼,但不行:誰知道她離開後基裡曼能不能抗住腐蝕。
【簡單來說,我對掌印者和戰帥的此次泰拉會面持悲觀態度,你知道的,如果這次泰拉危機得不到一個良好的解決,帝國就會重新倒退到大遠征之前的狀態:只不過這次不再會有異形而已,但是戰爭,戰爭依舊會伴隨之後的歲月。】
“你是不是有些太緊張了?”
基裡曼笑了起來。
“荷魯斯纔剛到泰拉,我們還要過幾天才會知道他們談的怎麼樣了。”
“再說了,即便談不攏。戰帥和掌印者之間也沒必要去兵戈相向吧?”
“他們彼此又沒什麼仇恨。”
“難道掌印者還能故意惹怒荷魯斯:比如說把復仇之魂號給擊沉了?”
【……】
摩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反正我是這麼擔心的:我也建議你在這幾年做好戰鬥準備,基裡曼,至少要多徵召些士兵,同時,你的六百世界計劃最好暫時停滯一下,別把那麼多資源和人力都扔在域外黑暗區域了。】
“很難。”
原體嘆了口氣。
“你以爲我不想嗎?但這種事情一旦開始就停止不下來了。”
“一旦物資輸送被掐斷,那些新殖民的世界會發生巨大的人道主義災難的。”
“至於軍隊:我會的。”
基裡曼點了點頭。
“我會擴充一些兵力的:在未來的三到五年內先擴充個十萬到二十萬人吧。”【也好。】
摩根揉了揉眉角,耳旁傳來的是室女座問詢的聲音,讓她回頭看去。
【你說什麼?阿尼亞?】
【宿敵刃?當然要帶上。】
【星圖?那個倒是不用,我覺得拉納比我更需要它們。】
【對了,把我和鑄造世界瑞扎的通訊方式和信物也留給他。】
【還有女王之手軍團的令牌,以及康拉德和莊森的聯繫方式。】
“康拉德和莊森?”
這句話提醒了基裡曼。
“對了,摩根,我注意到康拉德的夜幕號在幾個小時前已經到了?”
【是啊。】
摩根點了點頭。
【不過他要先拜訪下自己的老房子。】
“在諾斯特拉莫?”
【在底層甲板:曙光女神號的垃圾處理中心的隔壁。】
“啊?”
基裡曼愣了一下。
“那……他這次來幹什麼?”
【來跟咱們兩個告別,順便在他的第二個老房子裡拿些東西。】
“額,也在底層甲板?”
【不,你現在住的那間就是。】
“啊?”
基裡曼眨了眨眼睛:他姑且接受了這個有些奇怪的現實。
“康拉德要跟咱們告別?”
【沒錯:他準備帶上他的艦隊,去開啓下一次的食屍鬼羣星遠征了。】
【你知道的,午夜幽魂在每次遠征之前都有一個特定的小習慣。】
“什麼習慣?”
基裡曼往前湊了湊。
他還真不知道這個:也許他對他的原體兄弟們還不夠了解?
【他喜歡帶走自己的私人物品:比如我訓練他時用的項圈,還有多恩送他的安心小毯子什麼的。】
“……”
基裡曼沉默了。
他突然覺得,有時候不夠了解自己的兄弟也沒什麼:人與人之間還是保持一些神秘感比較好。
“好吧,那他什麼時候能來?”
【應該快到了。】
摩根嘟囔著。
【嗯?怎麼了?阿尼亞?】
“母親,這些箱子的東西該怎麼辦?”
【都有什麼?】
“康拉德的期末試卷。”
【存起來。】
“康拉德的錯題本。”
【扔了。】
“康拉德的冬裝。”
【送他房間裡:基裡曼睡的那張牀下面應該還能再塞一點兒。】
“……”
所以他這幾個月都是睡在諸如此類的東西上面嗎?
“康拉德的夏裝。”
【一樣:記得先洗一洗。】
而且這些東西還沒洗?
“康拉德。”
“嗨,老哥老姐。”
一頭珍稀的野生午夜幽魂從他的通風管道棲息地裡出現了!
“你們絕對想象不到泰拉那裡……”
【扔出去。】
“哎哎哎哎等等等等先別先別我還有事情要跟……”
“砰!”
“……”
“嗯?!”
從沉思中驚醒的基裡曼突然發現: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剛纔飛了出去?
【沒什麼,兄弟。】
摩根又打了個哈欠,然後從旁邊抽出幾封乾淨的信紙,思索再三,開始給瑞扎和駐紮在薩拉馬斯的丹提歐克寫信。
【你來還有什麼事情嗎?】
“倒也沒什麼……啊對了!”
基裡曼突然想起來了。
“我來是想看看你的狀況,摩根。”
【你覺得很糟糕?】
“破曉者們已經在食堂討論要不要在你的下一批下午茶裡面放安眠藥了。”
【你確定這有用?】
“他們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路子:反正吞世者軍團那裡還殘存著一批當年努凱利亞上的麻醉劑。”
“所以,你真的不考慮一下麼?”
