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室內，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那枚大星海勳章上，眼中神色複雜。
有渴望，有憧憬，有羨慕……
深空金屬爲材質，八芒星熠熠生輝，散發出沉甸甸的榮譽，與壓垮一切輕慢的威嚴。
“……”
王輝面容僵住，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他嘴脣張合兩下，好似想要說些什麼，萬般不甘心統統化爲嘆息。
最後，這位光頭少校無聲地擡起手掌。
敬禮！
這是身爲軍人的鐵律！
必須尊重勳章！
尊重榮譽！
面對佩戴著“大星海勳章”的士兵，無論對方軍銜高低，都必須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王輝的動作打破推演室幾乎凝固的沉重氣氛，他身後的幾位少校同樣擡起手，五指併攏如刀，指尖用力抵在太陽穴旁。
不約而同，齊齊朝著秦時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彷彿是啓動某種開關。
推演室內的所有高級軍官，紛紛挺直腰板，鄭重敬禮。
即便秦時只是少校軍銜，即便他只有專職級四段，並未得到大家的認可。
“秦少尉，希望你的實力，配得上它。”
王輝放下手臂，指了指秦時胸口，沉聲道：
“東夏曆代每一位大星海勳章的獲得者，皆在大規模作戰當中，貢獻出不可磨滅的功績與作用。
但願秦少尉也不例外！”
秦時並未做出任何迴應，仍舊是那句話，語言很蒼白，實際行動才足夠有力。
他緩緩坐下，安靜等待作戰會議的開始。
半分鐘後，推演室側門無聲滑開。
顧曉夢中校走進來，她依舊是那身貼身的銀灰色作戰服，步伐平穩，身姿婀娜。
這位少見的女性中校彷彿沒有察覺到室內充滿火藥味兒的氣氛，她走到主位，用清冷的聲音打破沉默：
“列位，請坐。會議開始。”
衆人各自落座。
顧曉夢開始陳述關於迷巢各個區域的已知信息：
“裂谷並非地質結構，它是通往迷巢核心的必要路徑，但每一個進入者，都會受到三重生命侵蝕。
其一是代謝消耗提升百分之兩百到三百，你任何一場戰鬥都要慎重思考，可能面臨力竭的下場。
其二，生命力釋放受到不同程度的灼燒感，大概就像把你們浸泡到硫酸池水當中，不致命，但需要注意。
其三……”
秦時認真做著筆記，以他的生命力純度和能量儲備，倒是不懼裂谷的惡劣環境。
【超級胃袋】可以把平日吞納攝取的能量因子，儲存在每一個細胞裡面。
“進入裂谷之後，我們大概需要面對三支眷屬族羣，它們的領袖都在災害第三能級巔峰。”
顧曉夢劃動數據板，清晰地投影交織浮現。
“阿卡多，巴爾加斯，格羅瑪特。”
介紹完這三頭眷屬族羣領袖，顧曉夢中校開始討論資源分配，以及作戰小隊人員分配。
他們的任務是“通關”裂谷，前往迷巢核心，與其他兩支尖刀隊匯合，完成斬首計劃。
“最後，大家謹記一點，踏入裂谷空間，一切作戰都要採取‘從快從速’。
因爲拖延越久，身體狀態和生命力波動皆呈指數下降。”
速通麼？
這是我的拿手好戲。
秦時思索，如果他能得到部分高級戰略資源，有信心做到速殺眷屬族羣領袖。
但很可惜，顧曉夢中校宣佈資源分配方案，並未對自己表示任何傾斜。
“我跟著王輝那支隊伍，擔任輔助位，而非作戰單位，分到的資源不可能多。“
秦時有些頭疼，他需要足夠有說服力的戰績來證明，從而獲得重視。
一枚大星海勳章，可以得到其他高級軍官的尊重，但沒辦法帶來敬畏。
“我們大概有七天的休整時間。”
顧曉夢中校關掉數據板，平靜地說道：
“希望大家好好保持狀態，以及做好應對一切不可預料危險的心理準備。”
衆人如同聽見下課鈴的學生，紛紛站起身來，皆是表情嚴肅。
