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年,一切比楚江開預想的更爲精彩和順利!
因爲有存款鋪墊和皇家禮炮開路,楚江開的宏圖建設在西江支行的2000萬授信以異乎尋常的速度批覆下來,完美對接上新中標1.5億元項目。
而楚鍾儀給的近五百萬私房錢僅作爲開票的定期存款保證金,連續(xù)滾動開出兩期4000萬元全年共八千萬元的50%保證金銀行承兌匯票,一舉開創(chuàng)多方共贏局面:
西江支行不僅營銷落地一個重量級的建築企業(yè),獲得2000萬元穩(wěn)定的定期保證金存款、上億元資金流量、多個項目政府類專用賬戶和近千號農(nóng)民工個人工資卡,從採購建材資金、包工頭優(yōu)質(zhì)賬戶、農(nóng)民工工資賬戶、到驗收後回款賬戶等等一條龍落地並實現(xiàn)資金在西江支行體內(nèi)循環(huán)和不斷壯大。
從去年10月份開始到新千年3月份,西江支行的對公、對私業(yè)務如雨後春筍,節(jié)節(jié)攀高!不僅實現(xiàn)1999年的完美收官,又一舉奪得2000年的開門紅,連連告捷中,全行員工士氣大振,各條戰(zhàn)線的業(yè)務捷報頻傳。
“兩岸鑼鼓響不盡,輕舟捷報萬重山”下,雷厲行行長義氣風發(fā),這位50年代出生的70年代全國重點大學正牌的西海大學本科生、處級後備多年的老樹也開始吐新芽。提拔任用的消息緊隨著其揚眉吐氣滿臉笑意風聲泛起,並在2000年的春節(jié)放假前一錘定音,成功入局建工銀行安達市分行黨委委員、副行長。
原來將吳迪從一個櫃員破格提拔成西江支行辦公室副主任的流言蜚語,也隨著吳迪碩大的酒庫容量和女性特有優(yōu)勢,在一次次高規(guī)格的推杯換盞中,協(xié)助雷厲行拿下多個財政專戶一躍成爲行內(nèi)編外營銷新星而成爲雷大行長魄力十足,慧眼識才、大膽破格使用優(yōu)秀人才的經(jīng)典佳話!
與此同時,支行辦公室老主任安守己到齡退休,吳迪順理成章成爲辦公室一把手!
也許是考慮到宏圖建設對支行的巨大影響力,也許是爲了表示對老領導的忠心與追隨,亦或許是其他什麼原因,善於察言觀色又睥睨支行行長職位已久的西江支行唯一副行長傅攀龍不失時機地向仍在向下兼職支行行長的雷厲行進言,建議再次破格提拔吳迪轉(zhuǎn)正爲辦公室主任。
不料,雷厲行只是笑而不答!
楚江開的宏圖建設公司業(yè)務更象插上翅膀突飛猛進,新中標的整個工程幾乎不必自己再掏半文錢,用建工銀行西江支行的銀行承兌匯票直接低息貼現(xiàn)到的現(xiàn)金購買建築材料在付息之後還有10%價差!
這可是出人意料憑空而來的上千萬利潤??!喜出望外的楚江開高興之餘出手更加闊綽,持續(xù)加大對工程進度的獎勵力度!
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泥工、電工各班組是荷葉包圓釘,個個想出頭,人人搶在先,一時間整個項目工地熱火朝天,如千帆競發(fā)百舸爭流,質(zhì)量與速度讓到場視察的各級領導頻頻點頭甚是滿意。
出人意料還有:及時足額甚至提前支付的農(nóng)民工工資使得宏圖建設不僅在用工市場上品牌鵲起,勞資糾紛和管理成本、資本耗費反而逐月減低。
楚江開憑藉手中擁有的大額回款資金,又一次很大方地爲所有中層和部分優(yōu)秀員工額外辦理公積金,讓宏圖建設的所有核心人員享受到政府機關人員纔有的公積金低息貸款待遇,一直成爲業(yè)界美談。
多個市領導和要害部門領導爲能夠安排親戚朋友進入宏圖建設而自豪,這一切使得宏圖建設的人脈關係和人才資源日趨順暢,如魚得水中各種招投標的資源、機會紛至沓來,2000年上半年安達市前十大工程項目半數(shù)入其囊中。
作爲按時足額納稅大戶,這個新登榮貴已經(jīng)是市長惦念的新長征突擊手,還被增補提名爲市****,各種榮譽、便利和效益鋪天蓋地涌來。措手不及的楚江開這才真正領會到雷厲行話外之音,不得不折服其遠見卓識,暗歎:“薑還是老的辣!”
