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啊,皇帝修建恢弘的宮殿,和尚們修建高大的廟宇,皇帝高高在上,佛陀被塑造的奇大無比都是有很深的用心的。
皇帝用遠來確定自己的神秘感,佛陀用大來展示自己的威嚴性,一個屬於未知崇拜,一個屬於巨物崇拜,目的在於讓你自覺不自覺的認爲自己是渺小的,是微不足道的,是需要臣服,需要拜倒在他們腳下的。
雲(yún)家沒有恢弘的宮殿,沒有製造出一座巍峨的城池,所以,娥姬,張敏,馮安,粱昆,只能用階級這個武器來確立雲(yún)氏在這些人心中的領(lǐng)導地位。
這些人看不懂‘流雲(yún)’這個舞蹈,看不懂就對了,他們只需要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爲自己不如將軍,不如雲(yún)氏那羣坐在高處的人,要不然,自己爲啥看不懂,而那些人卻看得如癡如醉?
雲(yún)策也看不懂,安姬以前在他跟前跳舞的時候不這樣,裙襬飛揚的時候,經(jīng)常會把白皙的大腿露出來,仰身下腰的時候啊,半個胸部都會毫無遮掩的暴露在他眼前,不像現(xiàn)在,她自己穿的嚴嚴實實的面無表情的敲鐘。
那些她親自帶出來的小丫鬟們,也一樣一動一靜刻板的像是木頭人。
折磨人的舞蹈終於結(jié)束了,雲(yún)策舉杯邀飲,小童們給客人倒上酒,酒杯很小,一次不足一口,像是酒水很貴,主家不想客人多喝一樣。
雲(yún)策舉杯邀飲三次,衆(zhòng)人漱口三次,小童們就笑嘻嘻的端來了第一份菜,菜是暖胃的蛋羹,跟酒水一樣,只有一小盅,秦術(shù)挖了兩勺就吃完了,何清芳用了三勺就吃完了。
然後,何清芳就看到不遠處的雲(yún)家人,他們一次只挖一點,似乎在慢慢的品嚐蛋羹絲滑的感覺。
“我們是不是又露醜了?”
秦術(shù)笑道:“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我們本就不是勳貴,沒有那麼多的講究。”
何清芳搖頭道:“我可以粗鄙,我的孩子以後不能粗鄙,還被人笑話。”
秦術(shù)道:“這蛋羹好吃嗎?”
何清芳點點頭道:“蛋羹我吃過,像這般如絲綢般潤滑的蛋羹我沒吃過。”
第二道菜餚上來了,也是一個小盅,只是這一次小盅裡放著一塊一寸見方的肉,肉呈琥珀色,被兩道細細的草繩捆著,顫巍巍的蹲在小盅裡面,最奇怪的是小盅底部還點著半截蠟燭,燭焰一直在舔舐小盅的底部,讓小盅裡的肉塊,發(fā)出輕微的吱吱響聲,香氣四溢。
何清芳在小童的指導下,拿掉了捆綁肉塊的草繩,再用筷子輕輕的把肉塊分開,一塊進嘴,一塊留著。
看著很有彈性的肉皮,才進嘴就被舌頭不小心給弄化了,然後,油脂的濃香就侵犯了整個口腔,瘦肉絲絲縷縷的掛著油脂似乎不想分離,直到肉滑進咽喉,何清芳纔想起來,自己應(yīng)該好好的品味一下的。
第二塊入嘴,她還是沒有嚐出味道,還想繼續(xù)吃,小盅裡只剩下薄薄的一層醬汁還被燭焰烤的冒泡。
肉太好吃了,何清芳覺得自己至少還能吃十塊,可惜,沒了,就在她在心底埋怨雲(yún)氏小氣的時候,秦術(shù)把他的小盅送過來了,他的那塊肉,只少了小小的一角。
給了秦術(shù)一個甜甜的微笑,何清芳就在秦術(shù)寵溺的目光中,把老大一塊紅燒肉塞進了自己的深淵巨口裡,這一次,她吃的很清楚,肉香滿口,比剛纔吃的那塊好吃的多。
第三道菜是羊肉,帶著湯,很鮮美,湯汁也清亮,她本來想著如果這道菜好吃就給秦術(shù),因爲秦術(shù)最喜歡吃羊肉了。
等她品嚐完,發(fā)現(xiàn)裝羊肉跟湯的碗裡,已經(jīng)啥都沒有了。
第四道菜又上來了,何清芳就覺得自己的腦袋跟味蕾在不斷的被衝擊,有東西吃的時候腦袋就糊塗,等東西吃的時候,腦子就清楚。
直到她被一聲悠揚的金擊子的聲音驚醒,才發(fā)現(xiàn)宴會已經(jīng)到了尾聲,編鐘的聲音變得悠揚,半天才響一聲的那種,女子們的舞蹈也從開始的柔美,中間的激烈,到了如今的緩慢,她們的一顰一笑像是在挽留賓客繼續(xù)飲宴,繼續(xù)狂歡。
夢一樣的飲宴,在金擊子敲響之後,就結(jié)束了,衆(zhòng)人跟著童子離開了雲(yún)氏這座溫暖的小院子,臨出門的時候,何清芳才發(fā)現(xiàn)這個院子裡還開著鮮花,樹上還掛著一些不知名的果子。
“我沒有吃飽。”
何清芳揉著肚子向秦術(shù)抱怨。
“酒宴就不是往飽裡吃的地方,重在歌舞,重在音樂,重在交談,你們?nèi)康男纳穸加迷诘认乱坏啦松蟻恚上Я恕!?
