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黃的葉,盤旋著從樹上落下,像極了隕落的蝶留給這世界欣賞的最後倩影。
天有些陰沉。
分明是早晨,卻給人一種日薄西山的錯覺。
喻良辰就是在這樣的一天走進清水幼兒園大四班教室的。
當(dāng)這個打扮黑沉,戴著口罩,目光宛若死水的男孩_走進教室時,全班小朋友的目光都集聚到他身上。
感受到這些好奇的眼神,喻良辰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擋住他精緻的眼型。
四下無言,就連小張老師臉上也略過一絲無措與尷尬。
喻良辰伸舌舔了舔乾澀的嘴脣,又重新閉上,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真無趣!
底下的小朋友們誇張地撇了撇嘴,噫了一聲,不等男孩做自我介紹就三五成羣地扎堆遊戲去了。
徒留小男孩站在講臺上,面容隱籠罩著陰影,一聲不吭。
小包子白茶悄悄在一旁關(guān)注著這個新同學(xué)。
在當(dāng)天的塗鴉日記中,她用笨拙的畫技和乾澀的拼音表達了自己對喻良辰的第一印象——
這是一個皮膚很白的男孩,穿著一身黑衣褲,顯得很另類。頭髮軟軟的,貼在額前,看樣子很乖。他帶著口罩,垂著睫毛,也不知道長得好不好看。但他喜歡皺眉,他一定不開心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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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良辰的到來,就彷彿小小一粒石子墜入水潭,沒濺出多大水花,潭面又恢復(fù)成原本的平靜。
孩子們還是和以前一樣,手牽著手玩遊戲,講故事。
誰也不願意主動找喻良辰這樣無趣的人交朋友。
於是喻良辰在短短幾天裡,就被身邊的小朋友孤立了。
白茶一連幾日看到這個男孩形影單隻,蜷縮在教室最黯淡的角落,依舊是戴著口罩,陰沉眸光落在眼前嬉戲打鬧的小朋友身上。
小張老師同樣也看到這一幕,念及喻良辰的家庭和過往,只能爲(wèi)其嘆息:可憐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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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白昂從幼兒園接女兒回家。
白昂是個警察,也是難得來接女兒放學(xué)。
平常活潑開朗的白茶此刻看到爸爸卻皺巴著一張小臉,似是有什麼心事。
“茶茶怎麼了?是不是在幼兒園受欺負(fù)了?”
白昂挑眉,提起白茶肩上的小書包。
白茶搖頭,任由爸爸將書包從身上卸下,兩條羊角辮一顫一顫的。
“爸爸,我們班上來了一個新同學(xué),他好像一直都很不開心誒!”
茶茶聲音奶甜的,很清亮,落入一直走在他們身後的喻良辰耳中。
男孩原本垂著的頭因爲(wèi)這句話擡了一瞬,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白茶,身側(cè)的拳頭緊了緊,放慢腳步。
他知道那個女孩會說些什麼。
總之,不會是什麼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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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和白昂從他的眼前逐漸走遠,這條路上只剩下喻良辰一人。
黃昏裡的風(fēng),瑟瑟地吹,樹上又落下幾片葉。
只見這個男孩顫著手指,揭開覆在臉上的口罩。
他白嫩的左臉上,赫然縱橫交錯著兩道可怖刀疤,硬生生毀了他半張面龐!
再加上喻良辰死寂的眼神,叫人看了竟覺得如惡鬼般恐怖。
“呵……”
一聲沙啞的輕笑響起,伴著秋風(fēng),消失在這無人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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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喻良辰。”
白茶乖乖地和爸爸談?wù)搫倓偟脑掝}。
喻良辰
白昂聽了這名字覺得有些熟悉,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只叫白茶繼續(xù)說。
小白茶輕嘆了口氣:“算啦!”
白昂挑眉:“嗯”
“和你說了也沒用的!”第一次,白茶覺得白昂沒用。
這讓他感到很挫敗。
走在女兒身後,看著她圓滾滾的小身板以及可愛的羊角辮,白昂氣笑了。
孩子氣地踢開路邊一塊石頭,腦中恍然一閃。
等等……喻良辰。
姓喻啊。
這個名姓讓白昂想起一年前自己還在刑事科時,參與的一起惡劣兒童綁架案審理。
如果喻良辰就是當(dāng)初那個男孩的話……
白昂眸中閃過一絲同情。
這孩子怕是半輩子都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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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也是這般蕭瑟的秋日。
N市有名的富豪喻柯收到一個威脅短信。
籌碼是他兒子,當(dāng)時不過四歲的喻良辰。
喻柯收到短信時,喻良辰已經(jīng)被一羣亡命之徒綁架,被虐待得只剩下一口氣了。
綁架犯要求喻柯以百分之二十的財產(chǎn)爲(wèi)代價,換得喻良辰一命。
否則,他們也不能保證會做出些什麼……
然而,商人畢竟是商人。
喻柯這種男人,骨子裡必然是自私冷血的。
爲(wèi)了那等錢財死物,他果斷放棄自己唯一幼子的生命。
孩子嘛,還可以再生的……
他在電話中對劫匪說:“那孩子,我不要了。”
他說這話時,電話開著免提。
半死不活的喻良辰就趴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聽著。
說不疼是假的。
喻良辰身上的傷很多,他背上也早已泛起一層冷汗,卻遠不及此時父親的一句話來得更爲(wèi)傷人……
最終,喻良辰的臉被那羣喪心病狂之人,用力地劃開,血流如河,留下了永不可泯滅的傷疤。
喻良辰永遠不會忘記,在與綁匪談判時,喻柯冷漠無情的決絕;不會忘記,在他面上皮肉被利刀劃開時,自己內(nèi)心的絕望崩潰;更不會忘記,這個世界對他充斥著的重重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