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化了化靈丹,思德感覺體內的靈力充沛得快要爆炸,時常有一股清流溫潤著他全身的經脈。修爲大增本是件高興事,可高興的同時也備受煎熬。以往修煉他只管聽問觴的教訓,現在修煉多了一個三昧真火,它和問觴一唱一和,嘴毒得能把人氣到暈厥。當然也有扳回一局的時候,比如當問觴第一次聽見思德喊三昧真火時,笑得前俯後仰:
“小妹,哈哈哈哈......小妹好,可愛得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思德練劍的時候有時也聽見問觴對三昧真火說:“喜歡就要說出來,不然別人怎麼知道你好這口呢?”
三昧真火氣得跳腳:“我不喜歡!不喜歡!”
問觴搖搖頭,故意加重了後兩個字:“口是心非呀,小昧。”
三昧真火說不過她,就去個遠遠的地方獨自生悶氣。
思德空閒之餘便去蓋房子。其實他之前自己蓋過一個小木屋,可惜有天他與森林裡的野獸相鬥時陣仗過大,將那小木屋的頂給掀了。當天晚上他湊合著在沒了頂的小木屋裡睡覺,半夜突然屋子塌了,一堆木頭壓在他身上,把他砸醒了。第二天他渾身帶傷地坐在屋子外,沒有力氣再復原了,本想過個幾天傷好了再蓋,結果睡了幾天的月光,突然就不想再回到小屋裡了。於是小屋再也沒蓋過。
他拿劍柄敲著木頭樁,心想可不能讓師父夜夜露宿,天漸漸涼了,著涼可怎麼辦。
問觴爬樹摘了一捧野果子回來,看見他敲敲釘釘的,揶揄到:“這是要改行做木匠了。”
思德擡起頭,抹了抹額角的細汗,見到她立馬不覺得辛苦了,笑容滿面地道:“師父,我蓋房子呢。”
問觴奇道:“你還有這本事。”
思德立馬自豪了:“我會的還多著呢!你以後就知道了!”
問觴蹲下來看著他手裡的木頭樁,往他嘴裡塞了只野果:“我來吧,你去修煉。”
思德嚼著果子,微微紅了臉,含糊不清地說:“不用,這種活我來做就好。”
“思德絕,”問觴擡起眼瞼,冷冷地說,“若是爭鳴大會敢丟我的臉,你就不用回來了。”
思德彷彿已經見證了自己的死期,嚇得連滾帶爬地跑了。問觴支走他後暢快地地研究起手裡的木頭,研究半天也沒研究出個道道,思德練完功回來的時候,看見她還坐在一堆木頭中間搗鼓著。
思德便跑過去,還沒開口,就見問觴猛地一摔木頭,轉過身去低頭看著手。
思德奇怪,繞到她前面看她,正要說話,問觴就道:“我早就沒在看了,這木頭一點意思都沒有。”
思德不知道她怎麼就冒出這樣一句話,看她抱著腿坐在一邊,臉往旁邊扭著,反應了好久突然明白了。
思德憋笑道:“那你坐在這裡做什麼?”
問觴對答如流:“玩手。”
思德差點捧腹大笑,使勁憋住後假裝相信了:“師父,玩好了嗎?玩好就傳我劍法吧,我準備好了。”
問觴站起身:“我傳授你我畢生鑽研的劍法,一共九重,就算只練會前三重,在仙門裡纔算是可以一騎絕塵了。”
思德一聽問觴要傳她最高級的劍法給他,頓時興奮得不得了。但又注意到“畢生”這一詞,便想,難道師父也沒突破這九重?想到便問:“師父突破了幾重?”
“八重。”她道,“這第九重我無論練多少年都突破不了,彷彿需要一點契機。”
思德愣神:既是瓶頸而無法突破,爲何不借化靈丹來一試?若是煉化了化靈丹,這第九重只要稍微下點功夫定是能突破的。
思德心裡難過起來,他師父怎麼對他這樣好。
問觴並未察覺,自顧自說著:“思德,距離爭鳴大會還有一段時間,爭取突破第一重。以你的實力應該不會過於勉強,如果有困難,可以結合三昧真火……”
“好!”思德大喝一聲,嚴肅認真地看著問觴,鏗鏘有力地答道。
“……”問觴緩緩道,“思德,你一驚一乍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思德連忙道:“現在!”
