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走向走廊深處,“你出來吧!"
我走到木門前,輕輕推開了它,木門發出詭異的”咯吱“聲。
門裡傳來嗚咽的聲音。
我鬆了口氣,用力推開木門。光線灌進了這個灰塵滿地的小破房間,裡面滿頭灰塵的女人擡起了頭。
“凌兒……”
“該出來了。”我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用力地將她拉了出來。
“你爸又帶著那個女人回來了……”母親低著頭,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我低著頭看著這個瘦弱矮小的女人,灰白的頭髮蓬蓬的,歲月已經將她折磨得不成樣子,再加上我爸出軌的事,給了她許多打擊吧。
“嗯……”我黑著臉低低地應了聲,便不再答話。
她緊緊地抿著嘴。
大約走了十分鐘,母親突然擡頭看我。
我注意到了,便壓著聲音問:“怎麼了?”
“你、你在帶我去哪?”母親發現了什麼不對,“我、我要回家……”
“對啊,回家啊,”我似笑非笑地說,“你不是很想見爸嗎?”
她低著頭,不再搭話。
看得出來,母親的確很想見父親,她很愛很愛他。
母親什麼時候開始怕我這個從小就乖巧的女兒了呢?
母親怕女兒,真是諷刺啊……
我抿了抿嘴,加快了腳步。
“阿姨,”我推開了門,“我帶她回來了。”
裡面站著一個身形窈窕的女人,悠閒地靠在牆上,擺弄著手機。她穿著金色的旗袍,精緻的淡妝上露出撫魅的表情。她的嘴角勾出了一個完美的弧度,淡淡地說:“哦?回來啦?”
“嗯。”我應道,拉著母親向前走了幾步。
母親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立即露出慌張的神色。
女人露出笑意:“凌,你先走吧,我跟你媽聊聊。”
我點了點頭,低著頭對母親低聲說:“媽,我先走了,我在門外等你。”
“不、不,我不要留在這裡,跟這個壞女人,凌兒,你帶我走,我、我要回家……”母親急迫地說,雙手突然又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神裡充滿了乞求與慌張。
“沒事的,我在門外等你。”我柔柔地說,聲音如同哄小孩子,一邊用另一隻手去鬆開母親抓我的雙手。“做到這樣我已經無路可退了。”
母親的手剛開始抓得很緊,可後來一下子就鬆了,可能是覺得絕望了吧。
“去吧,沒事的。”我再次輕輕哄著,轉身離去。
“阿姨,”我再次推開了門,“不要說得太過火。”
“還有,記得你所答應我的。”
後面傳來女人幽幽的笑聲,我卻覺得別樣刺耳。
我跨出了門檻,然後用力地將門關上。
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個半鍾,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著。然後便看見母親紅著眼圈出來了。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母親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可是這個念頭,瞬間消失在腦海裡。
“媽……”我輕輕地叫了聲,站起來走了過去。
“凌兒……”母親擡起雙眼,“你們倆是串通一氣的吧?”
我淡淡地抿了抿嘴,都說到這了我還能說什麼。
“嗯,是的。”
母親佈滿血絲的眼睛裡竟看不出任何情緒,良久,她纔開口說道:“我不要見易鳴了,你帶我回到你外婆那邊去吧,凌兒。”母親的語氣異常鎮定,或許說受了打擊後表現出來的冷靜吧。母親就是這樣,一會傻一會聰明,誰也不知道她是有病還是裝傻。
“不用叫我了,房子外有司機,你叫他送你去吧。”我冷冷地答道,轉過身,徑直走進了屋子內。
“你就不想知道我有沒有答應霍雲苓嗎?”母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不想。”
“養你那麼大才知道你那麼冷血無情。”
“養我那麼大你就應該知道我愛財。”
“愛到可以出賣你媽?”
“不是我出賣你,你可以不答應她的。”
“哈哈。”母親乾笑兩聲。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接著就沒有聲音了。
我轉過頭去看,空無一人的客廳。母親已經走了。
兩年前,父親便明目張膽地和霍雲苓在一起了。
母親是從父親跟霍雲苓在一起之後才精神不正常的。也開始糟蹋自己。
誰也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裝的。
然後母親就跟我說,那個女人是小三。
小時候的我信了,在心裡一直痛恨霍雲苓。
直到霍雲苓帶了個兒子回來。
謝竹麓比我大兩歲,我也就發現了不對。
如果是小三,爲什麼兒子會比我大?
