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元旦節後的第一個工作日，上午10點，董若觀便拿到吳迪任職資格審查書。

西江支行可不能因爲班子不到位出現亂局！“”於知微擔心夜長夢多，指令市分行副行長凌王謝立即帶董若觀、吳迪，前往醫院探望雷厲行並宣佈人事任免。

開年的安達市醫院，春寒料峭，但已然掩不住南國嫩綠色，“冬天既然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生性風流、頗愛舞文弄墨的副行長凌王謝整了整衣領，彈下黏在褲管上的一絲細毛，拖著長長的音調，對董若觀和吳迪陰陽怪氣叫道：“走吧！去看看雷大行長囉！”

凌王謝從來就是雷厲行的死對頭，大半輩子爲雷厲行所不屑和恥笑！憑心而論，連凌王謝自己都心知肚明，雷厲行的學歷、能力、業績都遠勝於己！

可是，這重要嗎？！

對啦！關係纔是最重要的！凌王謝常常心中暗笑。

“如果時針回撥五百年，妥妥一個玉樹臨風才色雙全、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美男子！”凌王謝常常如此暗地自詡著。

的確，與“矮胖矬”的雷厲行相比，高大提拔的凌王謝不僅英俊瀟灑風度翩翩，還天生一把好筆頭，隨意筆走游龍，都能透出顏筋柳骨；龍飛蛇動之間，即可見鐵畫銀鉤！生性放浪的他不僅風流倜儻，還特別能說會道，經常口吐蓮花，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甚至美食、養生美容也是無所不通信手拈來。據說其味蕾能辨別出一碗麪條中不同的肉味，只要他們不是同一時間切下的！如果碰到女人，這傢伙更是情商爆棚，如唐三藏唸佛經巧舌如簧，出口成章，妙語連珠，含葷帶色魔怔住不少女人。

非常幸運的是，省行副行長莫橫姿女士在陪同總行的人力部總經理苗生花女士下基層調研時，途徑安達，竟雙雙中了魔怔，成爲凌王謝的藍顏知己，也成了其不敗靠山。

其實，凌王謝是暗藏帶鉤才幹，自有其厲害之處的！

他不僅八面玲瓏、左右逢源，看問題更是精準獨到，長袖善舞統籌手中資源，一針見血抓住牛鼻子要害部位，尤其善於集聚手中權力，專注巴結核心人物！要是哪位知名的書法家想辦理貸款，凌王謝都會親自上門靠前督導，一以貫之的從頭盯到尾，以最快的時間實現貸款投放！而且他不索要或接受任何物質感謝，反而高聲恭維並含蓄邀請書法家們在自己隨身攜帶的宣紙上，寫上一大堆通用大字，諸如“寧靜致遠”、“月朗風清”、“雅室蘭香”等等，之後再拿這些書畫“雅器”，前往各路進貢或換取各種利益，這種極具隱蔽性的銀行雅品版“空手套白狼”的圍獵方式，爲其交織出一張牢不可破的巨大人際網絡。

因此即使工作經歷單調、學歷含金量遠不如雷厲行，但是在省行同意上報的後備建議人選中，凌王謝最終打垮雷厲行，一決勝出！

凌王謝完全清楚雷厲行對自己的種種不服，也知道背後種種牢騷與流言蜚語！但這有什麼關係呢，勝者爲王、敗者爲寇，自己還不是比他更早提拔進班子，更穩當地坐在這位置上！因此，今天與其說是例行公事來探望一下，不如說是過來顯擺散氣噁心他一下，一雪生平之恥辱！

三人行色匆匆地穿過人來人往嘈雜混沌的看病人羣，好不容易擠進又擠出那擁擠不堪幾乎被擠成相片，還充滿藥味和臭味的醫院電梯。吳迪回味著凌王謝陰陽怪氣的腔調，心中沒有半點喜悅！直覺告訴她，今天會有一場大戲！而自己作爲旁觀者，或將不可避免的被捲入漩渦！

