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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血疫

沈寂溪醒來的時候,眼前依舊漆黑一片,正欲摸索著下牀,胳膊便被人抓住了。

“你醒了?”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傳來,讓他心中放鬆了一些。

“我在哪兒?”沈寂溪沒好氣的問道。

詹荀放開對方的胳膊,端了一碗水放到對方手中,道:“你親……你給我喂藥的時候,我便告訴過你,你或許已經(jīng)染上瘟疫了。”

“所以呢?”沈寂溪拿著碗,並沒有喝水。

“我怕你回了郡城,會將瘟疫帶入城中,只得先將你帶回了詹村。”詹荀不動聲色的道。

沈寂溪聞言面色有些蒼白,但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情緒,淡淡的道:“如此,是要我給你們全村人陪葬麼?”

詹荀聞言一愣,有些著急,道:“若你過幾日沒有染病,待你眼睛恢復了,自行離開便是,沒有人會強留你。”

“你怎知我眼睛會恢復?”沈寂溪道。

詹荀望了一旁的竹簍裡的草藥,道:“你先將就住下吧,無事不要出門,我也會和你保持距離。”他並不確定沈寂溪是否染上了瘟疫,原本想找五叔來確認一番,若是無恙,便讓沈寂溪離開,可五叔已經(jīng)死了。

“血疫,從口而入,你們全村都染了病,必然是水源出了問題。”沈寂溪說著將手裡的碗還給了詹荀。

“血疫?你知道……”

“我不知道,隨口說的。”沈寂溪說罷躺在榻上,睜著無神的雙眼,不再言語。

詹荀見狀,起身出了門,卻見詹左右端了飯菜過來。想了想沈寂溪的話,道:“先不要給他吃東西,也不要給他喝水。”

見詹左右一臉訝異,他又道:“這疫癥或許是水源出了問題,若他尚未染上疫癥,便不要讓他接觸村裡的食物和水。”

“好。”詹左右回身將飯菜放到了堂屋,卻見詹荀似要出門,便追出來詢問。詹荀細細的囑咐了幾句,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才匆匆離去。

望著詹荀匆匆離去的背影,他紅著眼睛無聲的哭了一場。

好好的一個村子,眼看這麼無端端的便要沒了。

血疫,這是姚五娘取的名字。

在沈寂溪童年的記憶裡,姚五娘是溫柔賢惠的,而且懷有妙手回春的醫(yī)術。

有一個美麗溫柔的孃親,一個慈愛英俊的爹爹,沈寂溪的童年簡直是完美的無以復加,直到有一天周圍的人都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患上一種會吐血的病。

那些日子裡,沈寂溪親眼目睹那個溫柔美麗的孃親,漸漸變得無助焦急,每日不停的開方子,熬藥,試藥。

直到自己的夫君也吐血而亡,姚五娘驟然像失了魂魄的行屍走肉。

六歲的沈寂溪在自己的父親死去後的第二日,開始吐血。

姚五孃的魂魄重回軀體,又開始開方子,熬藥,煎藥。

沈寂溪每日被逼著喝藥,就在他日日數(shù)算著自己吐血而亡的日子時,全村開始逐漸變得寂靜,來看病的人漸漸沒了。

姚五娘沒了病人,便只一心給自己的兒子熬藥。

沈寂溪終於沒有死於血疫,不過全村四百多口人,只剩了他們母子倆。

姚五娘領著六歲的沈寂溪挨家挨戶的查看,確認沒有活人之後,一把火燒光了整個村子。

大火燒了很久,久到沈寂溪彷彿在火光中親眼看著自己又過了一遍童年。從出生到六歲,村子裡的每一個人,甚至在瘟疫之前就已過世的,他都一一告別了一番。

十四歲的沈寂溪躺在詹荀家東屋的榻上,哭的滿臉是淚,隨後被自己的抽泣聲吵醒了,睜開眼睛,一片黑暗。

手中被塞了一方帕子,沈寂溪一愣,隨即狼狽的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他已經(jīng)八年沒有哭過了,當然睡覺的時候算不得數(shù)。

他嘆了口氣,用少有的鄭重其事的語氣道: “我不會染上疫癥,你也不會。”

詹左右沒有作聲,片刻後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誤把自己當成了詹荀。

沈寂溪面色蒼白,擡手輕輕摸了摸左臉的傷口,自行腦補了一下詹荀趴在自己臉上,舔傷的畫面,面上一熱,道:“你飲了我的血,那裡頭有血疫的解藥。”

