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我的錢,誰都別想拿走!
沿口碼頭,魚市。
一名僞裝成魚販子的行動處特務,拎著一桶魚正在裝模作樣——選擇了這個職業做僞裝,天還沒亮就得老老實實的混在魚市裡。
可能是因爲魚簍裡裝得太滿的緣故,所以引起了一名拿著筆記本的青年的注意,對方徑直過來“逮住”了他:
“我是重慶社會局的專員,正在做一個調查,你配合我一下,我問,你答。”
不等特務拒絕,青年就攤開筆記本,徑直詢問了起來。
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魚市的稅率。
被“逮住”的特務聽著青年的詢問,頭皮發麻。
我特麼是過來幹活的,根本就沒打聽狗屁稅率好不好!
他很想掏出自己帶著的社會局證件,告訴對方是自己人——但一看對方這般的專業,特務知道自己要是掏出社會局的證件,沒準對方還會報警。
雖然沿口碼頭找不到一個警察。
但行動處做事要求的是低調,鬧騰起來對自己沒好處,他猶豫著說:
“稅、稅不高,官爺,我、我還要賣魚,要不……”
“配合社會局調查是每個公民的義務——”
社會局的專員認準了對方,不管他說什麼託詞,咬死了以他作爲爲調查對象,特務心中崩潰,心說難不成是我掛社會局成員次數太多遭報應了?
好在這時候他的組長注意到了這邊的異樣,暗地裡打出了幾個手勢後,幾名僞裝成魚販子和客戶的特務就圍了過來,一頓七嘴八舌的掩護下,特務逮到了機會撒腿就跑,剩下的人隨後一鬨而散,氣的社會局的青年直罵娘。
負責這片區域的特務頭子也被驚動了,他暗中觀察了一番做調查的社會局專員後,趕緊向手下下令:
“讓兄弟們都機靈點,千萬別讓這小子給逮住。”
命令很快就傳達了下去,隱匿於各處的特務聞訊後紛紛留了個心眼,但凡是看到拿著筆記本做調查的社會局青年,紛紛毫不猶豫的避開。
社會局專員自然就是張安平。
他剛纔是故意逮著行動處的特務詢問的,目的就是爲了讓行動處避著自己,顯然這番作爲很成功,接下來他裝模作樣的問詢,周圍就沒有一個特務環伺。
這讓他有了充沛的自由,在人來人往的魚市轉悠了一個小時後,徹底查清楚了行動處在魚市的佈防。
對行動處的佈防,張安平就一個想法:
鬆!
無論是抓捕還是反偵察,張安平現在都稱得上是這一行的老祖宗,他只要看一遍抓捕的佈置,就能從佈置上猜到抓捕者大半的心思。
他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確定了行動處在魚市的抓捕佈置,得出了一個“鬆塌塌”的定義後,又不得不花兩倍的時間來確定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經過再三的審視,終於確定自己確確實實沒有看錯。
所以,行動處在魚市的佈置,的確是:
鬆。
按照張安平在大腦中的估算,就這種鬆垮的抓捕佈置,若是按照五十名被抓捕者來算,起碼有一大半的人,會輕易的從抓捕網中溜出去。
【沈最,倒真的是聰明的緊。】
張安平心中哂笑,很明顯,沈最沒想著將這些綁匪一網打盡。
沈最之所以有這樣的佈置,不僅是揣摩上意,肯定也有同情的原因。
說一個特務具備同情的心理,聽起來有些怪,但特務終究是活生生的人,既然是人,具備人的情感本就是應有之意。
【看來比我想象的更容易——沈最既然在魚市這邊的佈置以鬆爲主,那麼,必然會有緊的一方面,一張一弛纔好交差,那……緊的方面會是?】
房名輝!
張安平馬上就有了答案。
【看來,沈最對房名輝的判斷跟我類似,也確定房名輝會在暗中觀察。】
張安平不可捉摸的笑了笑,房名輝這次輸定了——他以爲所有人都是棋子,都會任由他擺弄,這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沒有當過幾次棋手,卻敢直接上桌博弈,對弈的對象還是沈最這種老特工,真以爲沈最年輕就好利用嗎?
……
林楠笙也在扮演著社會局的調查員,雖然也挺專業,但他還是儘可能的避開了認識、見過的行動處特工。
終究是心虛,沒有張安平那麼大的膽氣。
藉著“調查問卷”的掩護,他也漸漸摸透了行動處在魚市的佈置,並且得出了和張安平一樣的結論。
只不過他沒有張安平想的那麼深,他唯一的想法是:
沈最,肯定還有後手!
他不認爲沈最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認爲沈最肯定是想將綁匪一網打盡,但自己目前看到的結果是鬆——行動處在魚市,彷彿佈置了一張網口能通過兩尺魚的大網,這種有悖於正常情況的現象,只有一個解釋:
對方還有後手。
而這後手,是他所沒有看到的。
【不行,必須想辦法查清楚,要不然接下來就麻煩了。】
正構思怎麼才能查出行動處的後手,張安平卻找了過來。
“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我想再走走。”
林楠笙彙報的時候,語氣並不急切,有種學生向老師答題的趕腳。
他本能的認爲張安平已經查出來了結果,而他則像是做題似的——現在雖然給不出答案,但自己卻發現了問題。
“給你的感覺是什麼?”
