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他真的死了,被路邊一個突然倒塌的巨大廣告牌砸死的。他是要從泉州鯉城區到廈門島內的曾厝垵,回家,他們一家三口開車出來旅遊的,也就玩了三天,逛逛洛陽橋、清源山、少林寺、西街而已,在回家的路上,遇上點大風,也不是很大。泉州這地方,靠海,海風大點是比較正常的,尤其是夏天。沒想到在同安區的公路出了這事,天殺的無良施工隊,風又不是很大,鋼鋼的廣告牌怎麼就塌了呢?
奇怪的是,他看到自己變成了一個類似於水母那樣的布袋人——一個不算圓形的腦袋,幾根觸鬚。這是他的靈魂嗎?他的老婆和一歲的女兒怎樣樣了呢?小轎車扁了,她的老婆還在喘氣,不甘心就這麼死了,眼裡有淚水,女兒在她的懷裡大哭,被媽媽護著,還活著。
等等吧,一起下地獄,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可憐的是他的女兒,那麼小。上帝造孽呀!等一下,老婆出來會不會揍她一頓呢?被揍也是應該的,誰叫他出門不看老黃曆的,今天老黃曆寫的一定是諸事不宜,尤其是遠行。
可惜等也不是他能決定的,像吸塵器那樣,他被吸入一個陌生的空間。什麼鬼呀!這裡到處黑漆漆的,沒有天上,沒有地上,沒有花鳥蟲魚,沒有珍禽異獸,沒有花草樹木,空蕩蕩的。現在應該不是黑夜,因爲這裡的黑不是什麼都看不見的黑夜,有一種奇特的冷光,這種冷光甚至也是黑色的,可是就是能讓你看見周圍。
一些跟他差不多形狀的小不點布袋人出現了,他們排成鏈狀,彎彎曲曲從他的身體前一直往前延伸,它們會發光,渾身都會發光,白色的冷光,一閃一閃的,間隔還比較長,感覺像消失、出現、消失,這樣循環著。
他動,它們跟著他動,他是飄著的,它們是連走帶爬的,通過它們的走動,他感覺這裡似乎有路的樣子,還高低不平。他們排成鏈狀,給他標識出一條螢火蟲那樣閃著冷光的道路,就像夜晚飛機場的跑道。
他不會像小布袋人那樣走,他用飄,可他還不會飄著走,剛死不久嘛,一切還不習慣,經常在虛空中換翻筋頭,有時肚皮對著道路,有時頭朝下,相當於一種失重狀態吧,身子不受控制地太空漫步。生前,因爲書念不好,他可是一直標榜自己是個動作思維的人,而不是抽象思維的人,從這個狀況看,也不見得是。飄了有一段時間,可能也沒走多遠,他並不比小布袋人來得快。終於還是來到一棵黑黝黝的大樹下面,樹很高,很大,零星的樹葉時不時閃爍的冷光把黝黑的樹的輪廓顯現出來。樹枝比樹葉還要多得多,像一捧亂糟糟的頭髮。
自然而然的,他進入這棵樹的粗大樹幹中,像坐電梯一樣,直接升到上面的某個虛空。這裡是一個更看不出什麼地方的鬼地方。
“這是什麼鬼地方呀?”蛋蛋抱怨地說。剛死了不久,憋了一肚子怨氣,又莫名其妙被引到這麼個地方,當然會抱怨。
這是一個什麼地方呢?不好說,真不好說。是房間?是城堡?是地獄?不知道,沒有空間限制,黑黝黝的,沒有任何星星或者物體做參照物,不是太空,不是地球,不是他認知中的任何維度空間。
他又變成了人形的樣子,跟原來是一樣的,一米九一,長頭髮,一身黑色長袍,光著腳。這個新的形體到底是靈魂或是新的肉體?好像是影子吧?也許說是影子好像也不大對。他有腳,能站著,不用飄起來,也飄不起來,就這麼點功夫,這麼變來變去的,還真不讓人適應!
能站著是好事,至少這個他習慣些。他踩了踩地面,心裡問:“這是地面嗎?”好像不對,腳底下是黑黝黝的,不是黑色的地板,也不是懸空在黑色太空上的透明玻璃板,就是黑黝黝的,看起來空的,卻能踩,能走,像踏在實地上,沒有冰涼,沒有溫暖。
什麼鬼地方呀!
正當蛋蛋疑惑的時候,從虛空中,慢慢冒出了一個老頭和老頭前面橫放著的一個發出白色冷光的、漂浮的沙漏型的光影體。他們是住在這個古怪空間裡的鬼魂?
