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漢,雖也姓張,但跟張村長不是同一個家譜,他不是本地人,年輕時做上門女婿倒插到羌村來的。樂大嬸老爹本指望他能傳宗接代,誰知道她他爹命中該無後,第一胎孫子三歲時被拐子拐走了,哭得死去活來,第二胎孫女七歲時到天河裡游泳被淹死了,哭得死去活來,第三胎六個月大的時候樂大嬸跌個跟頭流產了,差點因此丟了性命,他沒有哭只是笑,接二連三的打擊卻讓樂大嬸再無生育的念頭,她也沒有以前活潑了,反應遲鈍,她娘因此鬱悶而亡,不久她爹也出家做了和尚,倒是張老漢好像有點偷著樂,沒有了樂大嬸爹孃的指著脊樑背冷罵,他成了名副其實的一家之主了。
後來,樂大嬸看丈夫整天樂呵呵的,也想通了,與人又說笑起來。老兩口沒有兒女牽腸掛肚的煩惱,日子過得倒也甜蜜,可是好景不過十幾年,張老漢卻得了這個抖病,細想起來,樂大嬸也真是命苦。
可是,樂大嬸年輕時是村上有名的調皮鬼,扎著一條小馬尾辮,活潑可愛,兩條細長腿,跑路一陣風,比長頸鹿還快。
一天,她看見一羣小男孩在河裡游泳,把碼頭水弄渾了,不好淘米洗菜,就喊他們上岸,但沒有一個人聽她的,仍舊我行我素,弄水嬉戲。她一氣之下就撿起一泥巴扔向他們,正巧砸在一個仰泳的小男孩鼻子上,鮮血直流,殷紅了一大片河水。
這孩子父母知道後,捉住了她,把她從高高的河堤上直接扔進河裡,可扔下去,就再也沒有見她冒上來,以爲淹死了,嚇得臉色煞白,魂不附體,急忙到樂大嬸家訴冤,跪地求她父母饒恕,誰知道她已在廚房裡吃晚茶了,小嘴磕著碗邊偷偷地笑。
原來她水性好,憋氣長,一個猛子下去,就能扎到對岸,別人以爲她死了,驚慌失措,她卻在對岸水草叢裡偷樂。
這次裝死,樂大嬸是故計重演,侯經理用手試驗她鼻息,她能屏住呼吸,保持身體五分多鐘不動,大家也不是醫生,所以認爲她死了。張村長和侯經理把她扔進廁所,這是她壓根沒有想到的,畢竟鄉里鄉親的,怎麼下得了這毒手,所以任由他們操作,這才吃了如此大悶苦。
糞坑不像水坑,首先是那臭氣誰受得了,不過在農村,糞坑並沒有城裡人眼裡那麼骯髒,農民對糞坑有感情,知道莊稼長得好全靠肥當家,糞就是莊稼的營養品,沒有糞青菜就會沙眼枯黃,沒有糞土豆就會瘦骨伶仃,沒有糞五穀不收六畜不旺,農民對糞坑都有一種特殊感情,他們把糞坑看著家庭興旺的源泉,所以樂大嬸被扔進糞坑裡,她沒有感到十分骯髒,只是渾身上下像被油漆一樣的黑乎乎的東西綁縛著,成羣結隊的蛆蟲翻江倒海地給她按摩,像成羣結隊的河魚小蝦一樣啄附她的身體,在她胸前前赴後繼地蠕動,甚至衝上頸脖,像張村長他們一樣凌辱她,她痛恨他們她必須報復他們,像蛆蟲啄她肌膚一樣啄他們。
張老漢搖著殘疾車突然來到張村長家門前,門內門外黑乎乎的,寂靜一片,蛐蛐在鳴叫。今夜羌村每戶人家不可能入眠太早,他們會在黑暗中悄悄談地論樂大嬸死之謎。張老漢用力拍打著院門鐵虎頭上的銅環,沒有人應答,繼續拍。。。
誰呀?這深更半夜的,有事明天再說行嗎?小鳳怨聲道。
我,不行,張老漢高聲說,有要緊事,快開門。
這老東西無事不登三寶殿,現在事頭上,不要惹毛他,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張村長低聲對小鳳說,他折身而起,去開門了。
李部長本想回家,今天出了人命案,回不了家了,他依了張村長的話暫在樓上休憩一晚,聽見外面有人叫門,他心裡一陣緊張。
“嗖”燈亮了,白色刺眼的光照在地面上。張村長開了門,車吱吱呀呀地滾進院來,張村長關心地問:這麼晚了,老爺子有什麼事嗎?