【給自己打個釘子?】
摩根寫好了第一封信。
“我是說休息一下。”
基裡曼指了指自己的眼袋。
“你現在面色枯槁的像是被聖吉列斯吸光了血的莫塔裡安。”
【沒必要,我好得很。】
“但你的狀態……”
【你不知道,基裡曼。】
摩根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
真是奇怪,她明明知道基裡曼的勸言是發自真心的,而且是正確的,但是她就是聽不進去,內心的那個聲音,讓她本能的抗拒著一切的休息,讓她緊繃神經。
【我不能休息,因爲有很重要的理由要求我一直保持清醒。】
“你現在狀態也不怎麼清醒。”
基裡曼搖了搖頭。
“而且說真的,摩根。”
“雖然我們是原體,但是這並不說明我們能夠一直不需要休息。”
“你已經不眠不休很久了,姐妹,你的身體狀況都因此受到了影響。”
“你不覺得你現在很虛弱嗎?”
【虛弱?】
這個詞把摩根逗笑了:而她同時也寫好了第二封信。
【你是說我現在不堪一擊?】
【別忘了,兄弟:在虛擬戰鬥中,我的勝率一直都要比你高。】
“那是你有靈能。”
基裡曼小聲地嘟囔著。
“再說了,你現在的狀態,我都懷疑你還能不能再使用出靈能了。”
“說真的,摩根。”
基裡曼搖了搖頭。
“你應該休息一下了,我現在拿著一卷報紙都能把你打趴在地上。”
【哈?】
摩根笑了,然後她才發現自己的嘴脣乾裂到了何種地步,在室女座適時的遞給她的母親一杯飲料後,專注於埋頭牛飲的蜘蛛女皇並沒有發現:她的大女兒正跟基裡曼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
“其實他說的沒錯,母親。”
接著,阿尼亞湊在摩根的耳旁說道。
“您現在狀態真的很糟。”
【你也覺得他能用報紙打翻我?】
摩根瞥了自己的女兒一眼,然後開始寫起了最後的一封信。
“我不是這個意思……”
雖然嘴上說著否認,但是室女座的語調卻莫名讓摩根感到不舒服。
【你等著。】
於是,阿瓦隆之主這輩子難得的來了一次意氣用事。
她飛快的寫好了信,然後給室女座交代了都要送往何方,緊接著,又在廢紙堆裡給基裡曼找到了一堆報紙大小的紙張。
【來!】
摩根坐直了身子,一種莫名其妙的激動情緒在心中浮現著。
她知道,這極有可能只是一句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激將法,但不知道爲什麼,在蜘蛛女皇的心中,一種來路不明的驕傲卻是讓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就連基裡曼這種傢伙現在都能蔑視她了嗎?
她不應該這麼幼稚。
但……沒有原因!
她想這麼做!
她有些不正常:但誰在乎!
【試試看吶?】
當摩根輕笑出聲的時候,她的嘴脣旁似乎還殘留著亞空間中魅惑的吐息與低語。
“……”
基裡曼眨了眨眼睛:他似乎不敢相信如此拙劣的激將法,真的奏效了。
看來長久不休息真的有害健康啊。
“你……確定?”
【讓你來就來,磨嘰什麼。】
“好吧。”
小心翼翼的繞過了那些撒的滿地都是的文件和備忘錄,基裡曼一邊卷著手中那一摞軟塌塌的紙,一邊在摩根有些嘲諷的目光和室女座擔憂的期待中,慢慢的走到了蜘蛛女皇的腦袋後面。
然後,他高舉起胳臂。
“砰!”
“乓——”
紙卷砸落和原體的額頭狠狠摔在桌面上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望著應聲倒地的蜘蛛女皇,馬庫拉格人有些慌了。
“摩根?摩根!”
“摩根你怎麼……”
“噓!”
室女座急忙湊了上來,她先是感受了一下蜘蛛女皇的鼻息,然後湊在自己母親的鼻子和嘴巴旁邊仔細聆聽。
【呼嚕嚕……】
啊。
平穩的,讓人安心的呼嚕聲。
“好了,別出聲……”
“嘿!各位!”
野生的午夜幽魂出現了!
“我又回……啊?”
當他看清楚眼前的場景時,康拉德突然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阿瓦隆的最高掌權者正倒在她的辦公桌上,生死不明。
而她最親近的大女兒,現在正死死的壓住她的腦袋,面色惶恐。
另一邊,一位名聲不是很好的原體正手持兇器,滿臉緊張的站在摩根的身後。
“……”
康拉德看著這一切:直到他發現兩個當事人正在慢慢的注視著他。
思考片刻後。
午夜幽魂默默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我現在加入你們的陰謀集團能夠保住諾斯特拉莫在遠東的免稅待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