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黑暗裡醒來,睜著眼睛卻看不到一點光亮,我不想動,也不想知道現在的時間,我努力回憶著夢境裡的畫面,零零碎碎的拼接在一起,我總是在逃,從荒蕪的城市裡,從瓢潑的大雨中,從黑色的深淵間。
我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透過窗戶映在我的臉上,?冬陽正暖的時候我走出醫院的住院大樓,路上行人匆匆,一張張麻木的臉經過我的身旁,只有人們開始漸漸聚集在一起時那些臉上纔有了意思。
他們笑著討論,伸著長長的脖子張望著,他們忘了他們大多數人都是生病的人。我不知道他們笑什麼,也聽不到他們說著的話,不知道他們圍著的中間有什麼,我不想知道。
我只是走著,我戴著一頂有長長的帽沿的帽子,我低著頭,看見一雙腳,它的的主人叫著我,說著我的名字。
我擡頭看見她對我笑,我不認識她。
她並不打算讓我走,她指著人羣,問我:“你不好奇他們在看什麼嗎?”
我沒有回答她,我不想說話,我繞開她繼續走去。
“他們在看你!”她在後面大聲的說。
我的身子忽然一怔,想起自己站在醫院大樓的天臺邊,看著自己從上面墜落。
原來死亡也不能結束。
她過來牽我的手。我掙扎,抗拒,卻終究無濟於事。
我被她重新塞進了我自己的身體。
她說:“你知道你會去哪裡嗎?他們會把你扔進虛空裡,讓你一點點分解,永遠消散在宇宙裡。”
我幾乎聲嘶力竭:“讓我走吧!就讓我消失吧!”
我從地上爬起來時醫生剛好努力的從人羣裡擠了進來,他圍著我轉了一圈,又擡頭看著我跳下來的天臺,我猜他心裡一定充斥著詫異。
圍觀的人羣悻悻而散,我被送回了病房,我媽和我爸匆匆趕來,我媽抱著我哭得讓我心碎。原來我還有感情,我還會深感愧對他們。
我被嚴加看管,我媽寸步不離的在我身邊。
別的人都更好奇我現在還能活著,也許還有些失望,只有他們只是感謝我還活著。
一個月後,我又見到了她。
她輕盈的來到我的牀前,月光撒在她的臉上,她的身上,讓她像一個白色的暗夜精靈。
她的聲音也輕巧,她說:“跟我走。”
我允諾的點頭。
我說:“等等。”
我很小心的下牀,看著她的眼睛,說:“好了。”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
我們已經走在外面的大道上了,她的指尖有一種魔力,能夠讓窗戶的玻璃和欄桿視若無物,能夠讓我們在輕風裡行走。
我不想問她是誰,也不想問她要帶我去哪。如果她要說,她就會說。
天空下著雨,肆意洗滌著這沾滿了塵土的人間,她的指尖泛著動人的光芒,爲我們避開洶涌的雨水。
我們只是步行,她走著,也在想著事,因爲她低著頭,我也低著頭,有時纔會看她一眼。
我們走到十字路口,她擡著頭看見了我,她說:“我把你忘了。”
我說:“沒關係,我還記得。”
“你的感情很豐富。”她說。
我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說,我沒有回答。我攔下一臺汽車,司機在我的注視下落荒而逃,真是沒想到,我竟然已經變成這般模樣。
我開著車行駛在路上,她坐在我的旁邊。她身上的衣物在泛著淡藍色的光圈裡褪到了她的胸口,她的神情波瀾不驚。
我能窺到她的肌膚,一條深深的傷痕從她的左肩延伸著到了胸口。暗夜裡的空氣躁動著,我隱約聽到了某種古老的吟唱。
她從虛空裡汲取能量,化作點點光華滋潤著她的傷口。
警笛呼嘯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我開著車橫衝亂撞,居然逃出了四面八方的圍追堵截,踏上遠方的路途。
我又有了一段路可走。
我們從一個地方再到另一個地方,她對每一件事情都很好奇,她說,原來這裡是這個樣子的。
她時常眺望星空,只是她的眼神裡光芒次次暗淡。
她告訴我宇宙的真相,她教我掌控力量。她叫著我的名字,她說:“現在,你是我的門徒了。”
她的光芒點點滲入我身體裡的每個細胞,我看見自己在母親**裡的模樣,記起幼時趴在地上的視線,感受到兒時換牙的疼痛。
她把自己的力量都給了我,她的傷痕不會再好了。因爲我和她分享自己的故事,因爲她告訴我她的一切,她說:“是這樣嗎?我不懂你說的愛是什麼,但我覺得自己愛上你了。”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愛她,可是我又覺得自己活的像個人了。
然後,她消失了。
我又瘋了。
我回到了家,我總是記著她說的話,她說,如果你還有家,你一定要回去,如果你愛過什麼,一定要用生命去守候。
我與父母道別,一個人踏上了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