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子三錢,甘草一錢……”
少女的聲音好似冬日暖陽,溫暖而恬靜,配上歲月靜好的環境,病人那焦躁的心情在不知不覺間都平靜了幾分。
只見草紙隨著一雙玉手上下翻飛,不過片刻藥材就被包紮起來,末了那人還在上面穩穩的打了個蝴蝶結。
一串動作行雲流水,說不出的乾淨利落。
“來,大娘拿好咯。”
將藥袋串遞向婦人,許婉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早日痊癒喲~”
“好好好,多謝姑娘。”一面笑應一面伸手去接,王大娘只覺這姑娘的話好聽到了心窩子。
別的不說,單就這態度,這新醫館可就甩了其他五家幾條街!如果效果好,到時候自己可要多幫這父女倆好好宣傳一下!
樂呵呵的跟許婉告別後,王大娘轉身就朝門口走去,卻不想意外卻在這一刻發生了。
‘嘭——’
就在誰也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道黑色殘影就這麼凌空飛進了醫館,若沒有前櫃檯的阻擋甚至會飛出更遠。
整個醫館就這麼詭異的安靜了一息時間,直到婦人的尖叫聲打破屋內的死寂,所有人瞬間炸開,爭搶著逃離門口。
一時間誰也不敢靠近那倒地吐血的人,只在確認自身安全後眼帶好奇的朝門口看去。
在看清門口來人後,所有人只恨不得自己從未來到這裡!
“宋…宋家那小子……”退回許婉身邊的王大娘顫聲貼耳道:“姑娘,可千萬別出頭,這宋家小子就是個瘋狗,誰惹他不高興了都別想好過,這人你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不難看出王大娘對褐衣少年的懼惡。
乖巧的點了點頭,許婉剛要開口應下,不想那十八九歲的貓眼少年已經踏了進來,隨他一同的是那陰沉沉的語調。
“不是挺能跑的嗎?你他媽再給老子跑一個試試啊。”
許婉清楚看到王大娘整個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臉上也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視線掃過其餘四個病人,無一例外都是面帶懼意將自己儘可能往角落裡縮。
顯然是怕極了來人。
正思考間,眼前光線明顯一暗。
只見她那不知什麼時候蹲在地上查看傷情的老父親正被宋易安拎著後襟,名叫宋易安的少年隨意瞥了眼後就一臉不耐的將他隨手一扔。
許婉手忙腳亂的倒也勉強將人扶住了。
少年目測一米八五,一米六八的她需要微微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嘖,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老傢伙最好別多管閒事,否則老子就讓你完完全全踏進去。”
放完狠話的宋易安也不知是什麼心理,先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地上那人,隨後嘴角焉的勾起一抹笑容,笑容落下的同一時間地上那人又被他踹飛好遠。
“在賭坊都敢出老千,你他娘是真覺得自己厲害啊?”
