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昌九年,崇明帝四十大壽,宴請羣臣,天下共歡。
高興之餘,將五皇子墨影淵封爲淵王,並將鎮國將軍遺孤沐久璃封爲淵王妃。
紅妝豔麗,華冠豎立。
沐久璃在老嬤嬤的牽引下一步步離開將軍府,這個昔日人丁興旺,無限風光的將軍府如今只剩下寥寥身影。
墨影淵已經在花轎旁等待了,平日裡素喜玄服的他換上了大紅色的新郎服,把天生的俊朗冷顏都襯托得略有風雅。
“新娘上轎!”
在上轎前,沐久璃轉頭看了一眼將軍府——自己的家,幾分苦澀溢上心頭。
再去淵王府的路上,周圍的百姓無一不感嘆這真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緣。
這倒是讓馬背上的新郎官心情十分愉悅,吩咐手下打賞那些祝福的百姓,百姓們得了賞就更加賣力了。
“王爺和王妃必然能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啊!
“相信過不了多久,王府就會迎來一位小世子!”
“祝願王爺和王妃恩恩愛愛,幸福美滿啊!”
……
可在這漫天喜慶下,一位‘不速之客’出現在了迎親隊伍前,攔下了去路。
“七殿下這是何意?!”墨影淵的貼身侍衛越陵先聲逼人,手也撫上長劍。
來者一身白衣,常年舞文弄墨的手拿著不相稱的長劍,一雙眼睛看向坐在馬背上的人——他的皇兄。
“皇弟無冒犯皇兄之意,只是想和……沐姑娘說幾句話。”
墨影淵的眉眸在眼前人出現時就已然變冷,聽聞他的來意,墨影淵冷笑出聲。
“七弟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強烈的壓制感爆發,壓得墨亦恆有些站不住腳。
越陵走到墨亦恆身邊,準備將他帶走,可他卻死死不肯動身,就站在那看著墨影淵。
“慢著!”
一聲輕靈的聲音從花轎裡傳出,只見沐久璃在衆目睽睽之下掀起了轎簾,不顧老嬤嬤的阻擋,一步一步走向了墨亦恆。
那一身鮮豔的紅刺痛了墨亦恆的眼,她的這副模樣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而如今出現了,卻不是爲他而穿。
“璃兒……”
沐久璃隔著一層薄紗,看出了眼前人的痛苦,縱然不捨,但有些話也必須要說:“七弟慎言!聖旨已下,我已是你的皇嫂。今日是我大喜之日,無論七弟是來做什麼,也不應該攔著去路,耽誤了時辰,只怕七弟承受不起!”
這一番疏離而客套的話,墨亦恆很清楚,只是他不甘心,他們彼此相愛,卻因爲一道聖旨勞燕分飛,眼睜睜看她做他人婦,以後還要叫她皇嫂,他痛,也恨……
“七弟怕是未飲喜酒便已醉了,越陵,還不帶七皇子去醒酒!”
墨影淵不知何時下了馬,走到了沐久璃的旁邊,兩人站在一起,倒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只是這和諧的一幕,在墨亦恆看來卻是如此的刺眼。
得了吩咐的越陵立馬扶住墨亦恆,手下暗暗用力,強制地將其帶到了一邊。
墨影淵轉頭看向沐久璃,溫柔一笑,拉起了芊芊玉手,說道:“本王送王妃上轎,可好?”
沐久璃有些詫異的看著墨影淵,一時呆住不敢回答。當她回過神來時,墨影淵已經拉著她的手向花轎走去了。
將沐久璃送回花轎後,墨影淵迅速上馬,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墨亦恆,眼神凌厲,隱約透露出幾分諷刺。
“起轎!”
雖然發生了這麼一段小插曲,卻絲毫沒有影響到討喜頭,討賞錢的百姓們,在這鋪天蓋地的祝福下,墨亦恆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越陵看了他幾眼後,出聲道:“今日是我家王爺與王妃的大喜之日,有些事情,屬下有必要告誡一下七皇子,我家王爺與王妃是聖旨賜婚!今日之後,沐小姐便是名正言順的淵王妃,不管昔日的情誼有多重,也只能是昨日舊影,一去不回了,望七皇子……自重!”
墨亦恆看了看眼前這個不知尊卑讓他一個皇子自重的越陵,竟有些無可奈何,擡手道:“你走吧!本皇子自己會好好思量的。”
“謝七皇子!”
看著越陵的背影,墨亦恆多年來清明光亮的眼睛第一次閃過暗茫。
淵王妃嗎?不!她是我此生最美的光!她……只能屬於我!