迷巢內部的空間錯綜複雜，很難保證生還率。
哪怕是跟隨顧曉夢中校，也一樣。
畢竟，最終任務爲擊殺萬識之母，摧毀迷巢核心。
這意味著，所有人都得面對一位災害第四能力，且無法被摧毀的恐怖眷屬。
“顧中校。”
秦時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吸引大家的目光，包括正要轉身的顧曉夢。
後者停下動作，那雙彷彿能洞悉一切卻又毫無感情的眼睛轉過來，落在秦時身上。
“秦少尉，有什麼事嗎？請講。”
“關於戰術定位和資源分配，我有些異議。”
秦時坦然說道。
他需要一次證明的機會。
否則在鐵棘壁壘城，自己始終都會是被邊緣化的“明星少尉”。
推演室內的氣氛再次繃緊，好像拉滿的弓弦。
其他軍官露出或驚訝、或玩味、或審視的神情。
這位秦少尉是當刺頭兒嗎？
顧中校出了名的鐵面無私，不買任何人賬。
況且，一個少尉質疑中校。
這本身就是一種“僭越”，屬於越線行爲。
如果秦時拿不出充分的理由，可能直接被踢出小隊。
“哦？”
顧曉夢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示意秦時繼續說下去。
“我認爲輔助定位，無法發揮我的最大作用。裂谷空間的‘速通’關鍵在於以最短時間，最小代價擊潰三頭眷屬……我覺得自己應當充當作戰單位，執行攻堅戰術。”
王輝忍不住了，好似找到機會，冷哼道：
“秦少尉，顧中校的安排自有考量！你的大星海勳章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但顧中校是你的直屬領導，第一上峰。
我勸你最好收斂‘少爺’脾氣！”
秦時並未理會王輝的插話，將其當成空氣一般，繼續說道：
“我無論是從生命力上，亦或者場域特性，都對裂谷空間有著極大地抗性。
同樣的，我的體力和能量恢復效率遠超同級，這代表我的持續作戰能力和巔峰戰力保持時間，遠超在座絕大多數人。”
此言一出，推演室內響起一片細微的吸氣聲！
原本持著看戲心態的一衆高級軍官都不淡定了。
這小子也太狂了！
忒瞧不起人！
若非顧曉夢坐鎮於此，其中好幾個專職級四段後期的少校就要擼起袖子開幹了。
顧曉夢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她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重量：
“秦少尉，你應當明白，我不可能僅僅憑你的陳述，就改變作戰計劃。”
言下之意很明顯。
這位女性中校需要事實證明。
“所以我希望顧中校能夠爲我開啓相位摺疊戰鬥艙。”
秦時淡淡說道。
相位摺疊戰鬥艙，是目前東夏最尖端的戰術訓練設備。
利用強大的能量場和相位摺疊技術，開闢一個臨時且穩定的戰鬥空間。
它可以設置各種參數，參與者能感受到近乎真實的痛楚、能量消耗、環境壓迫，甚至瀕臨“死亡”的感受。
該設備是爲專職級高段位強者特意設計的擬真戰鬥空間，絕非普通的全息投影訓練場能比。
“我可以接受在裂谷環境下的戰鬥。”
秦時表達訴求和意圖，轉而看向一旁的王輝：
“歡迎王少校作爲我的對手。”
王輝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厲色。
“這可是你送上門來的，秦少尉，不能算我以大欺小。”
他猛地挺直身體，聲音洪亮：“顧中校，我同意秦少尉的請求！”
顧曉夢並未轉移目光，依舊鎖定在秦時身上：
“你呢，秦少尉？確定要頂著裂谷惡劣環境的壓制，進行一場不公平的戰鬥嗎？”秦時迎著顧曉夢似能穿透靈魂的目光，平靜做出回答：
“是的。”
簡單兩個字，擲地有聲！
……
……
幾分鐘後，顧曉夢遞交的相位摺疊戰鬥艙開啓申請被通過。
