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將馬車停在一家大宅門口,按照主家的吩咐,自己須得在這耗上一個多時辰。他將棉襖的領口緊了緊,待住家步入大宅,自己便“嗖”地一下鑽入車中。在這天寒地凍的鬼天氣裡,他可不想自己被凍成冰雕。
主家姓王,是北平城中赫赫有名的裝裱店老闆。自己也是前不久在那家店裡謀到這差事的,這差事清閒又不單調。通常王老闆每月坐車的次數用一隻手就可以數得過來,一年中的忙季也就是秋天那二三個月。這幾天沒聽說店裡接過什麼大買賣,況且早就有人傳言,主人打算金盆洗手了。不過這幾天卻夠自己忙活的,好像是反了性似的,主家一反常態,接連幾日在北平城中轉個不停。去的地方不過就是那幾家裝裱店。這不,今兒個一大早主人就吩咐他套上馬車,冒著刺骨的寒風來到這地方。說是與這家大宅的主人劉先生商議要事,須得一個多時辰。劉先生也是北平城有頗有名氣的裝裱高手,而且他的目力老到,手藝精熟,一張其貌不揚的字畫到他手裡,立時就煥然一新。俗話說:畫靠裝裱以傳。劉先生就憑這門手藝,掙下了這老大產業。
劉二看了看天,烏雲壓得更加低了。他長長嘆了口氣,聽主人的口風,好像還打算去密雲找一個什麼什麼唐先生。劉二從來不對生意上的事感興趣,也就不多問,主人要他等,就等好了。
劉二耷拉著眼皮,雙手都吞在袖口裡還覺得冷。這時候,就見街頭有兩個女子緩步向這邊走來。劉二跟著主人的這些日子也使他長了不少見識,他一看這幾個女子就知道是江湖中人。“莫非也是找劉先生的?”劉二摸著腦袋心想,從來都沒有聽說劉先生有江湖上的朋友,一瞬間,他有種預感:“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果然,那兩個女子說說笑笑地走到大宅門口,還滿腔狐疑地向劉二的馬車望了望,便進去了。劉二把這一幕看在眼裡,並且隱隱覺得那兩個女子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他使勁兒琢磨了琢磨,但卻琢磨不出個子醜寅卯來。索性往車座上一躺,打起盹來。
風漸漸大了起來,雖然車門處掛著厚重的粗布棉簾,但時不時地被風捲起來。劉二打了個冷戰,睜開了眼睛。“怎麼也有兩個時辰了吧?!彼止局?,探頭向前望去,正好見那兩個女子說笑著出來。兩人還是向馬車望了望。劉二看見一個女子想要向這邊走來,另一個拉住她說:“得啦,師姐,就是個趕車的。”先一個女子向劉二這邊狠狠瞪了瞪,兩人順著街道漸漸走遠。劉二見狀,一撩門簾,從車裡跳了下來。他知道,既然這兩個女人出來了,那說明事兒已經商量完,主人也不會在裡面待太久。他解開繮繩,跳到車轅頭上,將馬嚼子順了順,就等主人出來。
過了許久,卻仍不見主人的身影,劉二有點兒心急了。爲主人趕車的這些日子,從未有過這樣著急的心情。他翻身下車,凍得半僵的腳一挨著地面,下半截子便開始鑽心地疼。劉二小心翼翼地來到門口,探頭向裡面張望,一個人也沒有?!霸觞N回事?”他記得自己剛剛到這兒時,宅子裡早就聚滿了人,亂亂哄哄的,可現在……都飛天上去了?還是在他打盹兒的時候都走了?那麼,主人呢?
揣著一肚子狐疑的劉二斗膽向院子裡輕喚了一聲:“有人嗎?”作爲下人,未經主人同意,他還是不敢擅自進去的。事實上那一聲叫喚,也是經過他鼓了一次又一次的勇氣才喊出聲兒的。要在平時,早有人出來應聲,或出言相應,但這時卻連一點兒迴應也沒有,彷彿劉二的那一聲叫喊在途中就被在院子裡打旋兒的風捲走了。
“這忒也邪門兒了些?!眲⒍牡?。隨即他奮力高呼一聲,院子裡還是沒有動靜,倒是那匹馬聽到主人的聲音後,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車輪發出刺耳的“吱吱”聲卻把劉二嚇了一跳,回過神兒來,隨即罵道:“該死的畜牲,抽瘋啦你!”