看著一個個病人形容枯槁神色沮喪，一個個家屬步履蹣跚緩步攙扶，一支支點滴吊瓶晃著白光，吳迪莫名其妙的一陣感傷，“在這熙熙攘攘世間，到底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或許！一切可能都是浮雲，健康纔是最大的根本！”

雷厲行的病房在10樓的最後一間特護房，整個房間只安排一人。在這人頭攢動熙攘擁擠的三甲醫院中，以寂靜凸顯出不一般的高調。

見凌王謝帶著兩人推門便進，正吃點心的雷厲行立即放下筷子，對自己的太太江如畫小聲耳語兩句。

江如畫疾步趕到三人面前，低聲恭請三人先出門，隨即帶上門把，輕聲說道：“剛纔雷厲行交代我，事情他都知道了，感謝你們過來探望，謝謝！這幾天他人很累，探望也免了吧！”

凌王謝沒想到雷厲行會出閉門謝客這一招，自己還沒有幸災樂禍地宣誓主權，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擋在外面，於心頗爲不甘，皮笑肉不笑道：“這回是於知微行長特別交代過來探望的，領導的心意沒表達到位，我們會挨批評的！這樣吧，爭取儘快完成，讓雷行長多休息！”

“那心意領了，也請你們儘量縮短時間！”江如畫知道這架勢是攔不住的，也估摸著病房裡的雷厲行一切準備妥當，方纔勉強打開門，邀請他們進來。

雷厲行早已將所有餐具用紙巾覆蓋著，自個斜靠在病牀上，見凌王謝等再次進來，就清下嗓子，“咳咳”兩聲，似是掙扎著要坐正相迎！

吳迪趕緊跨步上前，想攙扶雷厲行一下，碰到他後背，感覺其全身暖暖的，心頭一凜，腦海閃過“司馬懿裝病”的奇怪念頭！

凌王謝談笑風生中，轉達了於知微行長親切問候，也把吳迪等任命情況一併通報。雷厲行心如止水，只是簡單點頭表示一切都知道，偶爾微笑著向吳迪表示祝福。

吳迪眼眶一陣模糊，莫名其妙著有種想流淚衝動，只是衆人在場，她努力咬了咬自己嘴脣，下意識控制好自己情緒，哽咽回謝。

一番簡單的問候起居飲食治療之後，雷厲行自我解嘲道：“健康是1啊，沒有健康，後面多少個0，也都是0”。

“是啊，健康、平安、自由”，凌王謝半是敷衍，半是感嘆，又似乎話中有話帶刺，蜻蜓點水道：“有健康沒自由也沒用，一切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雷厲行似乎聽出凌王謝的弦外有音，卻裝傻扮愣故作不知，也不接茬生事，只是心不在焉的“是啊、是啊！”敷衍著，心裡卻喵兒急著，巴不得眼前這瘟神儘快離開。

“聽說高望遠出事了！省紀委已經進入最後覈查階段！”凌王謝臉色陡然一變，突然死死盯著雷厲行說道。

董若觀面如秋水若無其事的站在一旁！吳迪卻是電閃雷炸心頭一緊，“高望遠是西江支行的老信貸大戶啊！”她瞥見雷厲行臉色一下刷白，雙手“倏的”不由自主抓緊牀單，卻又迅速平緩下來，神色迅速恢復正常。

“哦，哦！”雷厲行淡然寡味道，“那小吳要注意做好銀行資產保全工作，必要時考慮採取一些法律措施。”

“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江如畫見他們提起高望遠，如遭蟻咬般一陣揪心，急忙挺身擋住衆人，“他身體太弱，暫時還是少談工作啦，各位多多包涵！”

凌王謝見自己虛張聲勢猛打雷，顯然已經達到恫嚇目的，心中暗自發笑，早就不願在這病房多呆一刻，巴不得她如此出言，裝腔作勢再噓寒問暖幾句，便帶著兩人離開。

走出市醫院住院部，還未上車，凌王謝就轉頭對兩人笑著，“雷厲行生活挺滋潤的，還挺會開小竈的！”