一行人離開推演室，沉默地走向C-11區。
C-11區內部相當空曠，中央區域並非傳統的擂臺，而是矗立著三座如同巨大金屬卵形的銀灰色艙體。
艙體表面流動著幽藍色的能量紋路，散發著空間波動，宛若細微漣漪。
一名穿著白色技術制服的操作員迎上來，向顧曉夢敬禮：“顧中校，模擬參數已加載完畢。”
顧曉夢微微頷首，目光掃向秦時和王輝。
“再次確認，秦少尉你是否要接受這場不公平的戰鬥？
倘若失敗，你將被取消破軍行動參與者的資格。”
秦時點頭，毫無遲疑。
“王少校，你呢？你是否願意成爲秦少尉的對手？你將獨立於裂谷環境，不受任何影響。”
王輝摩拳擦掌，好似迫不及待：
“我這人很熱心，不願意拒絕秦少尉，讓他失望。”
兩個戰鬥艙分別打開，秦時和王輝步入其中。
意識沉入。
同步啓動。
當秦時睜開眼，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氣體，猛然灌進肺葉，進而產生灼燒般的刺痛。
身體彷彿被無形的重物壓著，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費力，生命力的消耗十分清晰。
這是裂谷空間的環境生效了。
“讓我好好給你上一課，秦少尉。”
王輝只穿著緊身的作戰背心，虯結如鐵的恐怖肌肉賁張著，釋放著宛若蠻荒兇獸的狂暴氣息。
“在軍隊這座大熔爐裡，低級軍官沒資格表現自己，他們只需要服從上級的命令！”
秦時沒有說話，平靜地解開尉官常服的領口鈕釦，脫下外套。
戰鬥艙雖是意識鏈接，卻能達到百分百模擬，所受損傷會從精神層面傳達到肉身。
眼見秦時身受裂谷環境壓制的情況下，還特意表現出如此從容的樣子，王輝怒火中燒。
他低吼一聲，不再等待！
腳下一蹬，沉重的身軀爆發出與其體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
地面發出刺耳的呻吟，好似被硬生生犁出一道深深溝壑！
“竟然是頂尖的專職特性，‘爆破’麼。”
秦時瞬間看出王輝的底細，對方很明顯走新武路線，而且有著十分契合的專職領域特性。
只見王輝整個人如同被點燃的火箭彈，帶著刺目的赤紅尾焰和毀滅性高溫，瞬間撕裂空間！
他的右拳在衝鋒中猛然向後拉伸，手臂上逐漸浮現熔巖裂紋般的滾燙紋路，進而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熾熱無比的能量洪流開始咆哮，空氣被劇烈壓縮、電離！
“新武！鏈式爆破拳！”
王輝並未打算與秦時磨蹭拉扯，起手就是殺招。
那一記恐怖的爆破拳轟出！
無數赤紅能量層層疊疊，形成不斷爆裂推進的毀滅性衝擊波！
“竟然是鏈式爆破拳的百段層次。”
戚明眼皮一跳，鏈式爆破拳是爲王輝量身打造的新武功法。
核心就是在體內構築能量節點，攻擊時通過節點引爆生命力，產生接近鏈式反應的效果！
每一段爆破威力都會疊加到下一段，產生恐怖的破壞力！
王輝明顯已經修煉到“百段層次”，也就是說，他能在出拳的剎那引爆上百個節點！
戚明曾經見到王輝施展過一次，那股威力足以把神機融成鐵水，讓一座足球場化爲廢墟！
轟轟轟轟轟——
一條由上百次殉爆組成的赤紅怒龍浮現在秦時眼前。
百段衝擊，百次疊加爆破！
形成的是一道足以瞬間汽化鋼鐵、摧毀小型工事的毀滅洪流！
王輝拳鋒所過之處，空氣被徹底排空，形成真空通道！
灼熱的氣浪和刺目的光芒讓臺下所有人下意識地閉眼。
好似不願目睹秦少尉被打成粉碎的悽慘樣子。
受到裂谷空間環境的劇烈壓制，還要面對王輝的必殺攻勢，怎麼想，秦時都沒有任何勝算。
毀滅性的赤紅衝擊波，瞬間吞噬秦時站立的位置！
後者似乎都沒能做出有效的躲閃動作。
狂暴的能量撕扯著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連環爆炸聲，彼此連成一片死亡的轟鳴！