美中不足的是,越是資金密集型的企業(yè),現(xiàn)金的需求量也越大,各種可說不可說的用款都得用到現(xiàn)金,“取現(xiàn)”這個環(huán)節(jié)如果一直受到銀行制約,還真有點麻煩!
“總不能動不動就找雷厲行吧!”楚江開心想:“況且人家已經(jīng)是安達市分行領導了,老是要他出面協(xié)調(diào)取現(xiàn)這種屁大的事,還真有點牛刀小用,也顯得自己辦事能力不足,連一個小嘍囉都擺不平!”
可是昨天公司會議上吩咐取現(xiàn)時,金吉雙嘀嘀咕咕一通牢騷,說西江支行信貸科那個叫嚴國茂的老科長實在擺譜,逢年過節(jié)也沒少上貢,但每次都要“一事一議”,每一單都“卡要拖”!沒他同意,取現(xiàn)審批流程就走不到分管副行長傅攀龍那,真是“菩薩好供,小鬼難纏”!
楚江開知道金吉雙這個前朝老臣歷來如老黃牛般兢兢業(yè)業(yè),除非迫不得已,他是輕易不會撂擔子發(fā)牢騷的!看來還是得找雷厲行,讓他給這個嚴國茂一點顏色看看!
不得已,一大早,楚江開就操起電話撥通吳迪,詢問下雷厲行行長在不在行裡面,想著第一個見面就把這尾大不掉的事徹底解決掉。
電話那端,吳迪的聲音非常低,低到楚江開豎起耳朵都幾乎聽不見。
楚江開心情本就亂糟糟的,如拖鞋踩到狗屎上,提都沒法提,見此情形,越發(fā)煩不勝煩,憋氣嚷道:“你能不能大聲點!雷行長到底在不在,有沒空?!”
“在、在、在!不過他肯定沒空!”電話那頭聲音低微而顫抖,顯然正掩著話筒,如耳語般傳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在是在,不過今天一早就被市紀委的人堵住了,現(xiàn)在在找他談話!”楚江開一下愣住了,全身像被灌鉛似的驟然定住,只剩下電話那端掛掉後的“嘟嘟嘟”怪叫聲。
楚江開掛掉電話,強作鎮(zhèn)靜地咬了咬自己嘴脣,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嘩啦出一身冷汗,全身行將就木般虛脫了、溼透著!
好一陣子,驟然鎖在心頭的烏雲(yún)久久不肯散去,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將他緊緊箍住。
“要是爸爸在,那該多好!”楚江開心中一陣慌張,一陣痛楚,不能讓媽媽知道,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讓她再爲自己提心吊膽??筛赣H不在了,自己和危險的最後一堵牆沒了!在直面多舛多難的人生時,杯弓蛇影的楚江開這才刻骨銘心體會到父母當年單打獨鬥獨闖天涯的艱辛和痛苦。
他半癱軟在座椅上,用力緊抱著自己雙臂於胸前,擡頭仰望辦公室上慘白的燈光,嘗試著長長舒了一口氣,可還是緊張的有點氣喘不來!
楚江開努力起身,操過門後的毛巾將冷汗擦乾,又嘗試著在辦公室裡使勁甩了兩下膀子,來回踱了兩圈,強行逼迫自己跳了兩下,心情方纔稍微輕鬆一點點。
或許只有活著、運動著,才能消除這深埋在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不可預知又不可控制的恐懼!
他在腦海裡如閃電般,劈里啪啦回放著一幕幕過去,與雷厲行來來往往的每一個細節(jié),楚江開都翻來覆去,過了一遍又一遍!
“應該不是我的事!”
“應該跟我沒關係!”
“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從心底反覆叩問自己一千萬遍,仔細琢磨著和雷厲行來往的每一個漏洞!
“不!一定不是我的事!”楚江開如蒙著眼睛哄鼻子般強行安慰自己。
“可自己是西江支行的貸款戶,即使不是因爲我的事;但如果雷厲行出事,自己多少會被連累!”楚江開使勁兜了一圈卻仍歸原點,心情一會兒平靜,一會兒狂風驟雨,起伏不定。
他甚至有點後悔自己爲什麼會認識這麼一個人,可是自已與雷厲行的來往好像也就僅限於那幾頓飯,幾炮酒,偶爾的一起上“白樺林”開開洋葷。
春節(jié)的時候,自己還特意想表示一下“意思意思”,沒想到反而被婉言謝絕說“來日方長,兄弟之間不看這個,我跟你來往就看你年輕有戰(zhàn)鬥力,等今後退休後找你喝茶時,你有空就行!”
自己當初是多麼的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啊!