“鬆。”
“有什麼想法?”
“還有後手是我沒有看到的。”
張安平笑著搖頭,給出了一部分的答案:“你看到的就是這邊的全部,沒有後手。”
這下輪到林楠笙愕然了。
想了想,他試探的給出答案:
“他想放水?”
“理由呢?”
理由……
林楠笙猶豫了下:“揣摩上意?”
上意——上意就是張安平的意思。
而張安平的意志從一開始就是:都是自己的兄弟。
後來雖然變了,但還是:只誅首惡!
“還有呢?”
林楠笙這下不會回答了。
張安平一邊四下張望,一邊說:
“每一個對手,你需要儘可能的去分析他的性格,從他過望的行動、處事的方法等等去分析。”
“佈局,說到底是算計對手,如果對對手不熟悉,摸不清對手的性子,就在咫尺的例子你忘了嗎?”
近在咫尺的例子就是張安平。
算無遺策的張安平,馬失前蹄的次數不少,但都是他故意放水,真正的馬失前蹄就一次:
老岑被房名輝給抓了!
簡單概括下:
張安平沒有發現綁匪集團有明暗兩個負責人,更不瞭解房名輝的性子,才導致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其實張安平的算計沒錯,如果房名輝在接受了十換一後,不想著去反算自己的這幫兄弟,他根本就沒有理由爲難老岑。
拿錢後走人,對綁匪集團來說是唯一的出路。
但房名輝不想拿這麼“點”錢,所以接二連三的鬧出了幺蛾子,其實根本的目的就一個:
拖延時間佈局,讓保密局替他清除所有分贓的對象。
所謂的跟保密局與虎謀皮、所謂的跟唐宗謀皮,都是拖延時間的招式罷了!
這件事能水萬八千字,暫時就此打住,以後再水。
林楠笙明白張安平說的“例子”是自我鞭屍,一想到連算無遺策的老師都因爲一時的大意險些釀成重錯,林楠笙臉色不由凝重:
“我明白了。”
張安平不再糾纏這個話題,擡頭望了眼已經亮起來的天色後,他輕聲說:
“接下來……準備行動吧!”
……
伍立偉正在一處早點攤前吃飯,一名夥計打扮的人匆匆跑來,在他身邊低語:
“伍掌櫃,我剛看到安掌櫃帶人到魚市了。”
伍立偉的動作呆了呆後,纔回答:“我知道了,吃完我就去魚市——房掌櫃呢?”
“沒看到。”
“嗯。”
伍立偉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個“嗯”,他接下來的動作並沒有加快,反而不由自主的更慢了幾分,彷彿這樣就能給那幫兄弟拖更長的時間。 但早飯總歸是要吃完的。
吃完,錢壓在碗下,伍立偉慢吞吞的起身,招呼了一聲後,幾名早已吃完早點的同伴便紛紛起身。
伍立偉用不可捉摸的口吻說:“我們,去魚市。”
幾名跟隨伍立偉的手下不由對視,武科長的口氣,好像不太對?
魚市,依然是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人頭攢動、人山人海。
但在伍立偉的眼中,這個偌大的魚市,卻到處充斥著駭人的殺機。
看伍立偉停在了魚市之外不再前進,一名手下忍不住疑惑:
“伍掌櫃?”
“安掌櫃、皮掌櫃、宋掌櫃他們呢?”
“都在魚市裡面。”
綁匪集團的核心骨幹,除了明面上的伍立偉外,就是嚴、安、皮、宋四人了,嚴華去了銅梁撈人——十有八九是被行動處盯上或者密捕了,剩下的三人,現在都在裡面。
有這三人在,這意味著整個綁匪集團的所有人,現在都在裡面。
“待會兒……”伍立偉頓了頓:“如果出事,務必要掩護我們的人撤離。”
跟隨伍立偉的幾名手下呆住了,相互對視後,不詳的預感紛紛生出。
有人色變,本能的摸向了懷裡,卻被同伴攔下:
“跟著伍掌櫃。”
伍立偉如果有問題,他就不會往裡面走了!
被同伴提醒後,摸向懷裡武器的綁匪回過神來,但眼神中的殺機卻濃的厲害。
魚市。
昌記魚鋪。
往日裡人來人往的昌記魚鋪,今天卻沒有開門。
但在魚鋪中,卻有七個人強忍著激動坐在其中。
明面上投向了伍立偉實則依然緊靠房名輝的安厲輝、唯伍立偉馬首是瞻的皮新傑、“弄丟了”近兩百萬美元的宋遠航這三名核心骨幹正在假寐,而其他如尤浩翔在內的四人,則在忍不住的踱步。
待會兒,房名輝會過來,他們會在這裡完成第一波的分贓,他們拿到錢以後,會跟自己的手下再進行最後一波的分配——距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這時候都有些難以自持了。
外面傳來了古怪的聲音,閉目假寐的皮新傑道:
“老伍來了。”
“人全了,就剩房老大了。”
那被所有人等待的房名輝呢?