熾熱的光芒和衝擊波席捲整整好幾裡範圍！
結束了？
觀戰的戚明想道。
可還未等到光芒散去，衝擊波平息，一輪白金色烈陽倏然升起。
所有通過屏幕觀戰的高級軍官都瞪大眼睛。
他們看到了讓大腦瞬間宕機的震駭一幕——
秦時穩穩地站在原地。
筆挺的常服於狂暴的衝擊波下微微拂動，卻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增添。
他的右手，平平伸出。
掌心之前，不到半尺的距離。
那道足以摧毀小型堡壘的百段爆破衝擊波，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又堅不可摧的厚實壁壘！
赤紅光芒被死死地禁錮，壓縮在方寸之間！
毀滅性的力量被摁在原地，連一絲逸散的衝擊波都無法擴散！
“怎麼可能……”
王輝眼珠暴突，他死死盯著自己那隻拳頭。
他能感覺到那股足以摧毀一切的鏈式爆破能量，好像撞進一顆龐大的恆星天體。
所有的衝擊、所有的爆裂、所有的熱量，都被一股絕對的力量壓制！
“王少校。”
秦時簡單說道：
“就這？”
話音未落！
那隻平伸的右手，五指猛地向內一收！
被禁錮壓縮在方寸之間，無比狂暴的赤紅怒龍，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硬生生攥緊，然後捏爆！
喀嚓喀嚓喀嚓！
一連串令人牙酸，彷彿空間本身都在哀鳴的恐怖碎裂聲倏然響起！
轟隆！
無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在兩人之間，在王輝的拳頭前方，不足半尺的距離轟然爆發！
但爆炸的衝擊波和毀滅性的能量，卻被強行扭轉方向，絕大部分都朝著王輝自己，好似被反彈的炮擊，狠狠轟了回去！
“你……”
刺眼的白光吞噬王輝的身影。
衝擊波將他像破布娃娃一樣狠狠掀起，腳下地面寸寸碎裂，融化！
他的皮膚在恐怖的高溫和暴烈衝擊下浮現大片焦黑之色。
噗！
一大口混合著內臟碎塊的鮮血如噴泉，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他整個人似被萬噸巨錘正面砸中，以比衝鋒時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嘭！
沉重的身軀狠狠砸進山體，直接鑿進去幾十米之深！
全場死寂。
觀戰的房間裡，靜得足以聽見自己的心臟聲。
所有軍官都僵在原地，巴無意識地張開。
秦少尉正面擋下了？
而且還是徒手？
就這樣捏爆了百段衝擊爆破？
把爆炸……反彈回去了？
王輝……被自己的絕招……轟成了焦炭？
好似語無倫次的繁雜念頭，從衆人心頭升起。
大家一瞬間似乎都失去組織文字的思考能力。
秦時所在的戰鬥艙門打開。
他率先走出，看向顧曉夢。
“顧中校，我希望自己能夠充當攻堅的作戰單位。”
略微頓了一頓，秦時又補充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要申請單獨作戰，以及自由行動的機會。”
空曠的屋內，秦時的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但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滔天巨浪。
這一次，浪濤在每個人的心頭翻滾，卻沒有誰敢發出一點聲音。
顧曉夢沒說話。
接近二十秒的沉默。
終於，這位女性中校好似經過理智縝密的考量和分析，得出結果。
輕輕吐出不帶任何情緒起伏的回答：
“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