董若觀似乎不明就裡，含糊其辭又不可置否地“呵呵”迴應著。

“你知不知道我們剛纔進去的時候，他在吃什麼？”凌王謝繼續問道。

“不知道？！”董若觀和吳迪兩個都一臉詫異。

吳迪只覺得剛進去的時候，雷厲行正在吐魚骨頭，“應該是在吃魚吧！”

“是啊，什麼魚知道嗎？”凌王謝繼續問道。

“不清楚，好像很香？！”董若觀雖被每天花天酒地灌得早失去味覺，但還是能聞出那鮮美的味道。

“好像還帶點泥土的味道？！”吳迪弱弱又很不自信的小聲說道。

“不錯啊，小吳還挺敏感的，能聞出泥土味！要知道，他吃的可是鮎魚！”自詡是大吃貨一個，味蕾素來發達的凌王謝哈哈大笑。

董若觀和吳迪兩人被笑的有點毛毛，不知其笑意所指。

“你們知道雷厲行患的是什麼病？”

“他不是說肺結節，好像肺癌？”

“肺病能吃鮎魚嗎？！”凌王謝再次哈哈大笑。

董若觀和吳迪兩人面面相覷，不明其理，只覺得咄咄怪事，各自有點毛骨悚然。

“走吧，不管他了，宣佈吳迪任職去了！”凌王謝蜻蜓點水地撩撥一下，滿懷深意嘎然而止，昂首闊步走到轎車旁，董吳兩人急忙跟上。

凌王謝拉開車門，似仍心有不甘，擡頭仰望十樓，用力“啐”了一口痰，又如鯁在喉地再吐出一根刺，皮笑肉不笑道：“下一場就是高望遠的事了，估計這鍋裡螃蟹，也沒幾個時辰啦！”

吳迪莫名其妙的一陣惶恐，如被夜的黑暗包裹著，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隨後的任職宣佈卻是一帆風順水到渠成！

**臺上只坐著四人：安達分行副行長凌王謝，人力資源部經理董若觀，主持西江支行工作的副行長吳迪。退居二線的傅攀龍經吳迪再三邀請，在凌王謝點頭示意下，也在**臺上就坐。不過，頗爲識趣的他，很是自覺地將自己座椅，刻意朝靠門口最外沿處又挪了兩格。

由於是吳迪獨自一人撐起整個領導班子，情況特殊，因此凌王謝要求所有員工在當晚結賬完畢後全部參加。

凌王謝在大會上明確傳達市分行黨委及於知微行長的要求：西江支行所有員工必須全力支持吳迪開展工作！如果工作做的好，那到時候缺編的班子成員就從在座中選拔，具體人選將完全尊重吳迪個人意見！

此話雖短，卻鏗鏘有力，如金石之音，石破天驚！吳迪在西江支行的威望瞬間奠立！

衆人齊刷刷地將目光聚焦在這位年輕的小女子身上！進位無望但迅速調整心態的傅攀龍第一個明確表態：堅決服從組織安排，支持分行黨委決定，即使退居二線，也會發揮餘熱，全力配合吳迪開展工作！所有中層幹部更是紛紛慷慨發言，全力支持吳迪開展工作，確保2002年各項工作開門紅！

眼看著座下各位中層爭先恐後的發言表態，吳迪如孤帆穿越黑夜歷經驚濤駭浪駛向黎明，那崩緊之心在劇烈狂跳之後漸漸恢復平靜。她知道，未來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畢其功於一役，帶領全行員工大幹一場，確保2002年開門見紅！

其實一樣按捺不住內心劇烈狂跳，不止是吳迪，也不止雷厲行，還有高望遠！！

作爲安達市制糖生產的龍頭企業，高望遠所經營的“可可”牌糖類產品，在當地家喻戶曉，品牌一度也是錘砸鐵鑽響噹噹的！產品不僅覆蓋整個安達市，佔據西海省半壁市場，甚至遠銷東南亞，其本人也成爲遠近聞名的農民企業家，掭列西海省****。