墨影淵雖然是剛封淵王不久,但淵王府卻早在幾年前建好,亭臺樓閣,一草一木都是精心打理過的,哪怕是成婚匆忙,卻絲毫沒有敗了皇家的面子,宴席開的轟轟烈烈,大部分賓客也是高官貴胄。
崇明帝攜皇后親自到場,更是讓墨影淵有了極大的面子。但沐久璃卻在皇上、皇后到來時,感覺到墨影淵拉著自己的手不自覺緊了一下。
想來也是,自己大婚之日,自己的生母卻沒有出現觀禮,換作誰只怕心裡也不好受吧。
好在皇上和皇后親切地過問了幾句後,吉時便到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大禮行過,沐久璃清楚淵王妃這個頭銜只怕要壓在自己身上一輩子,哪怕最後出了意外,這個頭銜也不會離她而去。
思及於此,沐久璃的神色不禁黯淡了幾分,蒼涼之情溢於面容。
墨影淵感受到後,雖然不動聲色,但應付敬酒的賓客時,目光還是不可忽視的目送沐久璃離開。
是夜。
墨影淵身爲新郎官,自然是衆人灌酒的對象,但好在他的一羣好友念及他在大婚之夜爛醉冷落新娘子不好,替他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直到賓主盡歡,退席之後,墨影淵仍是清醒無比,而他的好友們皆是暈暈乎乎地被自家的下人們帶走。
新房內,沐久璃正經端坐,但畢竟從卯時起身後就一直未進食,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端坐到現在的她已經有些晃動。
見此,一旁陪嫁過來的婢女塗思見她有些搖晃,擔憂道:“小姐,要不您先躺下休息休息,塗思去幫您準備些點心,也好墊墊肚子啊。”
“不必了,我撐得住。”沐久璃有氣無力地咬牙道。
“小姐……”
塗思還想說什麼,就聽見門從外面推進來的聲音。
“王,王爺!”
見塗思惶恐不安,墨影淵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塗思擔憂的看沐久璃一眼,轉頭不情不願地道:“是。”
待塗思將房門關上後,墨影淵從身後拿出食盒,將裡面的精緻小菜等拿了出來,又用手指在盤邊試了試溫度,確認溫度剛好後才走向沐久璃。
模糊的身影一點一點走近,沐久璃緊張地揪了揪手中的喜帕,沒過多久,一把金鏤團扇掀起了她的蓋頭,模糊的身影瞬間清晰起來。
墨影淵的模樣在這一刻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裡,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的知曉了自己夫君的模樣。
不同於墨亦恆的儒雅,墨影淵的臉更加冷峻,一絲不茍的臉上彷彿透出生人勿近的冷氣壓。
不愧對冷麪戰神的名號。
沐久璃看的有些呆了,墨影淵看她這副神情,不由得勾脣一笑,取笑道:“本王的容貌確實是舉世無雙,但王妃這般大呆看,倒真是讓本王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本王已是你的夫君,日後自是可以天天見面,王妃不如先吃點東西?”
被墨影淵這麼一打趣,沐久璃哪裡還有看他的心思,臉頰微紅,不自然的咳嗽幾聲。
“咳!咳……”
目光看向被墨影淵擺的整整齊齊的飯菜,在美食的誘惑下,沐久璃先是偷偷瞟了幾眼墨影淵,見他並沒有什麼反對之態,便匆匆忙忙跑到了飯桌前,直接坐下開始吃東西。
剛剛那副模樣,墨影淵盡收眼底,嘴角掩不住的勾了起來,然後又轉身走向沐久璃,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後,把沐久璃的華冠輕輕地摘了下來。
頭上突然減輕了重量,沐久璃刨飯的手呆了一下,然後又不動聲色的繼續用膳,可在心裡卻對墨影淵有了微微的改觀。
沒想到堂堂一朝的王爺,居然會摘珠冠!要知道今天早上光弄頭髮就弄了半個時辰啊!
沐久璃吃著東西,墨影淵在身後站著,因爲不清楚身後人的神情,沐久璃不自覺的加快了速度。
放下碗筷後,沐久璃深吸了一口氣,畢竟該面對的遲早都是要面對的!
轉身看向墨影淵,遲疑道:“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問什麼?問七弟?還是問本王爲何肯娶你?”
“我父兄皆戰死沙場,我母親也因病早逝,將軍府已然沒落,已經沒有幫你能力。以你的身份與手段完全可以娶一個可以幫你的高門女子,何苦遵旨,迎娶我一個遺孤呢?我不信你若真的抗旨不遵,皇上會真的嚴懲於你!而且我還和七皇子有糾葛,你不在意嗎?”
沐久璃這麼一段話出來,墨影淵也始終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彷彿她問的人不是他一般。
但沐久璃的目光灼灼,無法忽視。墨影淵輕嘆了一口氣,輕輕拉著沐久璃往新牀走去,並強制的將沐久璃壓著坐在牀上,自己則站在她面前。
“我不管你與七弟之間究竟有怎樣的過往,也不會在乎你背後的家族已經沒落,因爲我會是你的依靠!從今天開始你也已經不再是將軍府的遺孤,而是我的王妃,我墨影淵唯一的妻!
生則同寢,死亦同穴!榮辱以共,此生不負!”
語落,墨影淵吻上了沐久璃的額頭,就像剛剛的誓言一般認真。
沐久璃的心裡因此翻起了漣漪。
或許,在這陰差陽錯中早已是冥冥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