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四月天。? 招搖山上的花開得著實繁盛嬌豔,風略微一吹,一大片花便如海一般涌過來,似乎要把人淹沒。? 長樂打小就在招搖山上練舞,我們陪著她,不知在這座山上看過幾個四季了。
因爲昨晚沒睡好,我就隨便找了棵樹挨著樹腳坐了下來休息。順便遠遠地看著他們。
一襲白衣的長樂在花海中翩翩起舞,身段妖嬈,舞姿曼妙,嬌俏的小臉上浮著一層笑意,顯得那張臉絕美無比。長風站在我身旁,略微有些憂傷地瞧著我,嘆了口氣“明明都是從同一個肚子裡出來的,怎麼會差這麼多呢?”
“……”我竟是無言以對,誰都知道長樂是九州大陸上的第一美人,精通琴棋書畫,尤其擅長跳舞,她的霓裳舞獨冠九州大陸,豔壓羣芳;再看看我,什麼都不會,雖和長樂是親姊妹,容貌卻大不相同,模樣倒還行,但並無長樂傾國傾城之姿,唯一的優勢,大概也就只是會彈彈箜篌,還有自幼就帶有的特殊香味吧,如此看來,我真的是拿不出什麼與長樂相比。長風瞧著我吃癟的樣子,低低笑出了聲“長姐,你怎麼看都不像是魔族尊貴的大殿下和神聖的祭司大人啊”。
“……”我瞪了他一眼,“雖然長樂確實不錯,我也是自愧不如,但是你以爲祭司就這麼好當嗎?還有,你也是魔族的三殿下,我可是你長姐,每次都這麼沒大沒小的,從小到大闖了禍那次不是我替你去收拾的爛攤子”“對對對,長姐說的都對”長風眉目帶笑地看著喋喋不休的我,模樣越發溫和俊秀,早已褪去當初少年的稚氣,顯得成熟穩重了許多。我瞧著他,微微一晃神,突然想到如今長風已經九百歲了,長樂也滿一千歲,而我也一千三百多歲了,活了這麼久,我自己都不知道。
“長姐,怎麼了?”見我呆愣在原地,長風有些好奇地湊了過來,被我一隻手拍開,他捂著臉,裝作委屈地看著我“我關心你都要捱打,長姐你太狠了”。
我正打算回他幾句,那邊卻傳來長樂的驚呼聲。
我立馬朝遠處過去,看到原本應該在練舞的長樂卻不見了身影,只留下茫茫的一片花海。
我和長風急忙趕了過去,尋了不一會兒,便瞧見一襲白衣的長樂坐在地上,小臉慘白,裙角染著點點紅色,我一嗅,就聞見了輕微的血腥味,但還好,不是長樂的味道。
我扶起她,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發現她除了受了點驚嚇之外,並沒有其他什麼問題,這纔開口問她“剛剛發生了何事?”她抓著我的手,眼睛朝我後面的地上看過去“我剛剛在練舞,卻被一個東西絆倒在地,我仔細瞧了一下,便看見了他”。
我來時太緊張,如今一回頭才發現身後躺著一個人。? 他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傷勢十分嚴重,身上有許多奇怪的傷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瘋狂撕咬造成,而且看起來已經有些日子了,?血都凝成一塊塊積在傷口上,樣子十分恐怖,長樂平日裡從沒見過打打殺殺,也不曾沾染過什麼血腥之事,自然很少見到這樣的場面,因此受了驚嚇。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看起來情況不怎麼好,但把過脈後我發現他還活著。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把他帶了回去。雖然最近魔族內紛爭不斷,我這樣貿然帶個陌生人回去著實不妥,長風長樂也不同意,但是放任他在這裡他一定會死。人命關天,權衡了一下,我決定偷偷帶他回去,讓他先住在我那裡,反正我的宮殿那麼大,藏個人不在話下。
那邊長風幫忙扶起他,喚了他的寶貝靈獸——獅子赤焰馱著他準備離去,長樂也已經坐在青鳥清歌身上,長風見我還停在原地磨磨蹭蹭的,便朝我大喊“長姐你怎麼了,快一點啊”,“知道了,你們先走,我等一下就來”我看著長風的赤焰和長樂的清歌消失在視線裡,才重新看向地面,那裡靜靜地躺著一把劍,許是剛剛那個男人的,從一開始,我就注意到這把劍了,一看就知道是個絕世的好東西。劍身泛著凜冽的寒光,還刻著繁複的花紋,莊重大氣,重要的是,這把劍的劍靈脩爲十分高,剛剛我就感受到了,長風長樂修爲也不低,竟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可見這劍靈靈力的深厚。可是我這魔族的大祭司不是白當的,一千三百多年的修爲若是連個劍靈都發現不了,那魔族的安危著實堪憂啊。
我琢磨了半天,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一把劍的劍靈就這麼厲害,那使用他的人力量該有多強大,我到底帶了什麼人回去?
