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人是這麼容易習慣的!”
安達市人行大樓日復一日有條不紊地運行著,混跡於7樓銀管科的副科長嚴斯普頗感無聊,放下報紙,信步踱出辦公室,下樓散心。這是他回安達後才養成的習慣,只有腳踏地氣,他纔有真實活著的感覺。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昨夜的那場秋雨,將天空掃蕩的無邊湛藍,好像沒有一點多餘的灰塵。斜掛西邊的秋日溫暖地裹著他單薄的身子,僅存不多的魚鱗紋在遙遠天邊交織出一片美麗的毯子,恍若一隻鳳凰翩翩起舞於金色陽光下邊。
“好美!”
嚴斯普用力拍拍身上灰塵,仰天長吁一口氣,在安達市人行所窩出的種種不習慣和煩惱,頓時一掃而空,那略起皺巴的西裝和邋遢如亂髮的心,頃刻之間又如這雨後馬路一樣,變得格外清新。
作爲高端人才引進,優秀的名牌大學研究生嚴斯普回來這一年多,一直在煩惱中堅持著。
雖然安達市人行也遵循約定,在一年之後順利給他晉升個副科長,而且還是核心要害銀行機構管理科的副科長。只是和自己求學近7年的帝都相比,安達這個半規則半人情半霓虹燈半斑馬線,連太極拳都能打出“安達特色”的三線城市,不管是生活習慣還是工作方式,常常讓他措手不及,若眼前那隨意亂按的喇叭和亂闖紅綠燈的行人,讓他難以習慣!
剛回安達的嚴斯普可不是這樣的,那時的他躊躇滿志、意氣風發,連走路都象陣風似的。
可就一年多,也不知道是什麼在作祟?時間、人際,還是環境?總之,有時連嚴斯普都覺得自己過於懶散、臃腫、隨意,甚至有時早上起牀,他已經懶得連頭髮都不願梳理一下!
要知道在那個杯觥交錯回安達歡迎宴會上,他可是西裝革履,皮鞋擦得油光發亮,在一衆便裝的同學們中鶴立雞羣,突出著另外一種不習慣。
他清楚記得,那個最愛開刷他的女漢子吳迪還一直提溜著西裝的下襬,很是誇張地嘖嘖叫好,惹得同學們一陣善意大笑。
“TNND”嚴斯普一想起同學,便心生漣漪,不由自主地出腳踢下路邊一碎石頭,石頭飛撞著不遠處的木槿花。十月的木槿花盛開著,層疊交錯的花萼隨花枝亂顫形成曼妙的曲線。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頑強堅韌有著強大生命力的木槿花不禁勾起嚴斯普的回憶,他開始懷念野性甚至有些暴力傾向的吳迪,那可是他既恨又無可奈何還有一丟丟喜歡的毛丫頭,也是中學時代能無所顧忌地聯繫的唯一女生。
吳迪大學畢業後就到建工銀行在安達市西江區商業城代辦處當一名普普通通的櫃員。雖然形象一般,但勤能補拙,而且吳小姐打小就愛博覽羣書,天文地理上下五百年無所不知,琴棋書畫球樣樣齊全,再加上的“親、輕、勤”三大祖訓,畢業後硬生生地把代辦處的幾個老同事姐妹弄得稀裡糊塗舒舒服服的,誰都喜歡和她搭班膩歪著。一來家長裡短難得有聽衆還能博得吳迪明顯誇張讚許帶來的快感,二來又能從吳迪那天上地下一坨坨故事中挖點新鮮事回去普及小孩教育老公。
代辦處雖然在商業城繁華地段,但是因爲規格低,連儲蓄所的功能都不健全,因此同事之間的玩笑量比業務量還大。下班後捲簾門一拉,吳迪也就一件事,看書、看書,偶爾提起筆寫點心得投投稿試試手氣,再不就是寫寫信,用工作點滴和在讀研究生的嚴斯普交換點新聞或探討點學術觀點。
說來也怪,吳迪這種接地氣又有創新立意的文章經過嚴斯普的點撥捯飭,反倒常見諸報端,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豆腐塊,是在正式CN號整篇發表,一時間,吳迪的文筆在同學圈中還小有名氣呢!