張老漢把殘疾車在燈光裡停穩,他面部悲傷的表情,像素描一般誇張地投影在露溼的地上。他冷冷地問:老太婆真是自己淹死得嗎?
你這話問得好像有人推她似的,人命關天,請你說話要講證據啊。張村長義正辭嚴道。
剛纔有人跟我說了,是你打死了老太婆,不然我還矇在鼓裡呢,張大山,你吃了我家的猴,還敢打死我老太婆,是不是吃了豹子膽了?這事老子跟你沒完。張老漢異常激動,手腳抖動厲害。
張村長暗想:一屋子人都知道猴被我們吃了,這事紙包不住火,遲早他會知道,但這時他就知道了有點早了,爲了舍卒保車,還是認了吧,不過樂大嬸的死,這是命案,除了侯經理沒有一個人知道,是死活不能承認的。
老爺子,你不能聽人亂嚼舌頭挑撥我們叔侄關係啊,我承認猴是我們吃的,但樂大嬸真是自己掉廁所淹死的,有半句謊話,閃打五雷轟!張村長的手緊張得忽而指天忽而指地忽而指自己。
你還真的要我把這事說開嗎?現在你承認打死了我老太婆我可能還原諒你,等我點開了,那就沒有協商餘地了,我先禮後兵,不要以後說我翻臉不認人。張老漢威脅道。
張村長不知道張老漢的話虛實深淺,工作經驗告訴他,他必須穩住腳跟,採用逶迤蜿蜒的手法瞭解情況。他遞給張老漢一支菸。張老漢氣憤地把他手一打,煙掉在地面上,彈跳了一下,在空中劃了一道圓弧。
李部長知道張老漢來鬧事了,慢步下樓來到張老漢面前和藹地詢問:怎麼回事?老人家。
你問他吧,他吃了我家猴,還打死我老太婆?張老漢用手指著張村長道。
你胡說,我爲你老太婆貼著屎面做人工呼吸,到頭來還被你栽贓污衊,看來以後好事真是沒有人敢做了。張村長氣憤地說。
李部長說:張村長一直跟我們在一起喝酒,要是打死人,一屋子人是會看見的,我怎麼沒有看見?如果我眼瞎,把所有吃酒的人都叫來,問一下,不就行了嗎?何必亂猜疑?老人家,不能誣陷好人啊!
張老漢本來知道老太婆裝死,聽李部長這麼一說,覺得有些道理,他不清楚張村長怎麼打老太婆的,所以心裡有些懷疑老太婆的話。但轉念又想,張村長打死猴子是真,氣又打胸中起,高聲道:那猴子是不是你們吃了?
張村長見張老漢有些回心轉意,急忙說:猴子是我們吃的,我們承認,實事求是,我們該賠多少錢賠多少錢。這時張村長也不敢提樂大嬸偷吃他猴腦的事了,真是鳳凰落難不如雞啊!
那,猴子你打算陪多少錢?張老漢瞪大眼睛問。
張村長看了一眼李部長,心想:這老傢伙,看來,今晚是奔錢來的,訛錢來了。道:兩千。
你打發討飯花子嗎?
你說多少?
至少十萬。
十萬?金猴嗎?
