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時突然暗了下來。

剛纔還晴空萬里，驕陽似火，現在風雲忽然毫無徵兆地變色，白晝瞬間變爲黃昏。

儘管天公有些不作美，但聽到期待已久的下課鈴聲終於響起，XX縣第一小學六年級（7）班的同學們仍然滿臉興奮之色地開始收拾書包，大家爭先恐後地走出教室，與蜂擁而至的其他班級的師生們混在一起。剛纔還井然有序、書聲瑯瑯的教學大樓，現在鬧騰得像個捅破的馬蜂窩。

同學們摩肩接踵、相互推擠著走下教學樓後，又潮水般涌向校門方向。

錢建橋混在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的人流中，神情有些落寞，與周圍那些笑語喧譁的同學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錢建橋小學二年級以前，是在老家一所希望小學度過的，上三年級後，他們家纔開始在小縣城裡租房子住。他也因此轉學到了這所重點小學就讀。

因爲媽媽在他念小學二年級時就去世了，所以爸爸又重組了家庭，並給他添了一個弟弟。

爲了養家，爸爸不得不常年在外打工。錢建橋的後媽沒有工作，所以留在家裡照顧兩個孩子的學習和生活。

上週五，六年級開了一次家長會。在家長會上，班主任拿出一張表格，請家長們代表自己的孩子填寫了小升初報考志願。

除了兩所重點中學需要按照學生們的畢業成績錄取新生外，另外兩所中學，都不需要看成績。凡是未被兩所重點中學錄取的學生，只能拿著戶口本去縣裡指定的一所中學讀初中。

很明顯，這兩所中學在縣城裡只能算二流中學，所以但凡有一點路子的家長，都不願意將自己的子女送到這兩所中學讀書。因此這兩所中學的學生，絕大多數是成績不太佳、沒有門路，或者交不起擇校費，或者是從農村來的學生。

家長會結束後，很多成績不錯的學生，都分別填報了兩所重點中學，不少學生家長對縣裡的兩所重點中學也瞧不上眼，他們正在通過各種關係，要將自己的孩子送進省城的一些重點中學去上學。

像錢建橋這種成績又差，又沒有門路和經濟支撐的孩子，則只能聽從命運的安排，待小學畢業後，就去縣城裡的一所二流中學念初中。

今天上午，錢建橋聽說班上許多同學的家長都已開始活動，要把他們送進縣城或者省城的一些重點中學去讀書，心裡便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和自卑感。

心情本就不佳，不料下午又發生了另外一件讓人不開心的事情：

班主任周老師的妻子得了重病，前些天裡，班上有許多同學結伴去醫院看望了師母。雖然小學生們只不過湊錢爲師母買了一些鮮花、水果和一些營養品，並沒有送特別貴重的禮物，但周老師顯然很領學生們的情。

周老師借今天下午第一節課是班會的機會，特意向那些去看望過他妻子的學生們表達了謝意。

讓人尷尬的是，周老師在講話之前，特意念了那些未去看望師母的學生名字，並叫這些被唸到名字的學生先出教室去。

待教室裡只剩下那些去看望過師母的學生後，周老師纔開始講話，並向他們表達他的謝意。

錢建橋和七八名被老師請出教室的學生，事後聽其他同學講了他們被請出教室的原因後，都很難過。

班主任雖然沒有批評他們，但這種行爲，已分明對他們另眼相看了！

錢建橋回到家後，沒有看見媽媽。只見客廳的茶幾上面放有30元錢，這纔想起媽媽昨天跟他說過，這週末她有事要帶他的弟弟回鄉下老家去兩天。

他放下書包，坐在沙發里正生悶氣，忽然手機鈴聲響了。

他從書包裡摸出手機一看上面的來電顯示，是一個似曾相識的手機號碼。

他按下接聽鍵，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便傳來同桌同學楊帆的聲音：

“錢建橋，你回家了嗎？”

“剛回家。”

“你快出來！我和孔武、陶律文他們在你家下面的立交橋下面等你！”

“你們要去哪兒？”

“你是傻子嗎？剛纔周老師都點了我們幾個人的名了，我們還不湊錢買點禮物，一起去看望一下師母的話，就未免太不懂音樂了吧！”

“現在去……”

黑雲低壓，電閃雷鳴，一場可怕的大暴雨正在醞釀！

這種天氣本來不宜出門，但他只猶豫了一下，便決定一同前往。

“好吧，我馬上下來！”

掛斷電話後，他猛地站起來，將茶幾上面的30元錢放入褲兜裡，然後關門離去。

從他家租住的那個院子到大街，有一坡長長的青石板路。他像頭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一樣，高一腳低一腳地一直跑到一座立交橋下面才終於停下來。

楊帆以及其他同學都不見蹤影，他正想摸出手機打電話，忽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錢建橋！錢建橋！”

他循聲看去，呼喚他的正是楊帆。

只見楊帆站在前面那個公交車站臺下，身邊還有六名同班同學：孔武、陶律文、商高石、史儒鋼、趙秋迪、高煜。

原來同學們已經買好了要送給師母的禮物，正站在公交車站臺邊等車。

錢建橋小跑過去，還沒開口問話，楊帆就對他說道：

“買這些禮物一共花了160元錢，我們八個人，每個人剛好20元錢。你的錢是孔武墊的，你快把錢還給孔武。”

待錢建橋將20元錢交到孔武手裡後，楊帆又說道：“我們已經打聽清楚了，師母在縣醫院22樓12號病房住院，周老師已經去醫院了，所以我們現在一起坐7路公交車去縣醫院。從這兒到縣醫院，坐車最多20分鐘就到了。”

他們交談小會後，一輛去縣醫院路線的公交車便到了。

因爲快要下雨，又都沒有帶雨傘，所以車子剛一停好，所有等車的人都爭先恐後地擠向前車門。

八名同學拼命擠了一陣，總算都上了公交車。

車子開動後，只過了兩站，便聽見一聲天雷暴響，傾盆般的大雨終於狂暴地打向地面！

街道上立即揚起一片白朦朦的雨霧。透過右邊的車窗，錢建橋看見行人正驚慌失色地四下逃竄。

車子繼續向前行駛。耳邊不斷聽到震耳的風雨聲和雷震電轟聲。

一戶人家屋頂上面的一塊藍色的鐵皮雨蓬被狂風掀起，嘩啦一聲飛落下地，差點打中一名正抱頭經過的路人！

一個菜盆不知從哪兒飛出來，砸碎了馬路對面一戶人家的玻璃窗！

雖然雨勢大得有點可怕和突然，但同學們見到路人的狼狽樣子，都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說笑聲特別大。

因爲下雨，公交車的生意比平日要好幾倍。每到一站，都會有新的客人擠上車。雖然也有人下車，但總體而言，下的少，上的多。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車子出了北門隧道後才終於有所好轉。

眼看再開四五分鐘，便能到達目的地時，錢建橋忽然發現最後排還有一個空位置，雖然這時車子行駛速度很快，還是小心地向那個位置走去。

就在他剛要入座的那一剎那，他聽見身後幾名乘客忽然一齊驚聲大叫！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便發現自己和車子一起，向公路下面的坡地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