問觴不知道他抽什麼風,平時乖乖巧巧的從不大聲說話,今天倒是轉了性子:“這第一重你可看好了。”
她走到一旁,抽出思德的銀劍,一套劍法從她影一般的身姿流瀉出來。劍光匆匆,劍劍致命,刺、旋、破姿勢複雜卻又簡單至狠勁十足,劍法極速,毫不留情,絲毫不給人喘息和進攻的空間。
劍光每一閃爍,就是每一必殺,冷淡的光,清冷又狠絕。
身姿隨著劍身擦風聲舞出一套劍法,但思德看這劍法卻看出了一些滯澀。問觴的身法曾經被萬人讚頌,如今不知怎的,好是好,到位也是到位,但好像被一股氣息桎梏,說不清道不明,像是被什麼壓制著。
他緩緩接過劍,想開口詢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只好按捺下疑惑,學著問觴的劍法舞動起來。他已將她的一招一式都看在眼裡,可一整套都在思索她身上的那份禁錮,好在天賦高,一劍一式,鎮(zhèn)定不亂。他將她的招式都因爲另一種方式深深記錄在腦海中,所以揮出的劍雖不如她成熟狠利,卻也恰到好處。這第一重他也分爲九段練習突破,這第一段,不如別人平凡遲鈍,倒有她當年的幾分姿色!
練完第一段,他放下劍,有些神遊。
“很好。”問觴難得誇道。
思德見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頓了一會兒,小心地問:“師父,你身上有傷?”
問觴一怔:“沒有。怎麼了嗎?”
思德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了。若是沒傷在身,爲何會有鬱結之氣禁錮劍法?莫非只是她技不如前,不再保持著巔峰的實力了?
他更覺一陣悲哀。問觴這麼要強、這麼高傲的人,如何能接受自己逐漸的隕落呢,若是那枚化靈丹不被他煉化了去,她定是能重回巔峰的。
思德愧疚地低了頭,這些天頭一次這麼難過。
問觴當他是感悟著劍法,便沒有再打擾他,剛轉身要走,思德突然喊住她:
“師父!”
她腳步微微一滯,“嗯?”
思德張了張嘴,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兒:“我想知道這套劍法的名字。”
問觴突然感覺心裡一陣難受。這個劍法的名字是什麼,她好像也不太記得了,只感覺要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胸口又堵又悶。她努力記憶著這套劍法的名字,頓了許久好像記了起來,啓脣時,隱隱的哀傷在墨色的眼眸中流轉。
“記不清了,好像叫什麼……風淵結契。”
是夜,兩人坐在火堆旁,思德興奮地對問觴說:“師父,第一段我練成了!”
問觴驚訝地看著他,笑道:“賞!”
思德立馬坐直了腰桿,漆黑的眼睛像盛滿了星星一般亮堂極了:“賞什麼啊師父?”
問觴彎起脣:“就賞你,嚐嚐我烤的野果子吧。”
思德連連點頭:“好!”