雷厲行更多的是點撥提醒他,“多和安思危局長來往”,思危表舅還笑說這老滑頭厲害,沒有金剛杵還鑽不進他那圈子內(nèi),也許是放長線釣大魚吧!
“對、對!找思危!”楚江開猛地想起這個遠房表舅,象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迅速操起電話。
“哎,舅舅,您現(xiàn)在有空嗎?”楚江開努力掩飾自己緊張情緒,儘量平和問道。
“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剛好想跟你通個氣,一級資質(zhì)審批現(xiàn)在可以考慮了!”安思危局長緩緩說道,儘量保持家族長者和監(jiān)管機構(gòu)的雙重威嚴。
“舅舅,一級的事今天不著急談!您現(xiàn)在如果有空,我馬上過去!有個事想向您請教!”楚江開最終還是抑制不住咚咚直跳的心鼓,急切道,這個時候保命比賺錢可重要一百倍!
“有什麼事會比一級資質(zhì)還重要?!”安思危有點米湯煮芋頭被搞得糊里糊塗,一級資質(zhì)可是楚江開夢寐以求削尖腦袋都想辦成的事啊!他知道這小子每次陪自己下棋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一級資質(zhì),今天怎麼會如此的置之不顧呢?!
“很重要,電話上不方便講,我馬上過去當面說!”楚江開也不待安思危答話,就匆匆掛斷電話,一溜煙自己駕車向建設局狂奔而去。
西江支行辦公室內(nèi),同樣心跳急促加速的還有吳迪,市紀委一邁入雷厲行行長辦公室,在出示工作證的瞬間,她清楚地看見這個“泰山崩於眼前也不會變色”的老行長如遭電擊,臉色瞬間煞白,連起身問候的雙腿好像都打不直,一向聲若洪鐘的他竟然如鯁在喉,氣若聲嘶,有些沙啞!
雷行長邀請市紀委兩人坐下,在揮手讓吳迪倒完茶之後,特地吩咐吳迪先出去並隨手把門帶上,還特地交代沒有他的吩咐,嚴禁任何人敲門,她越發(fā)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要是雷行長有問題,那我豈不是也廢了???!”吳迪從未見過這陣勢,備受海量酒精燒烤過的肚子竟不識趣的痙攣發(fā)疼,臉色蒼白,全身發(fā)軟無力!
而這個時候楚江開又電話來找雷厲行,讓她驟然感覺一定是這倆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現(xiàn)在東窗事發(fā)!紀委找上門來!
“這下完了!”她成了掉入水缸的老鼠遭頭打,左右不是,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猛然想起嚴斯普,對!找自己心愛的嚴斯普!她趕忙關掉辦公室外門,用幾乎不聽使喚的手,顫巍巍撥響嚴斯普電話。
接到吳迪電話,嚴斯普心頭一緊,同樣的年輕人,兩人雛鳥般都沒有遭見過這等事。嚴斯普本想學著諸葛亮彈琴,努力在吳迪面前強作鎮(zhèn)靜,但還是被這突然傳來的消息唬呆了,想起兩天前勞建巨還專門要了份雷厲行行長的整套資料,該不會真和這有關?!
可是,紀委、檢察院與人民銀行監(jiān)管從來都是兩條線,好像不是這麼搭嘎的!
嚴斯普一邊緊張地思索著,一邊勸慰吳迪稍安勿躁,引導吳迪細細回想自己有沒有什麼違法或違規(guī)的事,或者配合雷厲行做過什麼不合時宜的事?
“事情倒沒有什麼,辦公室最敏感的不外乎三重一大,人事財務招投標,雷厲行都是讓安守己老主任辦理,基本上沒有讓我接觸。倒是一有喝酒就讓我上,酒後其他事情也從來沒有讓我去辦?!眳堑辖g盡腦汁回想著:“安守己上月剛退,近期也沒什麼三重一大,業(yè)務最近很順,請客送禮也還沒有讓我接手呢!”
一聽這話,嚴斯普反倒秤砣落地放了心,之前擱在心中的吳迪這“窩邊草”會“被兔子吃了”的顧慮也隨之一掃而空。心一寬,氣自然順了,他又恢復一副嬉皮笑臉模樣,擺出官老爺講話架勢,慢條斯理分析道:“那說明你還不是他圈子裡的人,他對你還是懷有戒心的,目前只是在使用你的階段!沒關係啦,放心!即使他有問題,跟你也不會有什麼關係”。
“放心、放心,靜觀其變,你不是常說,咱不惹事也不怕事嘛,有什麼事大家一起商量嘛!”嚴斯普又下了顆定心丸。
電話放下後,吳迪心頭巨石才慢慢落地,另一種悲哀卻莫名涌上心頭,原來自己一直不過是個“酒囊飯袋”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