老頭有60歲樣子,也似乎沒那麼老,臉皮挺光潔的,沒有皺紋,可是就是給人一種老頭的感覺。他有一米八的個,身材挺魁梧,穿著一件長長的、像大衣的白袍,白袍從脖子下面開始,中間有一排鈕釦,鈕釦排到心窩處。他的腳穿的是光著的,長袍掩蓋了一部分腳背,他的頭髮是黑色的,寸頭髮型,菱形的臉上有個大鼻子,眼睛小,嘴脣厚,有點黑人的模樣,但是他的皮膚不黑,健康的粉紅色。
“我到了西方世界的地獄嗎?鬼也有出國的,是不是中國人太多,那裡的鬼城住不下,被迫出的國呢?這個老頭是個美國鬼嗎?”他心裡嘀咕著。看著老頭,再看看腳下,他都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麼地方,這樣看來,老頭也不是那種很容易劃分的人種。
“來到我這裡很不習慣吧?小夥子。”老頭似乎是在等他,一見面就先打了聲招呼。他笑瞇瞇的,很有氣質地把雙手疊加著放在小腹上,一副慈祥的樣子。
“您好,您是西方哪個地獄的工作人員......還是天堂裡的上帝呢?”蛋蛋問。
老頭點點頭,很隨意地說:“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我只是兩個空間中的那個值班員,監控錄像的值班員。”
“……什麼空間......錄像的監控員......什麼鬼呀,那我這是在哪兒?天堂還是地獄?還是三不管的地方,該不會西方地獄也滿員了吧?我是不是要在這裡登記,排隊呀?告訴我這裡是靈魂審查登記處?”蛋蛋問,他擔心自己死了都沒地方呆。他覺得人死後要經過審查,好人上天堂,壞人下地獄,也許這就是三不管的中間地帶,所有一切才這麼奇怪。
“有靈魂審查登記處這樣一個地方嗎?我怎麼不知道?”老頭咧著嘴笑了起來。
“我瞎猜的。真沒有?那我應該去哪?”
“真沒有。我以上帝的人格擔保。”
“您不就是上帝?”
“我不是你們人類所說的上帝,只是個值班員。”
“您不是上帝?嗯,真不可思議。也許您自己認爲是值班員,而我們凡人都把您當上帝。”蛋蛋搖著頭,自我解釋說。
“如果你要這麼說,那我可能真的是你們說的那個上帝。不過再聲明一下,我真的只是個值班員,以後你會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哦,對了,你還想跟我單挑?你好像還說過要是打不贏我,咬下我一塊肉來也是好的。看來你是真的恨上呢。”老頭又笑了。自從看見蛋蛋開始,老頭一直在笑,好像蛋蛋是一個很可笑的人。
“還說您不是上帝。別騙人,您不是上帝怎麼會知道我心裡想的呢?我知道什麼都瞞不過您,不過您也知道,在來的路上,我改主意。大家都需要您,不能因爲我一個人不喜歡而讓大家沒有上帝吧。而且我想您一個人要照顧地球好幾十億人,肯定很累,還是讓您累點好。”
“你這是變相報復嗎?”
“不是,真不是,我自己也當了父親,知道照顧好一個孩子不容易,何況您要照顧這麼大的一家子,不容易呀!大家都在燒香祈求您的保佑,您要滿足誰呢?不容易呀,沒您監督著,大家還不打起來,那亂成什麼樣!相信對您有抱怨的不止我一個,您要是把每個人的抱怨都當回事,早煩死了。所以我們這些人還是得自求多福,抱怨您是沒用的。總之,有您比沒您好。這樣想我也就不找您單挑了。”蛋蛋辯解說。
“看在你會替我著想的份上,我讓你看看我面前的這個稀罕物。”老頭說。他示意蛋蛋靠過去。蛋蛋靠近“沙漏”後,老頭在“沙漏”某個位置點了一下,“沙漏”兩端開始播放“電視連續劇”,而且播出的都是蛋蛋的故事,只不過蛋蛋很快發現“沙漏”的兩頭劇情不同,場景也不同,世界也不同。看著左手邊的“沙漏”那頭,那裡的劇情是他熟悉的,那是事故現場,他的老婆和的女兒被110救起,送往廈門的醫院。右手邊的那頭,不那麼熟悉,那是臺灣臺北市的某家醫院病房,另一個他還沒死,躺在急救的病牀上,很多醫生正圍著他,看情形也是兇多吉少,那也是地球,也有太陽,可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國,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有陌生的動物在活動,看樣子像恐龍。
指著右手邊的那頭,蛋蛋問:“請問上帝,那個人也是我嗎?還是我的來生,或者是我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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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前生,也不是來世,就是當下。當然,兩個人都是你,就像你的左手和右手。你理解什麼是硬幣的兩面嗎?車禍的那頭相當是數字的那一面,躺在病牀上的這頭相當於花卉的那一面。這個沙漏叫平行宇宙。而你呢?你只相當於量子,什麼是量子,你懂嗎?一個量子同時分裂成的兩個量子,同時出現在兩個宇宙中,他們可以互相感應,一個是另一個的夢。”上帝對蛋蛋的驚訝並不感到意外。每個第一次見到它的人都這樣。
“可我怎麼對左手邊的這個比較有印象呢?”蛋蛋怕交代不清楚,強調說,“有中國的這邊。”中國那頭他的老婆經搶救無效,死了,女兒還活著,被大姐洪大真抱養了去。
“很正常,你是從左邊來的,記憶當然也是左邊,當然你到了這裡,中間地帶,你對右邊也多多少少有點感覺。有些往事像惡夢,不堪回首,沒人想再做一次那樣的夢。因此會排斥不好的東西,也就是不想記住那些不好的。可惜有時候,噩夢更讓人印象深刻。”上帝說。
再看看右手邊的“電視劇”,蛋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上面講的是另一個他的過去嗎?假的吧?右邊的他流了很多血,還在昏迷,手術室外,他的繼母招娣、姐姐大真、二姐花兒、小姨勝男、表妹小雪等人正在手術室外著急等著,有一個老頭,髮型像鳥窩的,他似乎很熟悉,可就是不認識。
“您說的太玄乎,能讓我先查一查我的過去嗎?”蛋蛋請求說。
“能,時間不是很充裕,捻一些重要的橋段看吧。”上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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