然而，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其貪難遏！

高望遠以其所控股的可可糖業工貿公司爲核心，通過實施“穩糖進紙”戰略，變廢爲寶，優化內部資源配置，調整產業結構，綜合利用現有產能，延伸上下游產業鏈，拓展“酒精廢液制複合肥、製糖蔗渣形成製漿造紙”等多種延伸產品，構建資源、產品、再生資源的循環經濟生產模式，成爲西海省屈指可數的製糖多元化企業，號稱“可可集團”。尤其令人矚目的是，可可集團不僅具有生產能力，還衍生出大宗物品的貿易功能。對銀行來說，這種大宗產品交易的客戶是個大金礦，可以通過開具承兌匯票鎖定穩定存款保證金；而作爲佐證資料，卻只要極低費率的農副產品發票。

就是這低費用的發票，大大降低融資成本，也是糖類大宗產品融資有別於其他行業高費率稅收的天然優勢！

就是這天然低成本融資優勢，造就高望遠的天然身價。安達市各個銀行都死盯不放，主動尋求高望遠開具承兌匯票，甚至主動變通降低開票標準，配合企業以“大小頭”形式，甚至直接虛假套開無真實貿易背景的銀行承兌匯票。

所有銀行目的統一又簡單，就是看中開具承兌匯票的保證金定期存款，可以穩定又迅速做大存款體量！

因此在各個銀行的競相營銷和變通縱容之下，可可集團的融資和再融資能力在安達市一時無二！

但是，老百姓吃糖用紙畢竟是一天三餐或按人頭開支的事！糖紙乃至複合肥的市場合理需求所帶動實體企業經營擴張速度，哪裡跟得上這主動送錢上門的融資速度！而且是低成本，主動送上門的錢！

手裡錢多了，高望遠開始也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總不能讓這些錢白白呆在銀行裡，貼現利息再低也是利息啊！

“要不就順帶做些糖期貨吧！”高望遠看著高槓桿套利，心裡癢癢！在財務總監安子磐的慫恿下，決心下海嘗試一把。

殊不知，這不試不打緊，一試便要了人命！

和所有劇本描述的細節一樣，第一把小賭贏了，高望遠呵呵暗自發笑，這錢來的太容易！再也不必掛念蔗農那“鋤禾日當午”辛苦勁，動動腦子纔是最關鍵！第二把加碼又贏了，才瞪起豆大眼珠子，驚訝發現資本市場的回報，一天的“盤中餐”就超過自己辛苦勞作實體辦廠一年的回報！等到放膽加倉投入第三把時，不出所料的又如願以償賺個盆滿鉢滿，高望遠已知自己就是中國資本市場的遺珠天才，不早點介入期貨市場完全作踐了自己的天賦異稟！在他眼裡，大宗產品期貨就是三個指頭捏田螺，十拿九穩的事！這位揮斥方遒志得意滿的安達市“巴菲特”不再侷限於自己所熟知的糖、紙、鉀肥行情，開始試水天然橡膠、燃料油、黃金等更多期貨品種。在大盤趨勢向好中，高望遠漲多跌少，日進斗金，越發胸有成竹，信心爆棚！躊躇滿志的高望遠乾脆將實體企業交付弟弟高旺盛打理，自己開始全倉高槓桿殺入期貨市場，最終不出所料地跌入一個萬劫不復的地獄！

在大進大出、大起大落、大贏鉅虧中，高望遠通過銀行承兌匯票套取到的信貸資金窟窿越來越大！

不得已，只好在大宗物品上做點文章，先是虛假庫存做動產質押開票，可惜這太佔地方，又沒有技術含量，高望遠盯上黃金這個高價值標的，秘密安排人用與黃金相似的高密度金屬，配比出等體積等質量的黃金假體，再在外層包上9.9999成色黃金，鍛造出形色密度與真實毫無二異的黃金。當然，爲了避免露餡，高望遠不忘命人以小恩小惠擺平現場的第三方監管人員，讓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場存貸監管人員既要拼搶監管業務，又手沾肥油，自然成了廟裡菩薩，擺設用而已！甚至放任、配合高望遠作假，一份倉單多次質押，即便如此虛假高槓桿不斷資金放大注入，依舊填補不了期貨市場上的耗子窟窿！類似手法相繼買通銀行各環節、房產評估機構、扺押登記部門，虛構房產樓層抵押貸款，大幅拔高評估價格，在房產抵押登記不甚完善的年代，內外鬼串通勾結，竟然暢通無阻，持續套取出大量信貸資金變通路徑曲折馳援期貸市場救急，可依舊迴天乏力於事無補。時間一久，累積下的銀行信貸資金象按下葫蘆起了瓢，接二連三持續到期，而公司帳戶資金已捉襟見肘，幾近涸乾，陷入困局！

