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姝是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味道的, 但埃爾默一直這麼說,他小心地揪著自己的領子,輕輕地動了動小鼻子。
還是聞不出什麼味道。
埃爾默輕笑了一聲。
費姝馬上坐直身體, 耳朵都紅紅的。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隻鹹魚, 被枕在一隻驕矜大貓的腦袋下面, 隨時都可能被咬一口。
但明明他纔是吸血鬼。
蘭斯洛特坐在一邊首位, 另一側的首位空著。
之前都是老管家坐在這個位置, 蘭斯洛特今年出現後位置很自然地屬於他,老管家安靜地站在他身側。
公爵那雙狹長的眼眸看向一個勁盯著人看的埃爾默,側臉繃得很緊, 但是一直沒有開口。
老管家適時上前,恭敬卻不卑微地看著埃爾默:“我想這是您第一次加入聯合狩獵, 您應該坐到這裡來才符合您的身份。”
埃爾默這才把目光移開, 懶散地掃過空著的首位, 但沒有移位置的意思。
他稍微坐正身體,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 鼻樑挺直:“我覺得坐在這裡很不錯,畢竟我現在是交換過來的血族。”
見狀,埃爾默莊園的人先開口,試圖岔開話題。
今年除了慣常的聯合狩獵活動,其實也有“正事”——關於暴動頻繁的黑暗森林。
可能關係到整個血族的安危, 現場的話題成功被轉移:
“有血僕目擊過, 黑暗森林中最近有異常, 好像有什麼特別活躍的存在。”
“以往黑暗怪物只會待在黑暗森林中, 如果離開森林目標也非常明確, 但是最近不一樣,記錄顯示很多從附近無辜路過的路人都受傷……”
費姝聽得非常認真。
這些可能都是跟世界之心有關的劇情。
誰說話他就把目光移到誰身上, 身體微微前傾,非常專注和投入的模樣。
費姝的專注的表情突然一頓,感受到什麼,先低頭看了一眼桌下。
桌子底下很乾淨,什麼都沒有。
費姝以爲是自己的錯覺,擡頭繼續看講話的血族。
然後那種感覺又出現了——小腿被什麼蹭了下。
細白勻稱的腿裹在舒適的布料中,被觸碰之後遲鈍地顫了顫。
費姝小心地翹著腿,防止自己又被蹭到。
費姝左右望望,確認沒有別人看著自己,緩緩低頭,側頭往下看時細軟的發垂落在肩膀上。
黑漆漆的一片,但接著光能隱約探查:
底下真的沒有東西,至少費姝看不見。
費姝這次擡頭的時候臉色就不太好看了,眼睛也溼漉漉的。
1938也沒說過這是一個靈異本。
又有什麼東西找上他了嗎?
埃爾默也不聽別人在講什麼,注意力全在費姝身上,俊美到有些邪佞的臉、還有極具攻擊力的氣勢絲毫無法跟任何曖-昧鬼祟的行爲聯繫起來。
他目光一寸一寸地過,欣賞費姝擰著細眉,雪白的臉帶著桃花粉意的模樣。
因爲額頭出了一點薄薄的汗,那種好聞的香味更濃了點。
但現場目光一直往這邊飄的不止是他一個。
埃爾默泛著金的眼眸跟一個眼熟的高等血族對上,高等血族那種吸貓過度一般,目光躲閃,顯然有些暈乎乎的。
血族都是天生的壞種,脾氣又醜又硬,渾身都是刺,哪裡見過這種軟乎乎翻著肚皮打小呼嚕的小吸血鬼。
如果現場沒有更強、更自制的血族壓著,小吸血鬼早就被抱著摁腦袋,半是誘-惑半是強迫地讓那兩顆可愛的小奶牙吸血飽腹。
手上獨屬於吸血鬼之前的契約線也不知道套了多少了。
費姝爲難地並著膝蓋,正在想著要不要在道具商城裡找找東西使用看看能不能把看不見的鬼檢測出來。
隨後突然被蓋上了兜帽。
斗篷的帽子很寬大,連帶著粉白清純的臉都被裹在下面,隔絕了一切目光。
費姝錯愕地望向埃爾默,不明白爲什麼這個高高在上的殘暴莊園主人爲什麼突然給他披斗篷戴帽子。
埃爾默手指在桌上點了點,甚至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這樣挺好。”
費姝不敢怒也不敢言,不過這樣也不影響什麼,身上的斗篷很長,能把他整個裹著,驅散了體表一點寒意。
費姝捏著這件明顯華麗許多的斗篷邊緣,覺得自己已經成了斗篷收集家。