三昧真火同情地看了思德一眼,隱了身形繼續(xù)在篝火裡面發(fā)光發(fā)熱。思德接過樹枝串的野果子,燙得拿不穩(wěn),咬了一口後,眉頭就皺了起來。看到問觴盯著他看,硬生生扯出一個笑臉:“好吃。”
問觴開心了:“明天再努力一點,還有賞。”
思德把烤得焦黑的野果子兩三口吃完了,笑說:“好。”
三昧真火震驚了。那野果子烤得焦黑,定是苦得不得了,怎會好吃呢?它憤憤地想,人類真是虛僞。
今夜沒有其他事,月光也亮得很,他們披著一身月光在樹腳下歇息。思德想再過幾日就能蓋出個像樣的屋子,入秋的季節(jié),不必再讓師父挨凍了。想著想著又開始樂呵,覺得這大抵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了,擁有著最自在的生活,陪伴著最美好的人。他看向問觴,見她已經合上了雙眸,安安靜靜地睡去了。
夜深了,一整個夜幕的星光灑落在森林裡,靜謐安逸,輕風吹著叢林樹葉,發(fā)出清脆的“沙沙”聲響,聽上去很是舒服,像首安眠曲。
篝火火亮發(fā)光,旁邊是倚靠在樹旁熟睡的兩人。突然,風變得有些大,火焰搖曳,忽爍忽現。思德緩緩睜開眼睛,見天貌似有些涼了,又看看問觴依然隨意地倚在樹旁,便拿出一件披風準備爲她披上。
正彎腰要將披風披在她身上,手腕就被她猛地抓住!
思德一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隻狠狠抓住他的手,連忙想說一聲“我是思德”,就聽見她一聲輕微的呼喚,聲音卻微澀——
——“風……”
“啪!”
隨後,話還沒說完,手便從他手腕重重垂下,繼而又昏睡過去。
風?思德想了一下:風淵?那套劍法?是讓他好好練劍法麼?師父睡覺時也在想劍術?思德抿抿脣,心裡有些欣喜:問觴睡著了也在想著他練劍法的事,自己一定要努力,不讓問觴失望。他將披風替問觴蓋好,然後倒在一旁樹邊睡著了。
翌日清晨,思德很早就醒來,見問觴還在睡,又見天如黑墨,心想要練完第一重劍法便要努力,不可再貪睡了。看這天也沒了星光,四周漆黑,也恰好在這黑幕裡靜心,拋開雜念,達到人劍一心的境界。甚至可以閉上眼睛,感受風聲和劍聲擦過耳邊的聲音,不用眼睛,用聽覺感受劍法的對錯輕重與力度的掌握,與這黑夜溶爲一體,劍術造詣更高一層。
想著,思德離開了原先待著的地方,怕吵著問觴睡覺。他緩緩移開步子,然後輕轉輕縱,劍即刻出鞘,重重隨著身體從空中落下橫斬,又側身劈去,隨即一劍一式,起起落落,乾淨利落,不留痕跡。很快七七四十九劍涌破空氣,劃出一道道在空中稍縱即逝的流光殘影。
漸漸地,似乎摸到了一些門路,劍術真諦更深層次地被領悟。他起劍落劍,委婉又致命,絢爛又絕情,不知不覺中竟已突破了五段!這天賦,怕是連問觴見了都要讚歎不絕。
他單手執(zhí)劍,劍法鎮(zhèn)定不亂,招式與力度把握得很是到位。但畢竟是剛突破,多少還有些稚嫩在裡面。突破五段,離第一重也不遠了,思德也傷耗了太多元氣,於是便收劍入鞘,長舒了一口氣。
“甚好。”
倚樹抱手的黑袍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身上映下淡漠的星光,清冷的身姿有一種傲視天下的感覺。
“師父!”思德欣喜地轉過身看向她,“咦,星星又出來了,幾更天了?”
“......”問觴淡然平靜的目光緩緩掃了他一眼,“你忘我地修煉了一天,這已是第二天夜裡了。”她見思德那麼刻苦,心中甚是欣慰,這會兒見他停下,纔開口說話。
“天吶,我竟然沒注意到。”思德望著天用手敲著腦袋,明亮深邃的眼睛裡倒映出一片月亮輕柔的影子,正疑惑間,突然想到,“不過這麼說的話,師父你這一天不會一直在旁邊看我練劍吧?”