秦術(shù)才說完,就聽左衝無奈的道:“可是,飯食最重要啊,將軍是勳貴做派,他喜歡的我們就沒辦法喜歡啊。
你看看那些跳舞的歌姬長得那麼美豔,可是,爲啥我覺得她們不如給我搓澡的那個僕婦好?
秦副將,你能不能跟將軍說一聲,把那個給我搓澡的僕婦賞賜給我,只要給了,以後將軍指哪我打那。”
“是啊,是啊,副將軍,你就行行好事,宴會上那些跳舞的美人是將軍的,我們不敢想,也不想要,我就要給我搓澡的婦人,太會伺候人了,拿回來當老婆也一定是個溫柔賢惠的。”
聽部下這般說,秦術(shù)的一雙眼睛瞪的老大,抓住左衝怒吼道:“洗澡的時候你們都幹啥了?”
左衝笑道:“你有清芳嫂子跟著一起洗,自然啥都幹不了,你要是也是單獨洗,我就不信你能把持的住。”
秦術(shù)顫抖的手指從衆(zhòng)人臉上一一劃過,然後重重的一巴掌拍在腿上,對何清芳道:“我這就去向?qū)④娬堊铩!?
何清芳嗤的笑一聲道:“他們是啥德行你不知道,還是將軍不知道,既然知道,還安排的這麼香豔,那就說明將軍是在犒賞他們呢,就算不是,將軍也是默許的。
如果你開口向?qū)④娨切┡耍夜烙媽④姇獾摹!?
聽自己的女人有了著落,衆(zhòng)人自然就開始抱怨那場把他們胃口提升到了極致,卻不讓他們吃飽的晚宴上。
“最後一道居然是米飯,我卻沒有菜配米飯,早知道有米飯,我一定把那塊肉留下來,弄碎了拌飯吃,一定能香死個人。”
“我倒是覺得那碗羊肉連湯帶肉的好吃,吃完之後,我又把骨頭嘬了一遍,旁邊的小娃娃還幫我拿籤子捅骨髓呢。”
“沒吃飽啊,沒吃飽啊,咦,你們說將軍吃飽了沒有,就算府裡的貴人們飯量小,將軍的飯量可不小啊。
這吃不飽肚子,晚上怎麼睡覺啊。”
“死開,好像你以前在鐵圍關(guān)城下,沒就能頓頓吃飽一樣,今天吃了一頓好的,回去了早點入睡,說不定有好夢等著我呢。”
等衆(zhòng)人回到住宿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裡燈火通明,十幾口大鍋一字排開,後面站著十幾個庖廚,正忙碌著把一根根白色的麪條往大鍋裡丟。
就在一個簡陋的竹棚底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蹲在長條凳子上,雙手抱著一個比他的腦袋還大的碗,正在西里呼嚕的吃飯。
何清芳連忙跑過去,就看見雲(yún)策用手護住自己的大碗道:“別搶我的,你們的面還在下。”
何清芳道:“原來將軍也沒吃飽?”
雲(yún)策怒道:“那點東西就是拿來喂鳥的,如何能餵飽老子這樣雄壯的好漢。”
“明知道吃不飽,還不知道多給?”
“滾蛋,你們這羣給臉不要臉的傢伙,知不知道啊,我老婆聽說你們要來,提前十天就開始準備,按照勳貴間最高的禮儀招待你們,看樣子是白瞎了她的一片心意。”
“勳貴的玩意我們弄不來,將軍以後還是把我們當部下,不用當賓客那麼客氣。”
雲(yún)策把嘴裡的麪條吸進去吞下去,才環(huán)視一遍身邊的人,沉聲道:“沒名沒姓的在鐵圍關(guān)下跟鬼子死磕多年,當一回雲(yún)氏座上賓是應(yīng)當?shù)摹?
好了,不說這些晦氣話,我告訴你們,就你們在酒宴上吃的那些東西,根本就比不上我雲(yún)氏的一碗油潑面!”
當庖廚將滾燙的素油澆在面上,哧啦一聲響,一碗滋味濃郁的油潑面就做好了,很明顯,秦術(shù)是一個會吃的,他先是搶過來一碗塞何清芳的手裡,自己再奪一碗,就蹲在雲(yún)策對面的長條凳上,在雲(yún)策的指揮下,把面拌開,然後挑起一筷子塞嘴裡。
然後,就沒有跟雲(yún)策說過一句話。
雲(yún)策覺得自家今天的所有目的都已經(jīng)達到了,尤其是最後這碗油潑面更是點睛之筆,人在飢餓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一碗油潑面,也只有這樣充足的碳水,才能滿足身體對食物的所有渴望。
“將軍這是希望我們所有人都留下來嗎?”
秦術(shù)吃完麪,喝了麪湯,漱口後就開始跟雲(yún)策認真交談。
“你也看到了,這裡還是一個剛起步的爛攤子,不管是我本人,還是這裡都需要你們留下來的。”
“將軍在鬼王山的時候說要把這裡建成一個大漢兒郎去鬼方打草谷的前進基地?”
“嗯,不僅僅如此,我還希望這裡能成爲繼鐵圍關(guān)之後第二道阻擋鬼子進入大漢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