迫不得已，高望遠開始借用民間借貸資金，用於週轉銀行信貸資金。如此一來，又掉入一個滿是吸血螞蟥的狼坑蛇穴中！若非雷厲行的“肝膽相照”誓死力撐，不斷的變通、掩蓋和資金注入，早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若狗皮膏藥補漁網般千孔百瘡的高望遠可能早已橫屍街頭！

當然，鰻鯉合蟹洞各貪一頭，高望遠知道小恩小惠絕難入雷厲行法眼，因此給予的回報也直接了當並且是一摞一摞的，相當豐厚！

談判的方式也很個性化！每週六，高望遠都會獨自開車去接雷厲行前往郊外，在霧裡雲彩溫泉小區泡溫泉。天大的事，兩個人都會在光溜溜的私密場合中交易完成！

很快的！雷厲行別墅有了！整棟整棟的店面到手了！大把大把的現金也正琢磨著如何處置的更加不留痕跡！

正因如此，紀委上門覈實嚴國茂貪污受賄情況時，早就一屁股是屎的雷厲行被嚇出一身冷汗。在大刀闊斧剮去嚴國茂這塊腐肉之後，風聲鶴唳的雷厲行更加小心謹慎，下意識靠近核心人員，收集和捕捉各種消息！當隱約得知，省紀委對高望遠已開始外圍調查，雷厲行萬分焦慮寢食難安，擔心殃及池魚，最後只能自謀下策，一邊以癌癥晚期的名義告病住院，以期淡出江湖，避人耳目，靜觀其變；一邊著手準備後路，以備不虞之需。

他知道凌王謝探望時提到的信息絕非空穴來風，說明省紀委已經在加緊收網！雷厲行當機立斷，馬上通過新購買地攤手機，隱晦告知高望遠，要求儘快物理隔離，劃清界限，並注意消除負面影響。

殊不知，窮途末路中的高望遠另有打算，長耳廣目的他早就知道自己已被邊控，但還是一邊假裝王瞎子看告示，裝模作樣回到工廠，擼起袖子擺出一副一心一意幹實業的樣子；一邊在安達日報上大肆宣傳“可可”產品，營造產供銷一條龍正旺季的良好氛圍，還專門在頭版位置，大肆宣傳省、市領導親臨車間視察工作的相片，以示領導認可和重視！而私底下，早就暗度陳倉，著手將大額資金通過地下錢莊移出海外。

2002年的兩會上，一向高調行事，喧鬧良久，頻頻露臉的高望遠突然請假，而且不知去向，這讓本來計劃在兩會上直接下手的省紀委書記狄正法同志大發雷霆，要求迅速查清是誰泄密，並佈下天羅地網，迅速通緝抓捕。

雷厲行既驚又急，驚的是事情來得這麼快！急的是高望遠居然連自己也擺了一道，氣血攻心下，真的就地住了院！

樹欲靜而風不止，雷厲行的各種問題沉渣泛起，包括所購的整棟房產和別墅資金來源，明顯無法自圓其說！甚至傳說其在低價變賣個人資產，可能潛逃，各種消息不脛而走。

於知微本有點幸災樂禍作壁上觀，巴不得借刀殺人除之而後快，一雪嚴國茂之恥！但形勢似乎越來越嚴峻，他開始擔心城門失火會不會殃及池魚，刺破這膿包說不定會濺自己一身血，正思索著如何是好！儘量做到既不樹敵、又不擴大，還能明哲保身！