劉二又蹲在門口看了半晌,壯了壯膽,一步一遲疑地向裡走去。不愧是大戶人家,那場院真是氣派,但此時的劉二心裡有些沒底。他甚至盼望有人突然從某個地方竄出來大罵自己一通,然後亂棍交加將自己哄出門去。劉二已經走到大堂門口,一眼望見緊閉著的大門門檻邊上有一綹鮮亮的紅色。劉二心底裡一顫,蹲下身子用手指觸了觸,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笆茄?!”他大叫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推開房門,房中的景象使他驚呆了。
他看到滿屋子的死人。桌上、椅上、地上,橫七豎八。鮮血已趨凝固,淌在地上足足有一指厚。劉二再也忍不住了,他狂呼一聲,撒腿就往外跑。這時外面開始下起雪來,將整個宅子罩成白濛濛一片,一陣風旋著雪片子捲入房中。雪片輕輕落在躺在門口的一具屍體上。那屍體的手指彷彿動了一動,一個女子滿身是血從屍體堆裡爬了起來,緩緩向門外走去。
北平城附近有這麼一個地方,江湖人都稱它爲“借客村”。因爲在村中的人,大部分都是以殺手刺客爲職業的人?!稘h書·尹賞傳》中說:長安閭里少年,羣輩殺吏,受賄報仇,相與探丸爲彈,得赤丸者斫武吏,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喪?!稘h書·朱雲傳》中也有借客報仇的說法。後來人就把行俠殺吏,助人報仇這種行爲,稱爲探丸借客。借客村也就因此而得名。
借客村在江湖中名頭甚響,以至於先前的名字,人們倒不記得了。人們只知道,在北平城郊,有這麼一夥人,專門刺殺當朝大員。當中有個叫鬼見愁的人,是其中首領,武功卓絕,精於飛籠之術。
借客村是個神秘的地方,朝廷屢次派兵圍剿,卻均不果而返。原來借客村這個名字,只是江湖有人隨口叫出來的,而其真正的所在卻沒有幾個人知道。北平城郊農莊星羅棋佈,而借客村平時又與普通農莊無異,所以朝廷也不知道在這些農莊中,哪一個就一定是借客村,哪一個不是。
路飛直到晌午時分,纔回到村口。村口的大槐樹下,於諒正在那裡等候。見到路飛,他不迭地迎了上來問:成了?路飛看了於諒一眼,冷聲說道:當然!說著將手裡的黑色包裹向前一抖,骨碌碌滾下一個人頭來。那人頭鬚髮皆張,目眥欲裂,一副怒氣沖天的樣子。於諒笑了,那笑彷彿是深夜裡乍起的東風,令人發悚。
於諒笑道:沒錯,就是他了。他將血淋淋的人頭拎在手裡,折身向村子裡走。突又站住,回頭向路飛說道:真有你的兄弟,每次都幹得這麼漂亮。走吧,老大等你多時了。路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那目光如同冬日裡冰雪折返出來的日光,他冷冷地說道:他要見我,叫他自己來找我。
於諒將笑容僵在臉上。在借客村,也就只有路飛敢說這樣的話,誰叫人家武功高呢。於諒這樣想著,頭也不回地走了。手中的那顆人頭就像鞦韆一樣來回蕩著。偶爾那眼睛轉過來,正惡狠狠地對著路飛,使路飛倒吸一口涼氣!