他,當然沒有進沿口碼頭。
嘉陵江在沿口鎮地界,走出了一個U型,U字型的底部正對著沿口碼頭,而此時的房名輝,則在U字型的內底,隔著浩蕩的嘉陵江,看著不遠處的沿口碼頭魚市。
三根香、兩支蠟、一瓶酒從他的包裡掏了出來,一同掏出來的,還有厚厚的三摞冥幣——是美元樣式的,但跟後世的精緻冥幣沒法比,因爲這是用手工做的模具印刷而成,冥幣的顏色偏綠,但並不像美元那般。
而且顏色只有偏綠這一種。
房名輝將蠟燭點燃後,點香插下後,幽幽的道:
“我終究還是選擇了信守承諾。”
冥幣被點燃,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一張張的冥幣化爲了飛灰,彷彿變成了真正的美元。
一抹古怪的笑從房名輝的嘴角浮現,彷彿在自語:
看,我是個講究人。
冥幣燒起來其實很慢,房名輝卻有足夠的耐心等著這些冥幣燒完——終究是利用了一場,他有耐心爲這些註定要被打靶的倒黴蛋,送上這厚厚的“禮物”。
但他的淡定、從容和耐心,卻因爲輕飄飄的一句話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有……心……了!”
驚懼充斥著房名輝的臉龐,他艱難的回頭,就看到一個穿著中山裝的年輕人,正冷幽幽的看著他。
沈最!
看清了是沈最的剎那,房名輝的心,沉到了谷底。
沉默,窒息的沉默。
沈最並沒有動,只是冷幽幽的看著房名輝,許久後,由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沒想到幕後的黑手竟然是你——老楊吃槍子的時候託我關照關照你,說你是個好部下,我刻意的放了你一馬,沒想到我跟他,都走眼了啊!”
沈最口中的老楊,就是房名輝以前的靠山——被張安平下令打了靶子的倒黴鬼。
這人也夠“意思”,自知死路一條後,沒要攀咬,攬下了所有的問題,沈最也順勢而爲,沒有對他的部下進行清算。
“沈、沈處長,我、我……”
房名輝其實挺善於說話的,但這時候卻由不得自己而結巴。
沈最看著房名輝,目光中滿是玩味。
房名輝的心沉到了谷底。
沈最,超能打的,他……三五個他,也沒轍。
他嘗試掙扎:“39萬美元,悉數給您,放我一條生路。”
“錢,我不是不喜歡,但有的錢,燙手。”
沈最目露不屑:“更不用說這錢還沾著自己兄弟的血!”
房名輝最後的希望破滅了,他現在十分後悔自己的“窮講究”,拿錢跑路就行了,爲什麼偏偏非要來送一程?
希望破滅以後,房名輝反而輕鬆了:
“我要是不來的話,是不是沈處長就拿我沒招了?”
突然間輕鬆下來的語氣讓沈最心裡一沉。
“房名輝,你知道你會害死多少兄弟?既然已經無路可走了,我建議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我保證你你死的痛快些,死前也不受委屈!到時候我還能嘗試保一保其他人!”
“都是自己的兄弟,既然無路可走,你就做個人、做點人事!”
“兄弟?”
房名輝大笑起來:“當我們是兄弟的話,就不會像掃垃圾一樣把我們清掃出去了——我對黨國沒功勞嗎?還不是因爲我沒了靠山,就像垃圾一樣把我掃出去了!”
“現在跟我說兄弟?”
“笑話!”
大笑之後,他神色無比怨毒:
“既然我輸了,那我認命——但我的錢,你們誰都別想拿走!”
“哈哈哈哈……”
房名輝大笑起來,笑的格外的肆意。
乘著房名輝大笑之際,沈最動若脫兔,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想要在房名輝自殺前將人擒下,只要靠近三步之內,沈最自信自己可以擒下。
但房名輝早有防備,沈最剛動,一片白色的藥片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一抹嘲弄浮現,白色的藥片毫不猶豫的被他吞下。
沈最臉色鉅變,撲近後一拳猛的砸向房名輝的肚子,吃痛的房名輝被打趴下痙攣起來,卻死撐著不吐。
沈最又是幾拳砸下,想要催吐,可房名輝死咬著牙一聲不吭。
當房名輝的眼底開始出血後,沈最放棄了暴力的催吐,無奈的嘆了口氣。
房名輝的意識在消散,消散前,他看到了還在燃燒的冥幣後,一抹詭異的笑容浮現:
陰間的錢,正好自己拿上;
陽間的錢,你們誰都別想拿!
意識徹底泯滅之際,房名輝突然想:
多虧了岑痷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