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出現一朵斑點雲,灑下雨絲點點。少年愁到極點,一夜白頭。他看到自己的白髮,大吃一斤,但很快就恢復鎮定,只不過臉上泛起苦笑。
父母離奇失蹤,娘子離己而去,怎不令二十三歲的少年痛斷肝腸!從此,他踏上了尋親旅途,既爲尋父母又爲尋娘子。他拿起家裡的殺豬刀,聽說江湖險惡,用來防身。
梅雨季節,雨絲纏綿,少年孤寂,信馬由繮。不過,他沒有馬,他只是安步當馬。
古道上,天涯孤寂。少年人,手拿一把刀,刀被他擦得乾乾淨淨。饒是如此,還是引來路人奇觀,奇怪地觀望。只是少年身上並無殺氣,不然人們多半會遠遠躲開。
天陰沉沉,少年仰面望天,大吼一聲,沒有言語。觀望他的人們,嚇得一跳多高,以爲他要大開殺戒了,要殺人越貨了。還好他只是淡淡離去,臉上的悲傷之意在別人看來竟然很寫意。
少年踽踽獨行,風餐露宿,飽經憂患,飽經滄桑。在白了頭之後,他終於相信白了少年頭這句話,只是來得太快了!他本來想,倘若僅是白一點,會顯得滄桑無比。卻造物弄人,頭髮白完了。他長嘆口氣。
少年個頭不高不矮,面容不醜不帥,身體微微偏瘦,受了這樣苦的人不瘦能有幾何?
“兄臺!”一位女子拱手道,站在少年面前。眼如兩彎月亮,眉如黛,有淺淺的兩個酒窩,微笑的樣子很好看!她一個人持劍走著,巧遇少年,便和他打招呼。
少年聞言一愣,道:“你是在叫我嗎?”說著向自己一指。
“嗯!”少女含羞帶笑道,正視著他。
他突然之間愣了,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娘子,這不正站在自己面前麼?突然上前抱住少女,道:“娘子!我終於見到你了,我找得你好苦啊!”
少女猛地推開他,道:“你認錯人了!”但看到他頭髮盡白,雙頰掛淚,心有不忍,遂上前道:“兄臺,你沒事吧?”
少年又抱住少女,道:“娘子,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少女微微心痛,想起自己的情郎離她而去,一陣心酸,也忍不住流下淚來。過了好一會,少年推開少女,道:“你不是我娘子!”
“我本來就不是你娘子!”
少年十分內疚,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不,是我思念成疾,出現幻覺了。冒犯姑娘之處,還望姑娘原諒!”說著一拱手,連帶著殺豬刀也提起來。
“你怎麼用一把殺豬刀當武器?”少女收住苦淚道。
少年不好意思道:“家裡窮,本來想用菜刀的,但菜刀太短了,就向村民借了一把殺豬刀,用來防身。讓姑娘見笑了!”
“你頭髮怎麼白了,而且白得這麼徹底?”
少年神色黯然道:“古人云,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我父母失蹤,娘子離我而去,因此愁傷苦嘆,白了頭髮。”
“哦,原來是這樣。”
少年再次拱手道:“姑娘,我要去尋找我的父母和娘子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少女徑直走去,少年也徑直走去,兩人分朝反方向走。萍水相逢,合之又分,是爲人生,癡戀貪嗔。
“對了,沒問他名字。”少女轉身,哪還有少年的人影?兩人都走得太快,倉促之間未聊太多。不過竟有了肌膚之親,這多少讓剛剛失去情郎的少女心裡有些異樣。
少年漫無目的走著,路遇一條小水溝,並不太寬,他提了口氣,猛躍而過。躍過之後回頭看,才發現不遠處有一座獨木橋。少年並不止步,穿著破鞋揀好走的路走,他一天許多時間都在走路,以至於腳上的布鞋走得扁平破爛。
“小哥,請問麻屋村怎麼走?”一個過路人向少年打聽。
“有這個村嗎?我怎麼沒聽過?”
過路人笑笑走開了,少年感到莫名其妙,道:“我不是本地人。”一轉身,過路人已遠去。少年哪裡知道哪裡是哪裡,除了自己的村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他已走了十天,父母、娘子尚且杳無音信。
少年走著走著,地上有一柄長劍,劍鞘是褐色,劍柄是褐色。他拾起來,掂了掂,道:“這莫不是剛纔那位仁兄的劍?”
