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雪梅不禁大吃一驚,她從未想到,兩人竟有這麼一層關係,更想不到,爲何自小長大的兩人,如今竟反目成仇,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或許這天底下,最可怕的便是慾望,像燎原之火一般燒不到盡頭,卻又將觸及的每一樣事物燒成灰燼。
“那麼殷伯是認爲,如今他能安然無事,或許是因爲那人憐惜手足?”雪梅只敢稱夏沐風爲“他”,怕因其名中任何一字被室外之人聽到而引起懷疑。
“更重要的是,那參昴在臨終的先帝牀前發過誓,絕不會動主上!”那殷伯說到此,胸中似是百般心痛一般,弓著背的身軀更加佝僂了,雙手緊緊在身側攥成了雙拳。
雪梅聽了,大爲震驚,心中更是久久不能平復,她恨恨道:“可是他早已違背了誓言,已動手殺過一次!”
雪梅亦將右手攥了衣裙,不顧疼痛地捶在了桌案之上,可仍舊無法發泄她心中之恨。
“殷伯難道還要相信那如此奸猾狡詐之人嗎?”雪梅質問道,只因她心中無論如何無法再相信一個能夠違背自己的誓言之人。這般人,相信一次便夠了,最好不要相信,否則,說不定甚麼時候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不錯,主上已在他手上‘死’過一次,我不能再大意了,是我感情用事了!”殷伯感嘆道。
“殷伯,既然你知曉他的所在,那可否帶我去見他?”雪梅抓起殷伯的雙手,急切地問道,似乎這般,殷伯便更能體會自己心中的焦急與關切。
只見殷伯沉思道:“那地窖由於上下都僅能憑系在上方的繩子,且深度約有丈餘,上面又蓋了塊沉重的石板,因此裡面之人沒有外面之人的協助是根本不可能逃出來的,且此府中從裡到外皆有將士層層把守,因此那地窖周圍倒並未派兵看守,我倒是可以將姑娘帶到那裡去。”
雪梅聞此,心中十分欣喜,道:“那麼殷伯,此刻便去罷!”
殷伯與雪梅來到了那地窖所在之處,碰到巡邏的將士,只道是雪梅覺得甚是憋悶,想要到處走走。
面前那方餘的石板嚴嚴實實地蓋在地窖孔洞的上方,四面貼合得甚爲嚴密,只有東向的邊沿上留有一個孔洞。殷伯自廊下取來一桿撬棍,將撬棍彎曲一頭插入那孔洞中,兩手一使勁便將石板撬了起來。若是平日,他定是叫來在他處看守的將士來幫他擡起這一方恐有一個壯士那麼重的石板,可如今不必。
殷伯又將繩子系在了雪梅腰間,將她放下了丈餘的地窖之中。
頭頂只有一角照射入了潔白的光線,除此之外,地窖之中仍是被一片漆黑籠罩。
雪梅望著漆黑之中那個更爲深邃的身影,極力想辨認出它的主人。
“是你嗎?”只聽那陰暗的角落之中,一個低沉而有些沙啞的聲音道。
“雪梅?”那個身影望前了一步,輪廓更爲清晰了一些,縛在手腳間的鐵鏈相互碰撞發出叮噹之聲。
雪梅忙解開腰間繩子,快步向前,迫不及待便撲入了那人的懷中,那人用繫著鐵鏈的雙手扶在她的腰間,溫熱的氣息急促地噴在她的頸間,令雪梅深深感受到了他心中殷切的思念。
她的雙手掛在他結實的脖頸上,貪婪地享受著久別的重逢。
“多虧了殷伯。”雪梅在他懷中輕語道。
輕柔的話語彷彿點點雨絲,溫柔地沁入他幾日來被無盡的黑暗吞噬的虛空得快要發狂的內心。
“對不起,雪梅。”他亦輕聲回道。
這般輕語在雪梅頭頂響起,頓時將她長久以來的委屈擔憂盡皆喚了起來,卻又覺得甚是輕鬆,彷彿這一聲“對不起”總算解開了她心中的結,解開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嫌隙,她的眼角已然沁溼。
“你如何來到這裡的?”他忽然將雪梅推離了自己,雙手扶著她的肩膀,急切地向她身周瞧去,邊瞧邊道,“他可有對你做甚麼?”
雖在一片幽暗之中,但雪梅仍能感受到夏沐風深切發亮的目光正直直地射向自己,她看似不經意地迴避了他的眼神,怕被他看穿她此時的心亂如麻。
她該不該將府中發生之事講與他聽呢?又是否會因此重在兩人之間架設一道隔閡?
“我還沒來得及對她做甚麼,她是來與我談判的。”正在雪梅猶豫之間,但聽兩人頭頂,那地窖上方石板被揭開的一角,傳來一陣男子的聲音道。
聲音在地窖之中猶如擴了聲一般,同時自地窖四面的石壁傳來。
兩人皆是心中一驚,暗道一聲不好,奇疑相顧。
本應當是殷伯在上頭的,怎換作了他?殷伯又去了何處?
只見那束白光之中,已有一個月白的身影簌簌而下,夏沐風見此不由地拖著鐵鏈,擋在了雪梅身前。
“你們不必如此驚慌。”那人又哈哈大笑了兩聲,道,“未想到啊,這府中防守如此嚴密,還是百密一疏,令你的人混入了其中!”
他一面款款落步進入昏暗之中,一面用幽深的目光直直地逼視著夏沐風,那眼神彷彿猛獸欣賞著被圍困的獵物一般,充滿了興趣與好奇。
“連雪梅亦甘冒風險,明知這不會起到幾分作用,竟還爲你主動送上門來!哈哈、哈哈!真是不願放過絕望中的任何一絲希望,即便是最後一根稻草也要拼了命地死死抓住啊!”
夏沐風濃眉緊皺,雙脣緊抿,心中怒火如盛,因他知曉,此時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正貪婪地享受和吞噬著他們心中的恐懼和驚慌,一言一句皆戳中夏沐風心中最痛之處。
此時,雪梅已自夏沐風身後將手伸入他的手掌之中,他亦將雪梅的小手包裹捏緊,不知面前之人接下來要對他們做甚麼。
已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將要面對的未知,便如同身周的這片黑暗,不知甚麼時候再次蔓延到自己身上來,將最後一絲長久未見的光明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