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人卻面目堅決,手中兵器仍對著數不盡的敵人,心中都已暗下了視死如歸的決心,無論如何要保住中間那人的性命。
面對這一切,夏沐風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當穆容和文秀帶領新犁大軍正在林中匆匆前行之時,忽然聽到了林中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之聲,這笑聲驚悚透骨,直令他們心中發涼,因穆容和文秀皆聽出了這熟悉的聲音出自誰人。
這般笑聲,不似獵人捕捉到獵物的笑聲,反像獵人反被猛獸襲擊而陷入絕望的笑聲。
穆容和文秀聽聞,心中皆是一陣忐忑襲來。
若失去了他,便失去了一名極其重要的盟友。若失去了他,他們不知道還能否再令兩軍並行。若失去了他,這一場由他們發起的與中原爲敵的戰爭便成了一場笑話。
若失去了他,對雪梅的承諾怎麼辦?
若失去了他,文秀的未來和心中便失去了依託。
文秀已將自己的未來押在了夏沐風的身上,婚約已定,只要他奪回中原重新問鼎,那麼文秀將會是這片天下唯一的皇后!
兩人雖心思各異,卻有共同的目標。
於是,穆容和文秀忙不顧所有傾身刺馬衝鋒,身旁枝葉刮過面龐和甲下衣衫,卻絲毫不覺疼痛。
然而當他們來到此處之時,已毫無一人,唯獨在被踏盡枝條履平灌叢的地上發現了一枚墨綠翡翠玉牌。另有十幾名中原將士的屍首,皆橫七豎八地倒在四周。
穆容見狀驚歎道:“這都是他身邊的中原將士!”
文秀下得馬來,拾起了那塊翡翠玉牌,仔細觀察了一番那幾人的屍身,只聽她道:“奇怪!此處的每一具屍首身上除了脖頸處一道深深的劍痕和一灘血跡,全身上下皆未有其他致命之傷抑或是在要害處插有刀劍。照理說,身中數箭或是身受數劍之傷才應當是遭敵軍圍擊之象。可如今看來……”
文秀並未望下說,只因她並不敢想這個可怕而悽慘的結論。
“更像是自殺之象!”穆容強作鎮靜道,但此時他心中的強情激憤實難按耐。
驀的,左側林中似有甚麼動靜,穆容和文秀以及跟隨而到的新犁部將皆掉轉馬頭朝向左側,並幾人圍上前去。
但見林中走出一人,身上所著盔甲與地上躺著的屍首無異,竟是同一陣營的中原將士,只是一直低著頭,未見其面容。
前面幾名新犁將士一面警惕著前方一面側耳傾聽等候穆容指示。
卻聽穆容道一聲:“退!”,但見前面正待將那人舉劍圍住的新犁將士們,不得不掉轉馬頭回到了穆容身後的新犁部衆中去。
穆容指劍向前,向那人緩緩逼近。火光在穆容面上躍動,卻未能改變那一直如前的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未改變分毫。
文秀不禁擔憂地喊了一聲:“哥哥!小心!”
卻見穆容馬前那人竟一下跪了下來,雙臂垂懸身側,似是有氣無力。
穆容仍未將劍放下,只道:“擡起頭來!”
那人漸漸擡起了頭臉,但見那佈滿沙場塵煙、血跡與傷痕的面孔,卻同時覆了一層橫流的涕泗。
穆容見此稍稍有所放鬆警惕,然心頭卻升起一股不安。
那人痛哭道:“是我們無能!未能保護主上的安危,叫他落入了那白葉早已在此佈下的陷阱。他們……他們如今已將主上俘了去!但求穆容主君一定要替我們將主上救出來,就算穆容主君讓我們中原將士做甚麼我們都定將萬死不辭!”
穆容瞧著他,又瞧了瞧躺在地上的十餘具屍首,聲容冷淡道:“那你和他們又是怎麼回事?”他口中的“他們”便是那些只有頸部有傷口的屍首。
那人更是痛哭流涕,道:“對方設計在此埋伏數萬中原將士,主上斷定這般情形,是我們絕對無法突圍脫困的。主上言,走到這一步都是他一人的責任,對方要的亦只是他一人,因此在這危急關頭,他要求那人將我們都放了,他一人隨對方而去。然,主上如何知曉,即使對方放了我們,而我們若是如此便將主上雙手奉上,未能將主上安然帶回,便是喪辱了我們作爲臣下的職責,我們如何能夠負疚而活、茍且偷生!”
“那你們爲何沒有拼死搏鬥,戰敗而死?”
“只因主上命我們不可動手!他想令我們全身而退!”
“因此你們便商量好了皆打算以死謝罪,唯留下你一人以傳音訊?”
“不錯!”
穆容在心中輕嘆,哎,皆是執著之人!
他雖然早已猜到一半,但仍有所動容。只聽他道:“你暫且留著自己的性命,待到救你主上之時再捨命亦不遲。”
那人擡起頭來,揩去面上的涕淚,眼神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道:“這麼說,穆容主君是答應前去救我們主上了?”
“不錯!你且起來罷!”
那人面上總算愁容稍展,道:“我作爲臣子,一未盡到勸阻之責,二未盡保護主上之責,未做到忠義二字,實無顏返回中原,面對家鄉父老,更無顏面對將士兄弟們!”
言畢,便抽劍抹脖,待倒地時,已是魂歸天際。
穆容舉劍未及阻止,但見一抹鮮血在自己面前劃過,突然之舉令他座下馬匹受驚退了一步,然已有鮮血迸射到鞍前靴袍,令穆容不忍地閉上了雙眼。
身後將士皆將抽出一半的刀劍按回了鞘中。
一片沉默無語,或許此時無聲方是更好的語言,活人對安息之人的安慰。
然而,文秀忽上得前來,憤恨道:“哥哥,何必替他們惋惜!依我看,這些將士不僅該死,還應當按照他們中原人所說的,下得十八層地獄纔好!竟然隨意背棄他們的主上,令其孤身一人身陷敵營受辱,還道甚麼萬死不辭,我看叫他們死一萬次亦不爲過!”
話音未落,只見文秀舉起方纔爲以防萬一早已抓在手中的長鞭,將鞭尾一甩便要鞭向那倒地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