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不允許？非常有趣。爲什麼？”

“你可以失敗，地獄會再給你機會，但你不能放棄。”魔王阿斯摩蒂爾斯說道：“你只要還是魔鬼，那就必須擊敗我成爲魔王，這是魔鬼領主之上的規(guī)則。唯一的例外是一方囚禁一方，吸收對方的力量，但這一條在你我之間不適用。因此，你來到了地獄的最深處，那就不能以魔鬼的身份離開，除非把我殺了。”

“你是地獄之王，這點事都做不到？”

“其實我做得到，但我不會那麼做的。你保留地獄魔鬼的身份，就是保留爭奪地獄之王的資格，而你實際上已經有了實際的威脅。在這件事上我不接受妥協，必須現在就解決這個問題。你放棄魔鬼的身份，與地獄再無瓜葛，然後你就可以回你的小世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沒有談判的餘地？你也有需要的東西，比如我可以用……”

“不要試圖誘惑我，我纔是這方面的大師，收起你的伎倆吧！”阿斯莫蒂爾斯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似乎有一種急躁的情緒在其中，他說道：“費奇，你現在已經是多元宇宙最危險的生物，別再和地獄有什麼瓜葛！留下魔鬼的身體，我……”

“閉嘴！安靜！讓我想一想！”費奇怒喝一聲，隨後就真的在地獄之王面前閉上眼睛，進入了思考狀態(tài)。深獄煉魔的軀體爲了戰(zhàn)爭進行了極端優(yōu)化，能夠儲存、控制的法力總量遠超過人類，可以讓費奇最大程度發(fā)揮出法術的威力。如果想要完成阻止世界相撞的計劃，那麼魔鬼的身體就必須保留。

但是阿斯莫蒂爾斯的話也必須充分考慮，在這件事上他並沒有糊弄費奇。自從進入地獄最深處，一股莫名的壓力就落在費奇肩頭，儘管他一直躲在自己的獨佔空間罅隙內，地獄依舊通過深獄煉魔的軀體以某種方式聯繫上了他。

或者是他的這具身體在以某種方式聯繫地獄。

“有沒有其他的軀體可以推薦？”

“有。一些魔法龍，比如虹彩龍、時光龍。在僞善位面的原生天使，也具有類似的潛力。但是，那些都不好用，我不需要向你解釋原因，對不對？”

費奇點點頭。在多元宇宙中的確還有一些強大的生物，身體素質能夠媲美深獄煉魔，但它們沒有一個能夠適應費奇。

從一開始，費奇的靈魂就有接近一半來自於魔鬼，並與契約魔的身體配套，於是身體和靈魂之間不存在阻滯。如果換一個身體——比如用死靈法術中的靈魂轉移等——必然會破壞這種流暢。

越是複雜的咒語，越是需要精確地表達靈魂，這樣才能正確地改變世界。如果時間夠用，費奇也不是沒有辦法花上十幾年去調教與磨合一個新身體，哪怕是魔鬼靈魂和天使軀體也並非不可共存。

“我需要時間，”費奇對阿斯莫蒂爾斯說道：“有沒有擠出時間的方法？”

“對其他人來說，有的。但是對你？沒有。除非你有能力進行真正有效的時間旅行。”魔王發(fā)出低沉而邪惡的笑聲，似乎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你現在已經是天災級別的威脅了，如果還能夠進行時間旅行，那麼多元宇宙會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你。我一直想看看那些人如果動真格的會是什麼樣子。”

“那些人？哪些人？”費奇問了，但魔王閉口不談。

其實阿斯莫蒂爾斯不說，費奇也大概想得出來。他凝結出的黑色液滴之所以可以威脅到阿斯莫蒂爾斯，主要是因爲那液滴結合了心靈塑形墨水和無限零點符文，將“歸零”這個概念塑造出實際的狀態(tài)，產生了可以讓因果邏輯以及所有時空變成徹底虛無的效果。當初對心靈塑形墨水特別緊張的人，也肯定會對現在的他更加緊張。

“好了，我已經知道了你的態(tài)度。既然在我需要的領域你沒有能力提供幫助，那麼咱們也就沒有繼續(xù)談判的意義了。還打嗎？”

“知道結果而且沒有收益的戰(zhàn)鬥毫無意義——只是你這樣就走肯定不行。”阿斯莫蒂爾斯說道：“首先，你還是要留下魔鬼身體，不然地獄不會放過你，會在所有事情上和你作對，直到將你逼回到我面前。可那個時候，我不會再用自己的法力‘協助’你打穿通道，你必然會面臨比現在更絕望的局面，再無退路，從而導致不得不與我進行決戰(zhàn)——那是我不想看到的。然後，我已經知道你現在具有非常可怕的威脅，這個秘密足以讓你成爲公敵。你準備付我多少保密費用？”