十分隨意的將腳踩到對方心口,宋易安邊笑著加重力道邊從腰上抽出匕首,彎腰好整以暇的以匕身貼在對方臉上,“來,告訴老子,左手和右手你想留哪隻。”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拉住好好脾氣父親的許婉覺得這傢伙的聲音比剛纔陰寒了。
“住——”手啊。
微微用力將父親拽住,對上少年那陰沉的視線,許婉對其安撫性的笑了笑,強制自己不去看那內臟受損,吐血不斷的男人。
“父親,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別貿然打斷人家的好,再者你我是大夫,等有需要的時候再竭盡全力就行。”
許回生眉頭一皺下意識就要反駁,但在看到女兒眼底的堅持後,動了動嘴脣後到底沒再說什麼。
之所以會從京都來到范陽城就是因爲自己管了不該管的事得罪了權貴,若這次再因爲他而無法在范陽城落腳的話,實在對不住她們母女倆。
眼見現場唯一一個反對的聲音就這麼消失,宋易安看向許婉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深意,嘴角也掛上了抹輕笑,只不過那輕笑在許回生看來簡直礙眼極了,下意識就將女兒遮到了身後。
這傢伙,無論怎麼看都不是個好人。
父女二人心中所想難得這般默契。
將視線從許婉臉上收回,宋易安不自覺的用舌尖抵了抵上牙齦。
扯著自己褲腿殺豬似的求饒聲還在繼續,他還是頭一次覺得原來殺豬聲也可以不是那麼煩人。
“哭什麼,像那女人說的,這裡就有大夫,等我把你手臂卸了剛好可以讓他們給你治治。”
“不要……求求宋大爺饒了小的一命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顧不得肋骨斷裂的疼痛,因宋易安收回腳得到自由的男人狠狠磕頭。
一下又一下。
那磕頭聲沒有任何水分,竟讓人生出這人是要用頭給地板鑿個洞的感覺。
眼淚鼻涕混著血液,在宋易安看來怎麼看怎麼礙眼,在其他人看來是個血淋淋的警醒。
“之前有人說再也不會去賭,再也不會出老千了,但後面哪怕是拖著斷腿也會去賭去出老千。”
朝後面微微勾了勾手指,手下小弟很快就拽住男人兩臂將其死死固定。
“放心吧,老子今天心情好,藥費老子包了。”
對於少年左一個老子右一個老子的言行,許婉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雖不至於厭惡但多少覺得有些刺耳。
本著不跟****過多接觸的原則,她帶著父親就想往後退去。
然,自己不過剛踏出一步,一片溫熱的東西就噴到了臉上,眼前也有手臂和紅色殘影一閃而過,緊接著便是熟悉的血腥味鋪天蓋地的衝進鼻中。
像是觸發了什麼,原本龜縮在角落裡的病人紛紛扯著嗓子朝門口落荒而逃,而那些站在門口看熱鬧的人也一鬨而散。
隱隱約約有乾嘔聲傳來。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叫聲甚至引起了片刻的耳鳴。
許婉想,要不是那個長相帶著些許柔美的貓眼少年一腳踩到對方嘴上,這尖叫聲還可以持續很久。
“不是說要救人嗎?怎麼還不滾過來?”要是這人死了,他又得處理屍體,多麻煩。
雖心有不滿,奈何人命關天,許回生到底還是跑到已然陷入昏迷的人身邊將其止血。
好像沒有看到自己的黑色布鞋被血浸溼,宋易安隨手撿起斷臂往跟班懷裡一拋便沉默著走到許婉跟前,居高臨下的將人端詳了片刻。
眼前這人的臉跟個鵝蛋似的。
小巧而又圓潤得可愛。
那杏子似的眼睛看向自己時水汪汪的好像會說話,白皙細膩的雙頰透著些許的粉色,一看就很健康。
頭髮不知怎麼梳的,兩條摺疊麻花辮用紅繩跟下面的兩縷髮絲綁在一起,整個髮型加上上面裝飾用的毛茸茸兔子,倒是讓這個看上去就是個乖乖女的傢伙多了幾分俏皮。
將錢拋到桌上後宋易安並未再說一句話,帶著身上的血就那麼大大咧咧朝門外走去。
來時驚天動地,走時陣仗倒是難得的小了些。
“這傢伙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以後見到了多躲著些。”第一時間衝到兩人間做隔板的許回生不忘進行科普。
“嗯,知道了。”她喜歡宅,除了必要基本不怎麼外出,再見面的概率幾近於零,所以倒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就連現代都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更別說古代了,哪個地方會沒有惡人呢?
不多奢望,她只求在這種年代能夠平凡中夾雜點小確幸度過一生。
所以她是不會跟這樣的人有什麼牽扯的。
望著模樣乖巧的許婉,許回生不由欣慰的笑了笑。
女兒一向乖巧懂事,算命的也說她是個有福的,到底是自己多想了。
搖了搖頭,許回生又將注意力放回了勉強止住血的那人身上。
眼下,救人才是要緊的,至於那一閃而過的念頭不過是自己最近壓力太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