可是這完美的夢想被省分行監察室主任沈自重的一個來電徹底打破！於3月末的一個下午。

“於行長，雷厲行的事你應該很清楚吧！”對於一方諸侯，沈自重本想留點面子，但時間緊迫，已經不允許他再客套了！

“省紀委已經全盤掌握材料，你立即安排人員讓他馬上辭職，與我行切割關係！”不等於知微回覆，沈自重連珠併發：“你可以直接告知，高望遠臨走前留下一本行賄帳本，他也榜上有名！”

於知微嚇的目瞪口呆，全身發麻，緊握著話筒的手沁出汗來，開始有點哆嗦！

“如果他還不辭職，請你直接警告他，前年春節前，是否和高望遠一起泡溫泉，他自個的事，是和尚吃豬肝，自己心裡清楚！”沈自重不願透露太多，單就這些猛料已夠相關人等等喝上一壺了。

“你可能需要開個員工會議，警戒全行，與客戶來往要非常注意，客戶什麼事情都有記賬，連送人幾瓶假酒都一一記賬在內！”沈自重意有所指地點撥著：“這個高望遠，當真是畜生不如，連370元一瓶假的皇家禮炮都有記賬！”

句句如雷霆萬鈞，轟然而至，於知微冷汗陣陣！

他清楚地記得高望遠也送過他皇家禮炮，自己推卸不掉也就收下，細看時覺得標籤有點怪異，自己起初不很在意。剛好孫兒要念實驗小學，想著“國寶流通”便轉手送給實驗小學校長李滿天！他隱約記得和萬分不解的是：之前自己孫子還好好的坐在前四排，送完皇家禮炮後，反而被趕到最後一排，還備受老師的譏笑和蹂躪。兒子也曾通過外圍關係瞭解情況，得到回覆是李滿天校長交代的！自己也繞著圈子想請李滿天校長吃飯喝酒，對方卻總是一副呵呵笑稱，“自己喝了假酒身體不適”，一再說“今後再說，今後再說”！那時於知微還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想起，那皇家禮炮真的是害人不淺的假酒？！！

“是的！是的，馬上辦！”於知微一邊擦著滴噠的冷汗，一邊忙不迭的回答，“馬上辦！！”

“假酒的事，就到此爲止！你也不要想太多！鐵面無行長專門交代，當前你務必把員工穩定工作抓實抓好！不要等事情發生了，才知道殺雞取卵得不償失！”沈自重一邊敲打著，一邊繼續嚴詞說道：“雷厲行的事情特別惡劣，需要馬上處理！否則一旦事發，全國文明單位這個榮譽稱號就沒了！所有人獎金都泡湯了！而且雷厲行是鐵面無行長到西海省分行任職後，提拔的第一個基層幹部。他要是出了問題卻還在職，這種導向對全行影響極壞！你我都擔當不起！務必馬上隔斷！如果他不同意，立即移送省紀委！”

字字如金石破劍，直刺於知微心窩！不等答話，沈自重已豁然掛掉電話！

電話一放下，於知微馬上交代安達市分行紀委副書記、監察室主任嚴義正，直奔醫院當面溝通雷厲行。

聰明絕頂又剛伐果斷的雷厲行自是心領神會，二話沒說，快刀斬亂麻般草寫辭職書，唯一提了個要求：既然了斷，就乾脆斷個徹徹底底！切斷所有關係包括勞動合同關係，以及作爲銀行高管員工在公安局出入境的備案限制！

茲事體大，嚴義正也不敢作主，當場電話於知微行長。十分鐘不到，嚴義正對雷厲行說省行全部同意，之後迅速拔腿離開安達市醫院。

當日省分行根據雷厲行個人申請，考慮其身體原因，直接免去雷厲行職務，並同意其本人提出的辭職。

與此同時，安達市分行人力部連夜加班辦完所有手續，聯繫退還其個人所上繳統一保管的護照，並安排人員溝通公安局，將已經不是本行領導幹部的雷厲行剔除出所備案的出境人員審查名單。

三天之後，迴歸一介平民的雷厲行舉家出國，從此淡出安達視野，杳無音信！而其別墅和其他所有資產也全部變賣易主，處理的一乾二淨。

喧譁一時的安達市，又迅速沉寂並照常運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