詹左右聞言一愣,隨即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激動。

血疫?原來這疫癥名叫血疫。

眼前這個人的血能解血疫,那全村的人是不是都有救了。

沉默了半晌,對方都沒有做聲。沈寂溪翻了個身,心裡冷哼一聲,不打算繼續(xù)理會對方。

詹左右默不作聲的退出了東屋,激動的淚流滿面。大哥不會死了,自己和所有活著的詹村人都不會死了。這個念頭一旦燃起,便在他的心中瞬間燎原。

大哥撿回了的這個人,是老天爺賜給詹村的。詹左右對此深信不疑。

沈寂溪聽到對方出門的聲音,心中閃過一絲悽然,隨即便拋諸腦後。他又累又渴,眼不能見,還被噩夢纏身。

詹荀回來的時候,已近黃昏。

他整個人似是丟了魂魄一般,進門之後倚在門上咳了半晌,卻意外的沒有咳出血來。

詹左右從堂屋出來,見詹荀沒有再度吐血,想起沈寂溪的話眼中瞬間燃起了光亮,面若死灰的詹荀擡頭望見,不由眉頭一皺。

見詹荀擡眼望向東屋,詹左右道:“我扶他去過一趟茅房,他不願起身活動,便又回去睡了。”

“他可是能看見了?”詹荀問道。

詹左右搖了搖頭。

詹荀疲憊的拖著步子進了堂屋,翻身躺在矮榻上便不再言語。

詹左右思前想後了半晌,道:“大哥,若是有法子,能解了這疫癥,卻要用你的性命來換,你願意麼?”

詹荀聞言一愣,隨即起身拍了拍對方的手,道:“大哥沒用,保不住你的命,也保不住詹村老老小小的命。不過,咱們都一起走,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了。”

“大哥。”詹左右悲從中來,伏在詹荀懷裡,嗚嗚的哭了一會兒。

“大哥,你還沒有回答我。”詹左右平復了片刻,追問道。

詹荀無力的一笑,道:“我自是願意的。”

詹左右又問:“那若是用我的命換呢?”

詹荀一愣,隨即道:“若是你願意,我便願意,大不了,大哥陪你一起死。”

詹左右聞言,遲疑了片刻,又問道:“東屋裡那人是誰?大哥可看中他?”

詹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笑一聲道:“大概是來討債的。”

“什麼?”

“沒什麼,大哥累了,今晚便歇在這裡。”詹荀一臉疲憊。

就在不久前,他親手將村裡死於血疫的五十多口人,一把火燒了。他立在那裡一直看著火燒完,然後親自撿了骨殖裝殮了。

虎子一直站在邊上,吐了好些血。

過不了幾天又要燒掉一批死去的村民。

詹荀已經(jīng)想好了,自己是發(fā)病比較晚的一個,估計會活到最後。到了那個時候,他便把整個村子燒了,自己再爬到村北的祠堂,把自己和祠堂一起燒掉。

熊熊的火光,燒掉了所有溫暖的記憶,也燒掉了自己與這個世界幾乎所有的聯(lián)繫。

姚五娘領著六歲的沈寂溪,走了很久,久到沈寂溪覺得自己早已累死了好幾遍,可復活後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走。

後來,姚五娘帶著沈寂溪在一處荒無人煙的廢棄房子裡落腳了。因爲沈寂溪連續(xù)高燒,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

姚五娘在山上採了不知名的草藥,熬了餵給沈寂溪,他不願喝便會被灌。沈寂溪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在他清醒的時候,他意識到姚五娘瘋了。

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沈寂溪被姚五娘餵了許多不知名的藥,沈寂溪漸漸的能分辨出其中的一些是□□,而另一些是解藥。

他時而受萬蟻噬咬之苦,時而會吐出一些暗到發(fā)黑的血,時而渾身被扎滿銀針,時而被放到木盆裡用藥蒸。

很多次他都覺得自己活不成了,可他一次又一次的醒過來,有時候是自己孤單的在小竹牀上醒來,有時候會在哭泣的姚五孃的懷抱裡醒來。

到了他十歲那年,他已經(jīng)可以分辨出每次姚五娘給自己喝的藥是什麼藥性了,他可以在毒性發(fā)作之前便自己尋到解毒的法子。

姚五娘千般法子都用爛了,實在使不出新的招式,沈寂溪見招拆招的本領卻一天比一天厲害,直到後來姚五娘似是泄了氣,突然變回了很溫柔的姚五娘。

沈寂溪童年時那個溫柔美麗的孃親,又回來了。

迷香,分量不輕。

沈寂溪挑了挑眼皮,眼前依舊一片漆黑。

以他嚐遍百毒的體質,許多毒到了他這裡都難發(fā)揮本來的功效。就好比迷香,若是尋常人用了,定然是知覺神智全失,可用到他身上,頂多是渾身乏力罷了。

他疲憊的合上眼,清楚的聽到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隨即他的手腕被人執(zhí)起,有利刃劃過,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血正一點一點的流出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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