收到稿費時,吳迪也都會很慎重的把稿費的匯款留言單複印一份,又從自己捉襟見肘本不寬裕的工資中拿出幾十元,一併寄給嚴斯普,美其名曰合作共贏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讓象牙塔內囊中羞澀的嚴斯普不時產生以身相許的衝動。
“嚴斯普、嚴斯普,不靠譜”,嚴斯普的肩膀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嚴斯普回首一看,不禁大叫一聲。
“包租婆,是你啊!”
嚴斯普一把揪住眼前這位帥的一塌糊塗又一臉壞笑的陽光男孩衣領,用力捶了下他的胸膛,朗聲笑道:“楚公子,今天又出來收租金吧!”
“沒有,早就不打那牙祭了!”楚江開滿臉堆笑,反擊一拳道,“最近怎麼樣,老同學?”
“還能怎樣?不就一張報紙一整天,半點墨水半杯茶水做個樣,混日子唄!”
“嘿!高材生可別這樣,你可是咱班唯一的研究生,鳳毛麟角,打小就是我們崇拜的偶像啊!”
“還偶像個毛,你就別嘔吐我了。說!今天什麼風把你吹到我們這?”
“沒事沒事,剛好經過,就上去看你下。同事說你剛剛還在,原來是下來溜崗啊!”楚江開親熱的又是一拳。
“看我個糗事!”不提還好,一提辦公室,嚴斯普頓成霜打茄子蔫了,吊兒郎當歪斜望著天空,酸不溜秋道:“日落西山啦!我現在是腳踩西瓜皮溜到哪裡算哪裡!真羨慕你啊,自由自在,風生水起,還不打牙祭,不會攬到哪個大工程吧?”
“一般一般,也就前幾天攬個新工程,接下來可能要真忙一陣了。”楚江開依舊滿臉堆笑,貼身問道:“怎麼樣,晚上要沒事,叫咱班同學聚聚,剛好也有個事想請教你一下。”
“不會吧,你這萬事通還有不懂的,說吧,啥事?”嚴斯普一下來了興趣,可面對眼前這個精準投胎豪門又英氣逼人的同學,自己實在想不出能幫上什麼忙。
“不著急,不著急,晚上邊喝酒邊聊,那就這麼定了,晚上7點‘聚春園’見,人頭我CALL,吳迪就你通知了!”
“吳迪喔!”楚江開故意提高音調又意味深長地擠眉弄眼道,“你自己叫了,我走了,7點,不見不散!”
“行了行了,知道,我來叫吳迪,其他同學你通知!”嚴斯普笑著向楚江開誇張敬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楚大老闆!”
嚴斯普知道楚江開爲什麼讓他單叫吳迪,這個有點放浪形骸又口齒伶俐自命不凡的富二代,對誰都敢尖牙利齒口無遮攔的一通開刷,有時候連年輕漂亮又大膽潑辣的硃紅紅老師都被他大尺度玩笑折騰的無所適從。在同學中,楚江開更是小母牛尥蹶子牛逼沖天,經常居高臨下,火力全開,衆皆臣服。
唯獨對這吳迪,楚江開可是黔驢技窮束手無策,無論什麼玩笑,都會被腦洞大開,反手奚落兩句。
楚江開也曾石上打釘,硬碰硬死扛頑抗過,可即便處心積慮挖空心思,仍在每一場的針眼對麥芒舌戰中,被吳迪一次次跳躍式思維無情打壓,無力還手。若非嚴斯普出手相助,給他個梯子就驢下坡,他連“好男不跟女鬥”的託詞都無從開口。
幾番惡戰之後,楚江開再也不敢招惹這渾身是刺的酸棗樹,在酒蟲還沒上腦前,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迴避三舍。可他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嚴斯普出場,吳迪是一定要同時請的,而且一定會請到的。
“502,記得502喔!”遠遠的楚江開比劃著,大叫道。
“OK!”嚴斯普也僵硬回劃手勢,心裡卻是滿腹疑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似的:“會有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