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夢

我在這所學院修煉快滿四年了，就在這座雪國的東部邊境小城之中。每天都是晨鐘暮鼓的生活，早晨起來去聽課，中午回來修煉，有時逃課，然而最後考試往往也能勉強及格。

在這座籍籍無名的學院中，我可以說是幾乎最差的學生，我們第一年的試煉是，用一劍，砍斷一根木樁。

這個試煉，別人說並不難，不能通過的只有幾個人，而我無論怎麼集中精力，全力揮劍朝那木樁砍去，那木樁都如同鋼鐵做的一般，只是出現(xiàn)一道淺淺的裂痕。

光這一課的試煉，我就用了四年，每年我都跟著許多新面孔一起參加這個試煉，而在畢業(yè)之前，我總算勉強劈開了那根薄薄的木樁。

其實我的劍術並非一無是處，我學會了在招式中混入精妙的格擋與反攻，但我的力道欠缺太多，無論是多麼精妙的劍路，在我手中都顯得毫無威脅。

我知道自己這樣下去不行，我私下找到了一本奇書，練習了一些冰系的異術，但冰系的異術，多爲防禦，少有進攻，而我也只是淺嘗輒止罷了。

落雪院中的氛圍靜的就如同這城中冰冷的天氣一般，雖然從來沒人笑我過劍術不好，我也沒有羨慕過學院中那些資質(zhì)好的人，但練習時看到別人在那裡如龍似鳳的劍舞，而我面前還是那根已經(jīng)被我砍得千瘡百孔的木樁，有時心裡也會感到一陣空虛與落寂。

除了上課外，每天都是這樣的生活，有時候感覺太悶了，我就一人爬到城邊山上的最高處，向下俯瞰這一城的風光，然而看到的也不過只是一片蒼茫罷了。

這裡的一年之中，冬天要佔到六個月，相比寒冷而言，城中單調(diào)的顏色讓人更加感到無趣，天空一直都是不變的蒼白。只有五月之後，天氣纔會轉(zhuǎn)暖，花纔會開，而那時，運氣好就可以看到藍色的天空。

有一天，我在雜貨店的角落裡找到一張佈滿灰塵的地圖，紙質(zhì)已經(jīng)變脆發(fā)黃，原來我們身處的地方只是這片大陸的最西部，東邊還有很大的地方，有海，沙漠，高塔，草原，森林....這些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東西。

之後，我經(jīng)常做一些讓人捉摸不透的夢，我看到了大陸最東部的海岸，海水碧藍如墨，遠方是一望無際的星河。

我夢到自己走在一條通向天空的道路上，腳下是暗紅色的磚石路，周圍全都是跳動的火焰。

我還夢到了大營前火把忽明忽暗，穿著不同顏色戰(zhàn)袍的士兵在怒吼互相廝殺著，而我站在其中不知所措。

然而這些都是我從未想象過的，因爲這裡只有著日復一日的灰白單調(diào)生活。

我有時也會想，在我畢業(yè)之後，或許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在城中尋覓一份差事，然後每年九月時看樹葉落下，再去等待來年五月時的晴朗藍色天空。

如今我畢業(yè)了，我走遍了這小城，沒有一家需要一個修煉了四年剛剛只能砍倒木樁的人，雖然我會一些冰系的異術，但那只是零零散散，時靈時不靈，仍上不了檯面。

我也不願意留在這座學院之中，每天看著蒼白的天空，去砍更厚的木樁。

城中不知歲月，朝暮不過俯仰，從來沒有人看到過那些時間是怎麼流逝於指尖的，住在城中那些人也從來都察覺不到。

而終有一天，他們連自己做過的夢都不記得了的時候，他們才察覺到自己真的老了。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會麻木，我也會忘了那些夢，所以我不能一直呆在這裡，無論如何，我必須離開。

雖然我是這裡最差的學生，但至少我還活著，所以我一定要看看東邊廣袤的大陸，去看一看大陸最東邊的海。

風汐 十九年春

於落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