“也不全是。”問觴答道,“有時在一旁和你一起練,順便帶動你的劍指引一下。”
“這樣啊,”他的劍法的精確狠準,果然是有問觴幫助才能達到如此境界,思德靨窩深深,“難怪我這就突破了五段,多虧了師父指點。”
問觴轉向一邊,抱手道:“不過是怕你舞得太難看,我會想自戳雙眼。”
思德已經習慣了,從善如流地答道:“那又何妨,師父的聽力一絕,少了雙眼睛也不礙事的。”
問觴轉回來,直視著他,嗓音溫溫柔柔的:“是嗎。”
思德立馬不敢吱聲了,偷偷拿眼睛瞟她。問觴見他不再貧嘴,轉身走了,思德連忙屁顛兒跟在她身後:“師父,我餓了,你餓不餓?”
問觴走著穩(wěn)當當的步伐 ,聽到他這一句,腳步一頓,思德差點撞了上去:“怎麼了啊師父?”
問觴轉頭道:“一天一夜,你猜我餓不餓?”
思德傻了:“你什麼也沒吃嗎?”
問觴冷哼一聲,思德笑得止不住:“我這就給你做。”
她自然是自己去做過燒烤的,只是確定不了熟沒熟,沒敢下嘴,此外又沒找到調料,嫌棄味道寡淡,更不願意吃了。好在秋天的果子熟了,她啃了幾個野果子,還算汁多味美,酸甜可口。此外再沒吃過任何東西。飢腸轆轆之時,才倍感飽腹之慾的強烈。
兩人一火,面對著好不容易做好的佳餚大快朵頤,吃飽喝足後,問觴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枯枝落葉,和思德並肩著仰望蒼穹。穹頂浩瀚,一望無際,滿天的星光毫不吝嗇地傾瀉而下,把茫茫的夜色映亮了,銀黃色的光暈溫溫柔柔地籠罩著夜,一鳥啼,一獸嘯,都被渲染得失了真。
樹林裡很是靜謐,只聽見樹葉“嘩嘩”的響聲和火堆“噼裡啪啦”的聲音,深沉的夜,總是讓人覺得很安心。
俊朗的少年倚樹熟睡,硬朗的五官,棱角分明,英俊非凡的容顏在火光中映得有些不真實,火光殘影忽爍,交錯在那俊美的面龐,恍然似要天地失色。
一旁的黑袍人緩緩睜開眼睛。
她帶著一身的疲倦來到這片森林,不知爲何要來、從何而來,也不知是什麼指引著她來。她睜眼時就知道這個世界變化得她不再熟悉,有時恍恍惚惚的,覺得總像遺忘了什麼東西,追尋無果,追尋疲憊,現在覺得忘不忘都不那麼重要了。眼下四方已定,無紛爭,無牽絆,自得其樂,哪有比這更妙的事情呢。
她仰望漫天繁星,月光肆意地從她張開的五指縫隙流沙一般滑落,她便沐浴著一身柔情進入夢鄉(xiāng)。
翌日
問觴清晨起來時就不見思德的蹤影,知道憑他的武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興許是跑到哪裡修煉去了,便也沒有在意。看到自己面前擺放好的熟食,心裡想這該幾更天就起來舉炊了,他才休息了幾個時辰呢?果真是懂事的孩子最叫人心疼。
問觴兀自嘆了口氣,琢磨著他也許是破不了第六段找靈感去了,說不定等到他回來,他就連第一重都突破了呢。
問觴吃了一些東西,幹坐了一會兒,想到思德不在,沒人供她消遣,和三昧真火吵架吵累了只好給自己找事兒幹,久違地去修煉了。
可無論怎麼樣那第九重就跟她有仇似的,像被施了封印怎麼也突破不了。於是她打坐修煉,想從提升修爲入手,把自己弄得滿頭大汗才停下一陣。於是卸下黑袍,用清聖水把自己從頭到腳灌了一通,把腦子灌得清醒了方纔罷休。黑袍被她洗了一遍晾在一旁,讓三昧真火烤乾了又重新套在身上。
第九重突破無果,她也不糾纏,上躥下跳地爬樹摘果子、挖蘑菇,跳累了,就讓三昧真火把思德給她做好的熟食重新加熱,吃好了,便又開始發(fā)呆。
等了許久,見太陽已經完完全全立在頭頂上,便知道已經晌午了。思德還沒有回來,問觴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
思德啊思德,你到底去哪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