因爲要討論的細則很多,一坐就在原地坐了不少時間,而且談話不知不覺就朝著血族陳舊而漫長的話題去了。
1938提醒:【保守估計還有至少兩個小時。】
怪不得蘭斯洛特不喜歡參加這樣的會議,各種瑣碎細小的事情還有再三敲定的規則,聽得人都有些犯困。
但費姝不敢困,因爲旁邊坐在一隻打盹的老虎。
費姝原本以爲埃爾默的性格不會耐煩在這裡待很久,但埃爾默一直坐在這裡,表現甚至說得上有些興致盎然。
反常地耐心。
這種反常讓費姝提心吊膽。
兩邊的高等血族面面相覷,接下來的議程在兩位莊園主人離開後才方便討論。
但不論是蘭斯洛特還是埃爾默,都八風不動地坐在原地,誰也沒有先一步離開這裡的意思。
其餘的血族只好硬著頭皮,開始反覆討論同一個話題,試圖提醒兩位應該離席了。
身上披著的斗篷暖烘烘的,費姝來到這個吸血鬼世界後難得體會到這樣的適宜愜意的溫度,柔軟的腮肉都被薰得發紅。
剛剛開始吸血的年幼血族此時生理上也需要大量的食物的睡眠,原本就薄弱的意志在糖衣炮彈下就更薄弱了。
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偷偷睡一會兒也不會有人發現。
費姝縮在凳子上瞇眼,1938開啓了警戒模式,一旦有什麼動靜就會叫醒宿主。
血族談話的音量慢慢低了一點。
之前車軲轆的話題也默默拐了彎。
“我覺得有必要加強對年幼血族食物來源的關心。”
“剛開葷的吸血鬼需要充足的能量和睡眠,這樣纔能有健康的身體。”
“比如小少爺,目前他的契約血僕似乎無法提供他需要的能量,我們可以考慮在族內進行一次選拔,當然也要考慮小少爺的意志。”
埃爾默扯了下嘴角,蘭斯洛特還沒有說什麼,兩人面色都凝重了一瞬。
1938此時也在費姝腦中拉響了警報——
費姝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過來。
四周的落地窗不知不覺已經漂浮起了黑色的霧氣,裡面明明滅滅閃爍著怪物和野獸眼中的兇光。
數量不少。
埃爾默莊園的血族們之前聽蘭斯洛特莊園的血族講過突然襲擊他們的黑暗怪物,但都沒有放在心上,只以爲是偶爾一撥迷路黑暗怪物撞到了這裡。
因爲從沒有過黑暗怪物主動入侵吸血鬼領地的前例。
但現場的狀況能證明他們之前的判斷是錯誤的。
這不是零星幾隻黑暗怪物偶然找到這裡來,這樣的攻擊方式和規模甚至存在一定的組織性。
看不清前方具體的情況,城堡內血族的臉色都有些凝重。
狩獵某種程度上反了過來。
黑暗森林中最強悍的怪物,甚至能威脅高等血族的存在。
費姝也很緊張,但他已經這麼緊張了,旁邊埃爾默突然開始跟他聊天。
“你屬於哪個公會?”
費姝白著臉左右看,好在因爲突然的混亂,沒人聽到他們明顯奇怪的對話。
“你的名字是什麼?”
這應該是一個美人計。
每年總有一些公會,一些被觀衆捧得過頭的主播,三番四次地“偶遇”他,希望從他的口袋裡拿到一些“獨家情報”,或者珍稀的道具。
埃爾默很不耐煩這樣的事,但他自以爲很仁慈,每次只是拿走這些東西身上大部分積分和道具當作警告。
但小斗篷不一樣,埃爾默很惱怒,但不得不承認,在第一眼見到他頂著斗篷呆怔在原地的時候就已經被釣到了。
埃爾默是不相信任何巧合,只有百分百的計劃和百分百的緣分。
哪怕明知道這個小斗篷可能還接近過阿爾洛,甚至有不淺的關係也沒有關係。
費姝不住往後退,驚慌地發現後腰已經抵在桌子上,兩人的距離在慢慢拉近。
鼻尖慢慢縈繞上一股香辛料的味道,夾雜著一點苦澀和心甘情願的沉-淪。
這種味道在埃爾默的斗篷上也有。
屋外的黑暗怪物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始暴動。
硬皮的怪物衝在最前面,輕易將貼花玻璃撞破進入房間。
其他各類黑暗怪物咆哮著,跟在後面進入屋內。
埃爾默沒有回頭看那片混亂,勾著費姝的腰把人摟近些,寬闊的背擋住落地窗被破後飛濺的玻璃渣,眼眸徹底成了一種熱烈的燦金色:
“你想從我這裡拿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