不過木已成舟,人都已經帶了回去,我也沒什麼辦法了,總不能再扔出去吧,而且這把劍真是討我的喜歡,我從沒有見過這樣好的武器,扔在這裡倒是浪費了。嘆了口氣,我拖起那把劍,如我所料,那把劍真的是非常非常重,我使了不小的勁才勉強拖了起來,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劍靈十分溫和,
沒怎麼鬧就乖乖被我拖了回去。我還特意檢查了一下,它傷的也很重,不同與它的主人,它倒是清醒的,偶爾還會動一下,挺討人喜歡的。我哼著歌兒,騎著靈獸靈兮——一隻獨角獸回去。
北海幽都,歷來是魔界的都城。
我騎著靈兮懶洋洋地走進宮殿,卻瞧見父尊正立在門口,他寵愛的巴蛇精也在旁邊,一雙媚眼不懷好意地盯著我。
我翻身下來,對著父皇象徵性地行了個禮“長安拜見父尊”,父尊微微點了點頭,正打算說些什麼,那邊巴蛇精卻搶先開了口“你這是做什麼去了,這麼晚纔回來?”
你不是派了人一直跟蹤著我嗎?我做了什麼你不是第一時間就知道的嗎,我撇了她一眼?,不說話,氣氛十分尷尬。
父尊靜了靜,猶豫了片刻開口問我“長安,父尊聽聞你有帶異族人回幽都,此事當真?”?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沒什麼好事,這條巴蛇精一天到晚就知道挖坑設計我,平生最大的興趣就是喜歡在父尊面前打關於我的小報告。
我故作委屈地瞧著他們,不情不願地開口回答“父尊您怎麼懷疑女兒呢,是不是有人亂說話了,您可千萬別相信那些個小人”頓了一頓,我裝作無意地瞟了一眼巴蛇精“母后走得早,女兒就只有您這麼一個爹了,您可得相信女兒啊,千萬不要聽信小人的離間之言吶”,父尊果然愣在原地,過了許久,才嘆了口氣,對我說“長安,是父尊不好,怎麼能不相信你呢,你先休息,父尊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我立馬笑容燦爛地退了幾步“父尊慢走”。
巴蛇精望著我,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開個染坊了,我笑嘻嘻地回望她,還不忘做了個鬼臉給她,看到她的臉氣的慘白慘白的,頓覺心情大好。
母后是魔族的後,卻死於長風出生那一日。魔女產子,自身本就虛弱不堪,恰逢那日與魔族交好的妖族突然入侵,魔族處於下風,受了嚴重創傷,瀕臨滅族的危險。母后那時身爲魔族的後,同時也身爲魔族的祭司,生完長風便匆匆出來應戰,無奈魔族精力衰竭,無法扳回局面,她沒有辦法,只好祭了自己獲得力量打退妖族換取魔族所有人的生命。據說那時魔妖兩族,戰況十分激烈,九州數萬年不曾有過。
九州上所有人知道魔族的祭司向來擁有強大而神秘的力量,她們的使命就是保護族人。這些從當年母后僅憑一人之力便滅了妖族大半兵力,救了魔族中便可看出。
然而祭司不是誰都能當的,只有出生時體帶異香,且魔族的聖典出現詔文指定的人才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這樣的人十分罕見。稀罕的是,母后是一個,我也是一個。
像當初那樣的大戰千古難見,因而魔族的祭司很少會出現獻祭的情況,母后很不幸,成爲很少之一。故而父尊一直對母后心懷愧疚,一直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她,因此對我們兄妹三個格外疼愛。以往我們闖了禍,只要委委屈屈地說想母后,饒是我們闖的禍再大他也立馬消了氣來哄我們。
父尊真是太愛母后了,所以在見到那條巴蛇精後就算知道她是妖族之人,也不管不顧地納了她爲辛夫人,只因爲她長得有幾分像我的母后。
然而她到底是隻妖,還是隻很會鬧騰的妖,她的眼裡容不得一顆沙子。
而我打一出生就是魔族指定的祭司,身上繼承著極其優秀的血統,是魔族尊貴的大殿下,地位自然很高,對她的威脅也極大。所以,我不僅是她眼中的沙子,還是最大的那顆。
身旁的靈兮突然哼唧了幾聲,晃了晃腦袋打了個哈欠,睏意滿滿地看著我。
“睡吧,沒事的”我伸出手,看著它變成幾縷光竄進躺在手心裡的玉佩,靈兮身上的劍也應聲而落,滾了幾下不動了。
那邊,長樂已經遠遠迎了過來“長姐你沒事吧,剛剛我們把那個人帶過來,才一放下,父尊和辛夫人就來了,辛夫人一口咬定我們帶了人回來,還打算搜你的寢宮找人呢,幸好你及時趕了回來,真是嚇死我了”。
“現在不是沒事了嗎,那個人呢?”我收好玉佩,急忙彎腰去拾那把掉地上的劍,劍身微微泛著銀光,有點熱,許是感應到主人就在這附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主人吧,我拖起它放在身後,拿裙子擋著它。
“我們已經將他安置在了偏殿,只不過他身上的傷很重,此時又不便召醫師……”長樂看著我,有些爲難地說。
“去叫蘇姨過來吧,就說是我吩咐的”我仔細想了一想,又補了一句“等她弄完了,你就讓她來長安殿找我”。讓蘇姨來比較可靠,畢竟她是一直貼身服侍和教引我的人,自然信得過些,而且她經過特殊的訓練,懂的多,會的也多,醫術什麼的最擅長不過。而且這次我是偷偷溜