路飛按照往常的習慣來到湖邊,解衣下水。他想把自己的骯髒氣息洗掉,他也想把沾在自己手上的鮮血洗掉。所以他用力的搓著全身。岸邊的垂楊柳倒映在水中,千萬根枝條如同一根根皮鞭狠狠抽打在他身上。路飛長長嘆了口氣,望著浩淼的蒼穹。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才變成這個樣子的。他無法記得一個個慘死在自己劍下的人的面容,但是每次長劍刺穿那些人的咽喉,刺穿椎骨發出的那聲脆響,都可以令他心潮澎湃。從脖頸處噴灑出來的鮮血在他看來,如同夕陽之下,那縹揚於風中的紅綢。想到這兒,路飛“哧”一聲笑了出來。到底他還是比較喜歡殺人的。就像傳授他殺人技巧的桑老對他說過的話:路飛,你真是塊當殺手的好料子。出手穩準狠,劍劍無虛發。我見過這麼多殺手之中,你的資質是最高的。不要急於求成,好好在借客村練練,面壁數年,說不定就能練出個荊軻高漸離來。
路飛當殺手這個念頭就是桑老鼓動出來的。
這時,一串似銀鈴般的笑聲傳入路飛的耳朵裡:你總是這麼泡著,也不怕發胖麼?
聽了這話,路飛心裡一顫,回頭望去,只見夕陽之下,一個白衣女子正蹲在岸邊,如水的眸子大膽的向他這邊望來。
並沒有什麼激烈的舉動,路飛只是冷冷地笑道:不洗澡,還能做什麼?
又是一聲淺笑,使人心頭漣漪頓生:你倒忒也排譜了。鬼見愁叫你去,你倒在這裡悠閒自在。你卻也不怕他手裡的血滴子飛過來摘了你吃飯的傢伙。
路飛心裡生不出什麼漣漪,不過聽了這話,他的心中卻是一痛,同時一對冷冽的眸子盯住岸上的女人。半晌,他才緩緩地說道:他,不會殺我。
女子“哧”一聲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全。如果他知道我現在正在看你赤身裸體的洗澡,他會不會殺了你?
彷彿終於聽到了什麼可笑之事,路飛笑了,說道:是你自己要看,該殺的人是你不是我!
話音一落,一連串詭異的“嗡嗡”之聲從半空中陡然傳來,一個如竹籃大小的血滴子飛轉著,拖著長長的細線撲向路飛。路飛只是向那東西看了一眼,不閃不避,仍舊低下頭來狠狠搓著自己的身體。那血滴子飛到半途,驀地裡轉了個彎,“嗵”一聲落在路飛身側半尺之處,激起的水珠砸在他身上,一股一股油花從血滴子上漂起來,浮在水面上。路飛知道,那是血滴子在取了無數人的性命之後,附在其上的血漬和油漬。
路飛不想在身上沾上這種骯髒東西,他一提氣飛身上岸,並低身將長袍披在身上。這一連串的動作在眨眼之間完成,令來人拍手叫好。路飛望了望站在那個女子花如月身旁的鬼見愁,那滿臉的傷疤令人實在有些噁心。花如月“咯咯”笑個不停,秋波流轉,脈脈地看著鬼見愁道:瞧把人家嚇的。
鬼見愁悶悶地笑了起來,那聲音如同手指輕叩在枯木上,說不出的難聞。鬼見愁道:路飛豈是這麼容易便會被嚇到的。你這樣說,可是太擡舉我了。
花如月用手輕打一下鬼見愁的肩膀,又向他深情地一笑,款款走了開去。
路飛見花如月走遠了,這才慢慢穿好衣服,扭頭說道:有何事?
鬼見愁望著路飛,左頰上那一道長長的疤痕抖個不停,似乎在儘量掩飾發自內心的興奮:有個生意,主家可是開了大價錢的,你敢不敢接。
路飛知道,任務的難度與主人的價位通常都是成正比的。出價越高,生意越難做,所以老成的刺客從不接那些太大的單子。倒是初來乍到的後生想要一舉成名,往往都是接這樣的買賣。買賣一旦接了,就不能反悔,否則再想在江湖中立足是難上加難。那些後生接了單子之後,成了,名利雙收;不成,自己的性命也就搭了進去。通常,接了這樣的單子還能活著回來的後生沒有一個。這裡邊有兩個原因:一是那後生功成名就,不需要在這借客村落足,也不需要再在鬼見愁手下過日子。其二就是死了,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被曝屍於野,或是被拉入關平城東的化人場去。
路飛望著鬼見愁略帶有挑釁的目光,冷冷地說:不要拿我當傻子。
鬼見愁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此來我是找你商量,主家要出大把銀子——十萬兩。這樣的大手筆在北平城中都不多見。如果你成了,將一夜成名,再不需要看我這張苦臉,豈不痛快!