說著往回跑去,可哪裡還能找見那位問路的仁兄呢?“不對啊?劍的份量不輕,倘若是剛纔那位仁兄丟的,他應該會立馬發覺啊?我看他身上也沒帶什麼物事,丟了把劍應該曉得的,怎麼還不來尋呢?我就在這兒等他吧!”說著,少年往地上一坐,劍橫放在腿上,只等失主來取。
雨漸漸有些大了,少年坐在雨中一動不動,彷彿入定了一般。天也漸漸暗下來,失主仍未來。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天黑了又亮,少年實在坐不下去了,便一手提殺豬刀一手握劍離開。
見到他的人,還以爲他要殺人,殺豬刀是沒有鞘的,抹脖子挺好使!劍是有鞘的,不知少年會不會突然光速拔劍,取人首級,沒人敢試。但少年其實,還是沒有殺氣。他只是爲了尋找父母、娘子、失主。
過路人跟在少年後面,相隔非常遙遠,但他不怕跟丟,他輕聲道:“不知這少年骨骼如何,是否練武的材料。武器忒也落後,且看他會不會用劍。人倒是個實誠人,拾金不昧。如果能爲我所用,那也不錯!”說著他點點頭,又向少年跟去,相距既遠,少年根本毫無察覺。
過路人邊走邊自語道:“我讓妹妹去試探他,看這個滿頭白髮的少年人是一個怎樣的人,如今看來,應不是好色邪淫之徒,且讓我再考察他一段時間!”說著又跟幾步。
少年走路不徐不疾,但基本沒停過,餓了就啃口乾糧,腳上早磨出了繭,磨出了泡。在腳板痛的情況下,還能一直走,可謂意志力強。
天上白雲皚皚,雲初雨霽,無甚陽光,卻是個難得的陰天!少年無暇他顧,雖苦尋親人無果,但他永不言棄,誓死追尋,這份心情想必也能感動上天了吧。過路人悠哉悠哉地躡著他,他慢自己就慢,他快自己就快。
“哥!”少女跑到過路人面前,微笑地看著他。
過路人食指放在嘴前,道:“噓,小聲點!”見少年轉過身來,他裝作沒看見少年,少年卻已走過來。
“啊,小哥,這麼巧啊!”過路人和少年打招呼。
少年卻向少女道:“姑娘,原來是你啊?我們又見面了。”
過路人臉現尷尬。少女低下頭,道:“是啊,好巧啊!怎麼你也到這裡來了?”
“我剛好路過。”少年答道,又轉過身對過路人道:“兄臺,這是你的劍吧?”
過路人連連擺手,道:“不是啊,不是啊!”
“哥,這明明是你的劍!”
過路人臉色更尷尬,少年雙手遞過劍道:“兄臺,還給你!”
過路人食中二指推開劍,道:“這把劍,就送給你吧!”
“不,我不能要兄臺的劍,太貴重了!”少年還是遞過來,過路人又以食中二指一推。
“小兄弟,你就不要推辭啦。我是真心實意送給你的,你就收下吧!”
少女搭腔道:“對呀,你就收下吧!我哥從不輕易送人禮物的,再說這種普通的劍我家裡有的是。是吧,哥?”
少年雙手仍向前一遞,道:“無功不受祿,我不能隨便收受別人的禮物!”
“那你用這把刀換吧,這樣夠公平吧?”過路人已抽出少年腰帶上的殺豬刀。
“這不可以,這是我問我們村的屠夫借的,要還的!兄臺不要開玩笑了,請把劍收回,把刀給我,我還急著趕路呢!“少年一臉焦急。
過路人一挑眉,道:“我像是在和你開玩笑麼?”
“哥,你們不是要打起來吧?”少女扯住過路人的衣服道。
過路人臉現尷尬,明白自己失態,遂道:“多固執的年輕人啊!好吧,你用我的劍和我打,我用你的刀和你打,倘若你贏了,我就把刀還給你!”
少年雙手端劍的姿勢不變,道:“不妥,大哥,我不會武藝,你別欺負我!”
“是呀,哥,你別欺負他。你看他那麼文質彬彬的,頭髮又白完了,父母、娘子影蹤不見,多慘啊!”少女又扯了過路人的衣服道。
過路人長嘆一聲,道:“好吧,還給你!”一伸手,殺豬刀打著轉向少年飛去。少年驚駭地轉身避讓,還是被刀擦破了點皮,是鼻尖上的皮。少年冷汗直流。
過路人眼中閃過詫異之色,道:“原來你真不會武功?”
“哥!你把他傷了,不好看了!”少女猛扯過路人的衣服道。
過路人臉顯尷尬,向少年走過去,少年哼的一聲扔下劍,撿起自己的刀飛快離去,一手摸著鼻子。過路人和少女都遠遠望著疾走的少年,心中五味雜陳。待看不見少年了,過路人道一聲:“跟!”少女跟著他向前快速走去。
少年邊走邊嘆息,看看手中的刀,突然間有種想要抹脖子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