“我會在離開前和地獄解決第一個問題，你不需要擔心。至於第二個，一分錢的保密費用也沒有，但我可以給你一個提議：如果你在未來某天需要繼續(xù)進行割捨來讓自己提升，我可以幫你一次。”

“那就這樣吧。與你戰(zhàn)鬥真是一次重大的誤判，整個地獄都遭受了損失，我的損失尤其重，需要幾十年時間才能夠慢慢找補回一些來。好在我保住了位面強移咒，算是有功……”

費奇哼了一聲，說道：“不用拐彎抹角，我懂你的意思。你和地獄都有損失，而我基本沒有，所以我便被地獄認爲是獲利的一方，因此地獄會詛咒我，因此我必須有足夠大的損失才能避開一個世界的敵意。”

若在其它時候，就算是有敵意也沒關係，費奇可以想辦法找補。但在永黎大陸和第二世界將要分出勝負的關鍵時期，地獄的敵意還是少招惹爲妙。於是，費奇打開魔法矩陣，製造出熵滅打擊，對準自己來了一發(fā)。

“真夠狠的……”阿斯莫蒂爾斯看著眼前不斷熔化的深獄煉魔，發(fā)出嘖嘖的聲音，彷彿他也能體會到費奇現在的感覺。“你這個咒語真恐怖，直接抹掉物質和能量的存在屬性。你是寧可銷燬這個身體，也不願將它留給地獄？”

“給了地獄，不就等於給了你？”從熔化的深獄煉魔體內走出來一個人類，繼承了魔鬼身體的所有裝備。那個白花花的便是費奇原本的人類身體——排除掉所有的魔鬼形態(tài)，他也只剩下這個。這個久未使用的身體看起來又脆弱、又可口，讓阿斯莫蒂爾斯有點蠢蠢欲動。不過，魔鬼並不是惡魔，謀劃和思考要遠大於一時的情緒衝動。魔王思考了一會兒，覺得現在的勝率甚至比派出分身以及千萬魔鬼大軍前還要低，於是便住手了。

“沒有了法師之神的神力，也沒有了魔鬼的地獄之力，我又回到了起點。”費奇只說了幾個字，便捂著嘴咳嗽起來。這裡畢竟是地獄最深處，是邪惡、秩序和腐化規(guī)則凝聚出的實體環(huán)境，人類身體根本受不了。即便用法術進行防護，費奇仍不免受到傷害，這意味著他該走了。

阿斯莫蒂爾斯沒有和他說再見，也沒有說永別，費奇也一樣。他們的命運由自己掌握，誰也無法預測對方的未來。這一場驚動了整個外層位面的戰(zhàn)鬥就以這種悄無聲息的方式結束了，不過對於阿斯莫蒂爾斯來說，只要他還是地獄之主，那麼戰(zhàn)鬥的結果就可以這樣描述：

“魔鬼被消滅，魔王仍據有王座。一切與之前沒有分別。”

其實是有分別的。法師之神阿老頭被阿斯莫蒂爾斯收了回去，重新塞回到地獄的最深處，鎮(zhèn)壓在位面強移咒的槓桿之下。這對費奇來說是種解脫，而魔王因爲這樣的做法，不得不與神力進一步結合，於是更加偏離地獄的固有頻率，破綻就變得更大了。

阿老頭的“朋友們”行動慢了，阿斯莫蒂爾斯先找上門來，所以費奇便用魔王這個途徑甩掉了阿老頭，他心安理得。阿老頭認爲自己又被費奇拋棄了，再次表現得非常憤怒，但他憤怒的根本在於“又一次”被拋棄，而不是拋棄本身。況且他並不知道在地獄深處，費奇和魔王的交易，因此不確定費奇的結局，只是覺得他還活著。因此這股怨氣慢慢地淡了，最終還是忘了。

阿老頭的靈魂被神力完全佔據，其失去自我的結局基本註定，並變成“法師之神”規(guī)則的載體。但在那一切發(fā)生之前，他還是要被魔王繼續(xù)利用一段時間。魔王遲早會放了他，因爲阿斯莫蒂爾斯也清楚，費奇知道該怎麼找到自己的真身，該怎麼打擊自己的真身，而費奇又與自己一樣，不喜歡親自動手——那麼費奇一定早就將相關的辦法傳了出去。魔王的敵人有很多，它們遲早會來。