聽母親說,她在結婚不久後就生了我。而謝竹麓又是父親和霍雲苓親生的孩子。
那麼便只有一種可能。於是我去問了父親。
父親很耐心地跟我講完他和母親還有霍雲苓的恩怨,看得出來他還是很喜歡我的。
事實總是殘酷的,正如我想的那樣——母親纔是小三,而霍雲苓是被受害者。
霍雲苓是父親的初戀,但是卻比父親小個四五歲。她天生麗質,風情萬種,也深深地愛慕著父親。
原本說好了霍雲苓22歲那年一起結婚,可到頭來父親的新娘卻變了——那就是我母親。
母親從小就很喜歡父親,死活要嫁給父親。外婆外公家裡有錢,而母親學歷有很高,工作又十分穩定,長得又挺標緻。這些條件,正中奶奶歡心,這到手來的肉,誰能不要呢?
父親敵不過奶奶,便給了霍雲苓一筆錢,讓她離開,便和母親結了婚。
這十幾年來母親和父親沒吵過一次架,倆人互敬互愛,讓別人十分羨慕,可細看來又好像覺得沒有愛。父親後來繼承了爺爺的謝氏集團,生意還越做越大,市場開到國外去了,母親在父親公司裡幫忙,日子還過得挺寬鬆的。
沒想到三年前父親去了一次美國,便遇到了落魄的霍雲苓。
她還是那麼漂亮,只是撫魅裡又多加了一份成熟。
霍雲苓看到父親,死活要跟父親回國在一起,還拿一個孩子要挾他。
當年父親給了她一筆錢要她走時,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拿了錢默默走了。而現在知道父親有錢之後便賴著父親了。
父親也知道霍雲苓是爲了錢,可又覺得虧欠於她,畢竟她還有了父親的孩子。
於是父親帶她回了國,和答應每個月給她幾萬塊的生活費。
可後來霍雲苓越做越過,竟故意當著母親的面跟父親在一起,把母親氣得暈了過去。
母親怎麼可能不認得她,不就是當年父親跟奶奶翻臉爲的女人嗎。
母親老了後的長相正好與霍雲苓相反,她皺紋越來越多,再加上霍雲苓的打擊,白髮便成倍地長。
霍雲苓的出現,讓母親一天到晚都想著她,工作沒法做了,還動不動就和父親鬧。父親沒辦法,便讓母親回孃家休息。
可當母親從孃家回來的時候,霍雲苓和她兒子已經在父親家裡住了。
然後母親便一會清醒一會瘋癲的。
我走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前,門是半掩著的。我敲了敲門,喊了聲:“爸。”
“進來吧。”父親疲憊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並轉身將門關上。
“你媽出去了?”
“嗯。”我淺淺地咬著嘴脣。
“說吧,什麼事?”父親坐在書房的轉椅上,翻著一沓厚厚的資料。
我走到他身旁,說:“我查了一下我中考分數,離二中的分數錄取線還差一點。”
二中是我們省最好的高中,也是我理想中的高中,我中考體育失利,便沒有考上。
“你想進嗎?”父親依舊低著頭,沒有看我。
“嗯……”我實話實說。
“出去吧。”父親擺了擺手。
我知道事情已經辦成,便打開門,走出書房,門又恢復了半掩著的狀態。
一出門我就看到謝竹麓靠在書房門旁的牆上。
“謝竹麓,你在等我?”
“事辦成了?爸同意了?”
“你覺得他會不同意?”我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呵……”他輕哼一聲,轉身走了。
他也是上二中的,還是學生會會長。
暑假的天氣一直都是多雲,一樣的天氣兩個月都沒有變過。微熹的光穿透樹葉,變得綠瑩瑩的,灑在我的心上。這樣的日子千篇一律,青春便一日乏一日的流逝著,如同不停漏水的杯子,我就是那個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