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有什麼特別,只是一個聖誕節而已。
湯尼不是因爲沒有收到新年禮物不快樂,而是因爲房間裡太冷了。
在這間十美金月租的房間裡,只能塞下他的身體和他的揹包。
“被窩裡有一個熱水瓶就好了。”湯尼苦悶的嘆了口氣:“哎……”
因爲逾期次數上限,銀行終止了湯尼的信用卡。一個月內還不清信用卡欠款,湯尼會被銀行告上法庭。
現在,湯尼兩天沒有吃飯了,發著高燒,全身只剩下喘氣和想念的力氣。
這對於三十四歲的男人來說是一種沒有家的悲慘,是自作自受的鐵證。
一串嘎登嘎登的高跟鞋聲把深灰色的走廊就那麼縮短了。
這雙高跟鞋新的厲害,有魔法般的感覺,因爲它穿在羅比太太的腳上。
湯尼聽見了門外的高跟鞋聲,苦笑的說:“又來咬人了。”
弱不禁風的門板抖了起來,感覺會隨時掉下來。
羅比太太拍著門板大叫:“湯尼,湯尼,你這個沒有信用的混蛋。再給你三天時間,交不上租金就滾出狗屋。否則,我們找警察來收拾你。”
湯尼在這裡住了六年了,羅比太太真忍心這樣說。
湯尼絕對不是個受氣包,因爲窮困才服軟。
他聽見羅比太太的高跟鞋聲走遠了…
反而,他心情悲痛的哈出了一口熱氣。
熱氣在冰冷的擁抱裡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的確,這個房間曾經是狗屋。
雖然他在這裡住了六年,但依然被羅比太太叫做狗屋。
房間裡太冷了,再加上身無分文就更冷了。
湯尼不敢脫衣服,蓋著一條破毛毯。
毛毯上搭著揹包裡的所有東西,一個相冊,一個鬧鐘,一個鏡子,六件衣服。
“媽媽!”湯尼痛悔的哭了,心很疼很疼。
湯尼時時刻刻的想著媽媽,也許只有在這種冷境裡纔會特別記的媽媽的好。
其實,湯尼一直在痛悔中度過。
這種痛悔讓他無地自容,讓他洗心革面。
他從十六歲來到紐約就一直沒有回家看望媽媽,已經十八年了。
現在,他想風風光光的回家看望媽媽。可是,沒有這個希望了。所以,他把自己藏了起來。
約翰敲響了房門:“你在裡面嗎?我很擔心你。”
當聽到約翰稚嫩的呼喚後,湯尼的眼淚唰的一下奪眶。
熱乎乎的淚水從冰冷的臉上淌下,那是一種離不開舍不棄的滋味。
“我在。”
片刻的安靜後,門外傳來了歌聲:“祝你新年快樂,祝你新年快樂……”
多麼美好的新年禮物啊!就像一盞明燈照亮湯尼的黑屋。
湯尼感動的淚如雨下,他終於迎來了真正的聖誕節。
他隨著歌聲的節奏鼓起了掌聲,笑咧咧的嘴裡全是熱淚。
約翰的大叫:“快出來,湯尼。”
湯尼哭的就像個小孩子,一邊抹淚一邊大叫:“你可以幫我搞兩片退燒藥嗎?”
“你生病了嗎?”
“我在發高燒,兩天沒吃東西了。”
“撐一下,我回家找。”
“謝謝你哥們。”
湯尼必須站起來,不然會死在這個冰窖裡。
湯尼咬牙瞪眼的坐起了上半身,忽聽啪的一聲。
“操!”