但是在那之前，阿斯莫蒂爾斯決定留著這個弱點，好繼續(xù)從無底深淵的邪惡能量中獲利，彌補自己的舊傷，還要彌補這次與費奇戰(zhàn)鬥的損失。雖然少了個眼中刺，但虧大了，虧得太大了……

費奇對自己的魔鬼身體用了一發(fā)熵滅打擊後，他只剩下人類身體——但這只是表面上的。熵滅打擊並不會消滅任何東西，否則他就不會將這個法術用在夏妮身上。

熵，是宏觀體系混亂程度的考量。它在數值上的不斷增加，代表著體系沿著時間線向未來不可逆的發(fā)展過程。費奇的熵滅打擊將這種變化趨勢歸零，只是將目標從時間線中抽了出去，送入他的靜滯空間。換言之，熵滅打擊的目標都被封印起來，只是費奇將原本無損的封印過程，賦予一個非常恐怖的燒灼破壞效果，將這個法術僞裝成毀滅類型的咒語。這個僞裝建立在無限零點符文的保護傘下，是用來欺騙預言法術、神靈乃至世界意志，所以阿斯莫蒂爾斯沒能看出來了，地獄也沒能看出來。關鍵時刻，費奇還能將它放出來。

在沒有熵的靜滯時空中，地獄無法聯繫費奇的深獄煉魔軀體，也就只能認爲它不存在了。

擺脫了阿老頭，解決了與阿斯莫蒂爾斯的問題，費奇離開地獄，回到了永黎大陸，以他夢寐以求的完全人類形態(tài)。他現在非常想讓夏妮陪著自己，但爲了保持住熵滅打擊法術的秘密，她只能繼續(xù)停留在靜滯狀態(tài)。好在夏妮不會有任何感覺，她重現時將會和被咒語命中時完全一樣，中間這段被封印的時間對她來說並不存在。

似乎得到了自由，但費奇感覺非常虛弱。儘管靈魂和法力還是一樣的強盛，只要一個字，強大的咒語便可以發(fā)射出去，讓天空降下火雨或者讓大地沸騰起來，但虛弱感持續(xù)困擾著他。就身體素質而言，普通人類比深獄煉魔差太多了。一個被逼的只能靠腦子才能活下去，另一個則是專門設計出來在整個外層位面工作的頂級戰(zhàn)鬥堡壘，已經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了。費奇對這個有了心理準備，但眼前的虛弱還是超過了他的想象。

“我的身體有那麼弱嗎？”

在找回這個身體後一段短暫的時間裡，費奇還專門用冰峰要塞怪物獵人的方法進行了鍛鍊，按理說已經強於普通人了，但爲什麼在皇宮中走了一小段路，就覺得頭暈缺氧？他停住腳步，扶著牆，慢慢調整，幾次深呼吸之後便好多了。“或許是思想和身體執(zhí)行力差太遠，導致的用力過猛？”

既然如此，那就多運用這個身體，但要保持緩緩行動，好適應一段時間。費奇召喚出逗貓棒，非常難得地將它單純當做柺杖使用，一步一步向著臥室走去。他覺得有些困了，想要好好放鬆睡上一覺。用魔鬼身體時，根本沒有真正的睡眠。

伴隨著逗貓棒在地上撞擊發(fā)出的邦邦聲，費奇走了幾十步，又停了下來，虛弱感有增無減。這顯然出了大問題，已經超出“身體靈魂不適應”這個範疇。費奇立刻用法術對自己進行檢查，然後瞪大了眼睛，一口血噴出來，灑在地毯上。他的身體狀態(tài)目前都還好，但是存在一個極爲危險的狀態(tài)：衰老。

他的人類形態(tài)以及除了契約魔之外的魔鬼形態(tài)都被阿老頭的神力影響，但是程度不一樣。阿老頭也曾是人類，而人類的身體抵抗力太低，將阿老頭存放在內的靈魂當做自己的“應有狀態(tài)”，形成了一個類似殘存視覺的錯覺。原本這種“殘影錯覺”會隨著費奇靈魂的迴歸而迅速消失，但費奇在地獄最深處被邪惡腐化氣息影響，衰老錯覺變成了腐化詛咒，結結實實作用在他的身上。

有著強大的法術保護，這詛咒不會致命，但在身體層面上無法逆轉。從深獄煉魔到人類，從青年到老年，費奇很快就會變成一個老法師。

“阿老頭……”費奇想要咒罵他，但又止住了。與神靈和魔鬼打交道，有不被扒一層皮的可能嗎？地獄、魔王；天堂、法師神，在費奇眼中從來都是一路貨色。現在脫身，只是中了個衰老的詛咒。若是晚了，說不定命都沒了。

該深入研究研究死靈法術，來應對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