出去的,她一定很生氣,我得主動去認錯才行。
“那,若是沒其他什麼事的話,長樂先去找蘇姨了”。長樂行了個禮,見我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離去。
我目送著她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視野裡,這纔拿出那把劍。費力地托起劍,我再一次仔細地瞧了它好久,真是個討人喜歡的東西啊,等它主人醒了,看看能不能討要過來,又或者拿我所有的藏品換,我真是喜歡這把劍,他若是不換,我就,我就只好奪人所好了。
伸了個懶腰,竟感覺有些乏了,這纔想到已有幾天沒好好休息了,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略微動一動就這樣累了,靈力也在慢慢消逝,怕是天劫要到了吧。
九州上的人只知魔族祭司擁有強大而神秘的力量,殊不知這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當到達一定的時候,指定的祭司要經受天劫的,若是躲過了,便可保住一條命,若是躲不過,便只有死。天劫有多可怕我不知道,但是經歷過的活下來的祭司沒有十個,我還是據她們在魔族聖典裡零星的記載中才知道天劫來之前,身體會越來越虛弱,靈力會一點一點消失殆盡,等到歷天劫那天,一切會變得和凡人一樣,也難怪數千萬年以來存活下的祭司如此之少。
魔族聖典只有祭司能看,這是萬年不變的規矩。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魔族祭司不容易當,但他們卻不知這其中的兇險,這是一場拿命做的賭注。
天邊忽然暗了下來,雲層涌動著伴著翻滾著的雷聲而來,看樣子是要下一場大雨了。這真是睡覺的好天氣,我揉了揉發脹的眼睛,推開寢殿的大門徑直走進去一頭栽在檀木雕花大牀上。
……
再醒來時,竟是傍晚了。我伸了個懶腰,十分滿意地翻了個身,一張放大的人臉頓時印入眼簾,我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你、你、你”“我,我,我”蘇姨坐在牀邊,一臉“你還敢回來找我”的表情看著我“我怎麼了”。
“呵呵,沒什麼,那個,我拜託你的事……”我試探性地望了她一眼,被她惡狠狠地一眼瞪了回來,只好捂著臉灰溜溜地窩在被子裡。
“他現在已經沒事了,只是還在昏睡”蘇姨哼了一聲,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最終還是隱了下去,頗有些無奈“作爲魔族的祭司,你怎麼就一點都不懂事呢”。
“我只是出去透透氣”我在被子裡悶悶地開口“而且蘇姨,我的好蘇姨,你知道我在幽都呆不住的,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出去透個氣還能撿了個來歷不明的人回來”蘇姨一把掀開我的被子,盯著我“長安,不是蘇姨不讓你出去,只是你的天劫快到了,你母后臨死前託我一定要好好護著你,甚至把這麼重要的秘密都告訴我了,我怎麼可以放任你在危險之中呢,等過了天劫,你去哪玩都行”。
“我知道了”蘇姨一提到母后,就表示她很生氣。我猶猶豫豫地伸出小指勾住她的小指撒嬌,“蘇姨我錯了,不會有下次了”。
“這才差不多”蘇姨往往拿撒嬌時的我沒辦法,她緩緩起身離開“蘇姨還有點事要忙,你起來了就把桌上的蓮子粥喝了”。
“嗯,謝謝蘇姨”我乖乖地應聲,蓮子粥可是我的最愛,而且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真是餓壞我了。
那邊一襲青衣已經消失在我眼前了,我急急忙忙地掀起軟衾赤著腳跑到桌前,那裡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粥泛著誘人的光澤,我立馬拿起勺子大吃。
蘇姨做的蓮子粥果然好吃得不得了,我滿足地舔了舔嘴角,正打算換件衣服出去溜達溜達,忽然聽見奇怪的聲音。我尋著聲音望過去,只看見那把劍躺在角落裡不停地顫動,我這纔想起來我似乎撿了個半死不活的人回來,還想獨吞他的劍來著,我乾笑幾聲,走過去蹲在它面前。
“你乖一點,我們晚點去找你的主人好不好?”
劍繼續顫動。
“聽話,別動了”。
它還是繼續動。
“你別太過分了啊,如果惹我不開心,我是絕對不會容忍你的”。
它動的更厲害了。
我瞪著它,怒氣衝衝地把它拖了起來。
……
半個時辰後,我默默地站在偏殿門口,手裡拖著一把劍。
我站了一會,思考了半天,這樣進去是不是有些唐突,但是我突然想起這是我的地方我進去理所應當。
於是我雄赳赳,氣昂昂地拖著劍推開了門。
院子有裡一股雨後獨有的清爽,一個男人站在合歡樹下望著天空微微出神。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