湯尼心疼的抽了一口冷氣,如果早點把鏡子拿去舊貨店至少買一美金。
鏡子一定摔碎了,湯尼怨惱的皺了皺眉頭。
“媽的,上帝就會欺負可憐人。”
房間裡沒有燈,湯尼從枕頭下摸出了手電筒。
在牀與牆壁之間有一條能容下一雙腳的窄道,就像他的人生路。
湯尼用手電光照了照地板上摔碎的鏡子和那雙黑球鞋。
“哎……”一聲哀嘆把他的夢想變成了泡沫。
他熱愛橄欖球,曾是一名職業球員。
他十六歲在馬德森橄欖球學院學習球技,二十歲加入了希望俱樂部。
在一次比賽中他的右腳受了重傷,因此離開了橄欖球。
按照合約湯尼在希望俱樂部效力了五年,能夠得到五十萬美金的意外退役賠償金。
事實上,希望俱樂部只付了湯尼一萬美金的賠償金。湯尼不敢得罪希望俱樂部,因爲那是找死。這個事一拖就迎來了第九個新年,湯尼不報任何希望了。
湯尼的個頭比房頂高,他半彎腰的打開了舊黃色的門板。
約翰突然衝進了他的懷裡,他被約翰撞的朝後摔倒了。
他坐在了牀上,開心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有悲有喜的笑聲,鼻尖兒酸的厲害。
但是,他拒絕在小孩面前流淚。
約翰吃驚的說:“噢!湯尼。你太虛弱了,快起來。”
他用雙手抱著湯尼的右臂把湯尼拉了起來,湯尼的確沒有他的力氣大。
而他只有七歲,身體瘦小。
“快把藥片吃了。”
約翰仰視著湯尼,向上遞來的手心裡有兩片白色藥片。
湯尼舉高手電筒,照亮了約翰的小手。
他的眼裡閃著晶瑩的淚光,語重心長的說:“嗯!這是兩顆星星。”
他心裡感激的抖了抖嘴角,擡起他那無能的左手去抓小手裡的藥片。
“謝謝你哥們。”
約翰笑瞇瞇的說:“不用那麼客氣。”
湯尼乾嚥了兩片藥片,他嘴裡苦的滿臉苦。
藥片卡在了喉嚨裡,他使勁的往下嚥。
“瞧把你苦的。”約翰也做了個很苦的表情。
“媽的!”湯尼無奈的扁了扁嘴,關了手電筒。
約翰笑道:“去我家吃些東西。”
雖然感覺肚裡的胃在咬肺了,但是湯尼微笑的搖了搖頭。
約翰知道湯尼顧忌什麼,微笑的說:“爸爸媽媽在服裝廠值夜班,天亮纔回來。”
湯尼心裡樂了,笑呵呵的說:“他們沒有放假嗎,新年會放五天假。”
“事實上,他們只有一天假。走吧,快點。不然,羅比太太會把房門敲爛,喊你滾出去,這都是羅比指使她乾的。”
“好吧,約翰。”
湯尼的確被約翰的話嚇倒了,他的確想趁機去約翰家吃飽肚子。
他低頭彎腰的跨出了房門,在門外直起了一米九九的身高。
約翰驚叫:“哇!你真像個甦醒了的巨人。”
“我是餓醒了的野人。”湯尼自嘲的苦笑著。
他們的眼前是一條深灰色的走廊,走廊兩邊是八扇關著的房門。
看來,租住在這裡的人都回家過年了。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開著的樓門,就像監獄的鐵門那般死氣沉沉。
湯尼站在走廊這邊的盡頭,能看見那邊樓門外的黑夜裡飄飛的雪花。
他低了低頭,心裡掛念著媽媽。
約翰同情的說:“我知道你心裡很難受。”
湯尼笑了笑說:“你知道這種難受是什麼滋味嗎?”
約翰認真的說:“是有家回不去的滋味,我知道你想風風光光的回家。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因爲你三十四歲了。”
“我老了吧!”湯尼自嘲的苦笑著,心裡很想很想哭。
“你很年輕。”
聽著約翰的鼓勵,湯尼的心裡有些好過。
約翰家在那邊盡頭的第一個房門,緊挨著那扇開著的樓門。
他們邊走邊聊。
湯尼說:“現在幾點了?”
“八點一刻。”
“真早啊!”湯尼苦笑了一下,希望黑夜早點過去。
“你新年有什麼打算?”
“我要換份工作,做苦力也好。”
“你不做剃鬚刀的銷售員了嗎?”
“那是費力不討好的工作。”
“你可以去服裝廠做保安,老闆一定會重用你。”
“你是說漢德服裝廠嗎?”
“是啊!爸爸媽媽在那裡上班。”
“月薪三十美金,不夠我生存。”
“那裡管吃一頓午飯,有很多女人。你有了工作,羅比太太一定會通融的。”
“我想她討厭我了。”湯尼悶氣的說:“我只是沒有交上這個月的租金,我已經住在這裡六年了。”
約翰推開了房門,一股暖流撲面而來。
這纔是家的味道,湯尼的體內有一股酸潮在翻滾。
約翰一邊走進房門,一邊說:“這就是現實,不要和現實過不去。你要知道,咱們在房東眼裡是過路人。”
湯尼沮喪的低下頭跨進了房門,約翰打開了房燈。
房間裡亮了,湯尼忽然驚愕了。
他對面是一個立地的大鏡子,明亮的沒有一絲遮掩。
鏡子裡的他蓬頭垢發,皮衣破爛,濃密枯燥的絡腮鬍遮掉了半邊臉,看上去就似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乞丐。
他看見父親活生生的出現在鏡子裡,指著他的鼻子訓:“有一天你眼睜睜的發現自己老了,你會恨時間太短。如果你一無所有,你會恨自己太懶。你輸了心裡的這口氣,你會被踢出幸福的大門。你贏了心裡的這口氣,你會贏來幸福的喝彩。”
“你坐一下,我去廚房給你找吃的。”
約翰的話驚醒了湯尼,湯尼握緊雙拳的走向了火竈邊。
他心裡憤怒的問自己,爲什麼人生如此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