你甭說金猴銀猴,人要識擡舉,知進退,老太婆事情你比我清楚,十萬是便宜你了,否則我就不跟你囉嗦了,法庭上見。
張村長見張老漢話裡有話,不敢怠慢,慌忙招呼道:有話好說,有話好商量。這數目有點大啊,如果這錢給你,我兒子定親錢就沒有了,這你得讓我跟我親家商量一下。
張村長把李部長帶到樓上,透過窗玻璃看了一眼樓下殘疾椅子上的張老漢,道:看來他知道情況了,李部長,怎麼是好?
李部長問:他怎麼知道的?難道侯經理會告訴他?不就是你們兩個人知道嗎?
張村長連忙撥通侯經理電話,這時侯經理沒有睡著,正跟老婆在牀上談論樂大嬸溺亡的事呢?老婆正怪他多管閒事,不應該參和裡面。侯經理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反正人不是我打死的。
夫妻倆聽到電話鈴響,渾身嚇得抖索起來,誰都不敢接,直到看是張村長電話,砰砰直跳的心才慢慢平息下來。
村長,有事嗎?侯經理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只是剛纔張石這老頭到我家裡來,莫名其妙地說,有人告訴他他老太婆怎麼死的了,要訛我們十萬塊錢。不知道這事咱辦呢?張村長試探著問。
有人告訴他?不可能,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沒有任何人知道啊,你別聽他訛你了。侯經理安慰他。
我也是這麼想的,只要你不說,在我家密不透風的院子裡,沒有人會知道這事的。張村長提醒道。
我怎麼可能跟他說?這你放心,我們是同一戰壕裡的弟兄。侯經理信誓旦旦的保證。
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把張老漢今晚到我們家說的話跟你兄弟彙報一下,通一下氣,那你早點睡吧。張村長放心地掛了電話。
侯經理打電話,他老婆把耳朵湊到電話上比他還近,電話上一字一句,她聽得清清楚楚。氣憤道:這哪是什麼弟兄,分明是不信任你,不放心你。以後,這種人,你少跟他來往,不是爲提醒你。
你也不要瞎懷疑,只是一個電話,你一個女人,瞎摻和什麼?侯經理嘴上雖這麼說,心裡也覺得老婆說得有道理。
張村長知道侯經理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放心地對李部長說:侯經理這人,我瞭解,他不會跟其他人說的。
沒有說就好,那就一定是老頭想訛詐你,既然事已至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用錢擺平的就花點小錢吧,跟他談談能不能少一些,五萬行不行?我來跟他談談。李部長建議道。
張村長感謝道:好!
兩人走下樓,來到張老漢椅子前,李部長握著張老漢手說:大山裡人賺錢都不容易,各家有各家的困難,張村長家外面看起來風光,三個孩子,生活開銷不簡單啊!他說給你二千,你要十萬,我權衡了你們兩家的實際情況,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親家張村長拿三萬,我女兒定親錢再給你二萬,一共五萬,你給我一個老面子,這事就算了了,再說張村長已經答應你五包養老問題了。
張老漢見李部長一番好言,知道雖然沒有達到老太婆目標,但想到鄉里鄉親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再說老太婆還活著,也就同意了。 Wшw? ttκā n? ¢O
張村長臉面上鎮靜,但內心裡已經翻江倒海,對張老漢感激涕零,只要不讓他牽連到命案裡,一切都好說。他急忙把張老漢扶下輪椅,攙扶到大廳餐桌邊,把五萬塊錢一五一十地點給他,完了還拿來紙筆要張老漢在上面簽字畫押,說明兩家到今天爲止的一切賬務全部結清,沒有任何瓜葛了。
夜深了,天幕上寒星點點,遠處村上傳了幾聲狗吠聲,張村長跟李部長把張老漢送出了門,殘疾車慢慢消失在黑夜裡。。。
欲知詳情,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