路飛略帶笑意,長長吐了口氣道:還能見你最好。說吧,要殺誰?
鬼見愁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來,他眼望著路飛,緩緩地說道:燕山十八傑!
一聽這話,路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誰不知道燕山十八傑名滿江湖,各各身懷絕技,暗下里又和官府勾結。對於一般的殺手來說,此去與送死無異,但是路飛卻還是從鬼見愁手裡將訂金拿了過來,說道:今晚要好好吃一頓,沒準明天,就再也吃不著了呢。
紅輪西墜,玉免東昇。月光如水銀泄地,盈盈柔柔籠罩著孤寂而寧靜的北平城。龐大的古城此刻就如同一個匍匐於大漠邊緣的怪獸,屏息聆聽,似乎還可以在這萬籟寂靜之夜,聽到那世獸發出的陣陣鼾聲。然而這種寧靜寂然的氛圍卻壓抑不住潛藏於暗夜之中的激流狂飈。
月光下,一個身影展開輕功奔跑在曠野之上,不久,便來到高大的城牆角。鐘樓的洪亮鳴響於天際,將這座古城又憑添了一層神秘。黑衣人將一條長繩攬於腰間,伸開四肢緊貼著城牆,竟似壁虎一般向上慢慢遊走。
路飛果然叫了一大桌子菜。也許是泡澡久了的緣故,對著這一桌子菜路飛卻提不起一點食慾來。就在剛纔,他看到鬼見愁大擺大搖地上了樓,而樓上,便是這個醉仙樓老闆花如月的閨房。對於花如月的身世,路飛不知道,借客村的人大多也不知道,甚至就連此刻與她同牀共枕的鬼見愁都不知道。但是這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爲什麼形單影隻地來借客村這個魚龍渾雜之地開酒樓,就更是無人知曉了。人們只知道,這個看似純美如月的女人絕對不是范範之輩,她肯定有著極大的背景。
但是路飛並不這麼認爲。他想,也許就是因爲她沒有背景,纔會向鬼見愁自薦枕蓆。她想要在這個地方呆下去,就得出此下策。路飛不記得鬼見愁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可以隨便出入她的閨房的,只是每次看到他旁若無人的上樓,自己心中便有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殺人!這是嫉妒。路飛想,他鬼見愁算是什麼東西,滿臉刀疤,借刀殺人,從中牟取暴利,在他眼裡,鬼見愁根本就是一個善於玩弄伎倆的宵小惡棍。大俠這個稱呼根本就不可能掛在他的名號後頭。這也是他爲什麼敢在鬼見愁面前高傲的原因。他同鬼見愁只是相互利用的合作關係,不存在上下隸屬關係。沒有路飛他們這些人,鬼見愁可能露宿街頭,朝不保夕。而沒有鬼見愁,他們一樣可以好好活在借客村。像這樣的人,憑什麼就能獲得花如月的垂青?莫非,就是因爲他可以不以身涉險?可以自保其身?顯然,這的確能給一個女子安全感。想到這兒,路飛心中一痛,這種安全感自己是永遠也不可能給她的。他將自己的劍拿在手裡,沉甸甸累贅著卑微。他想改變這種卑微,就必須在花如月面前顯示自己的存在的價值。
當鬼見愁下樓,路飛已然喝得酩酊大醉,但他依舊可以看到鬼見愁望著自己的那一剎那,目光中迸發出來的挑釁之色。路飛有些按捺不住怒火,他想要發作,但不能在這裡。他知道,他不能在花如月面前顯露一點一絲的脆弱。他要讓花如月知道,他是真正的男人,而鬼見愁不是!
路飛回到家中,他需要破壞些東西以發泄積壓沉澱於胸腔中的怒火。他將一把椅子摔在地上,“叭”一聲,椅子應聲而碎,太容易了。路飛又一拳將桌子打出一所大洞,頓時間,他似乎覺得自己體內蘊藏了無窮的力量,彷彿世間任何事物都在他的手裡不堪一擊。他來到門口,門口的大石獅子傲然立在當地,路飛在所難免地動起了它的主意。他將獅子雙手抱定,一發狠想要將它連根拔起。但石獅粗大的底基埋在地底,堅如磐石。剎那間,體內的無窮力量頓時瓦解冰消。他也如同精疲力竭一般,靠在堅如磐石的獅子上過了一夜。
路飛捱到晌午時分,來到村西邊的鐵匠鋪找到王鐵匠。王鐵匠是蜀中人氏,來借客村十幾個年頭。路飛想要王鐵匠爲他量身打造一口好劍。王鐵匠看了看路飛,爐火映在他臉上紅彤彤地。王鐵匠說:要一把什麼樣的?這種樣式的成麼?
他隨手從櫃檯後拿出一口劍來放在案上。路飛看了看,劍身華美,劍鞘爲檀木外加纏蛇皮。劍柄上又有三顆亮光閃閃的寶石。這應該是一口不錯的寶劍。路飛伸手將劍拿起來,“錚”一聲響,勁力貫處,劍身竟被他震斷了數截。路飛冷笑一聲說:我要的劍是用來殺人的,不是拿來給人看的。你要給我做一口快劍,天黑前我來取,價錢嘛,我給雙份。
他說著說往外走。王鐵匠忙道:時間太緊了些,這樣的劍,起碼要等到明天。
路飛在門口站定,轉頭道:我信你,一定成的。
也許是路飛目光中的寒意將王鐵匠震住,他緩聲道:那好,我盡力而爲。
從鐵匠鋪出來,路飛又來到醉仙樓喝酒。這次倒是沒有見鬼見愁來,路飛這酒也就喝得酣暢淋漓。這時,樓上腳步聲響起,不用回擡頭,單憑聽聲音路飛就知道,那是花如月下來了?;ㄈ缭孪铝藰?,望了一眼路飛,款步來到桌前坐下,一雙美麗如水的眸子看著路飛。路飛有點慌亂,他還是頭一次感到花如月這麼熱烈的目光,更不用說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胭脂香早就令他心蕩神怡。但是他還是佯裝鎮定,冷笑著問道:難得花小姐下樓,怎麼?要不要和我小酌幾杯?
花如月一把將酒壺按住,一臉鄭重地道:我聽人說,你要去殺燕山十八傑?
路飛心裡又有點犯酸,他說道:聽誰說的?鬼見愁是不是?
花如月不答,只是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說:你有幾成勝算。
聽了這話,路飛不由得大笑起來:殺手做買賣,還講什麼勝算。像我這樣的人,整日在刀口上過日子,能活到現在,也只是恰好運氣好罷了。
說到這兒,路飛冷冷地哼了一聲:哪裡像有些人那樣,可以自保其人,有的是人爲他賣命,又財源滾滾。所以不要問什麼勝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無米明日愁而已。
花如月的心一動,臉色愈發難看:既然這樣,那你不要去!
這句話從花如月口中說出來,路飛倒有點意外。他擡起頭來,正望見花月一雙柔情似水的目光射入自己的眼睛裡。他長長嘆了口氣,一下撥開花如月按在酒壺上的手,冷冷地說道:晚了!
花如月忙道:怎麼會晚。只要你不肯去,我去和鬼見愁說。
路飛將酒篩滿,然後一飲而盡,緩緩地說:你去說他就會答麼?呵!再說,這件事已接了下來,我不去,他就得去……說到這兒,他的雙目如兩把刀子一般射在花如月的臉上說:你捨得她去送死?
見花如月面露猶豫之色,路飛狂笑一聲,大踏步出門而去。此時,太陽已落西山,一抹紅霞如綵綢一般掛在半天雲裡。路飛望了望長天,一股悲苦卻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