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秦者,胡也。”
我接過帛書,揭開來看,朱脣微動,緩緩念出拓印在上的秦篆,眉頭微挑,擡起頭看著殿外一抹赤紅色的身影,張口道:“瞧你們在這,嚇得嫣兒妹妹都不敢進來了。還不退下。”
待周圍的侍女們退下後,我笑著看著嫣兒,揚聲道:“嫣兒,你還是不肯進我這椒房殿嗎?”
我坐在殿內看不清真切,只覺嫣兒的身體似乎抖了一下,低著頭,邁入了殿中。
我這才細細打量起她,一聲豔紅色衣決,襯著她裸露在外的面頰愈發白皙,一頭墨色的長髮,沒有像正常妃子般高高束起形成一個流雲髻【1】,而是隨意的用一根玉簪束著,頭頂也只斜斜的帶著流金溯華勝【2】,她擡起頭,微微上揚的嘴角,不辨情緒的雙眸,剎那間風情萬種。
我倚在榻上,笑得嫵媚,道:“你的手筆?”
她不可置否的一笑,道:“我來的不巧了,竟不懂夫人再說什麼?”
我努了努嘴,端起一旁的陶碗,小小的酌了一口其中的馬奶酒,看似不著痕跡的說:“趙高也是胡……”
“夫人只需爲自己考慮就好。”她打斷我的話道。
我不言,只含笑伸手撥弄著陶碗上的紋路。
她見我不說,轉身便要離開。
“你就這般恨我?”話一出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在這後宮中,從來就是爾虞我詐,我又怎能不明白。
她轉過身,脣角帶上了嘲諷的弧度,挑眉看著我,說:“你?需要我恨?”
“呵呵。”我輕笑出聲,接著道,“恨我的人很多,也不差你這一個,只是我想不到,你也會恨我。”
她合上眼,身軀微微晃動,發出銀鈴般的響聲,我這才發現她的衣決上掛滿了各式的珠絡,隨著她的走動發出美妙的聲響,只是先前我並未在意罷了。
“我曾恨過你,明明那時你是可以保住他的。”聲響愈烈,她的雙拳握得發白,繼續道,“直到昨日我還是恨著你的,可是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錯了,我全都錯了,你明明可以阻止我在奇石上刻字,卻偏偏任由我做了,難道在你的眼中我連一個對手都算不上嗎,還是說,你根本就瞧不上我。”
我看著她,她的話語邏輯不通,漏洞百出,倘若不是我的熟知,恐怕還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你是他的妹妹。”提起他,我垂下眼簾,心中亦不是滋味。
她頹然的跌倒在地上,擡起頭看著我,一雙美目泫然欲滴,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有說,我知道她的心裡有許多話,只是俱說不出。
最終,她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出殿中,在邁出門口時,似乎被絆了下,險欲跌倒。
“姐姐,珍重。”
我端著陶碗的手,猛得一顫,幾滴馬奶酒灑了出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強按捺下起身追她的衝動,仰起頭一口飲盡碗中所剩不多的馬奶酒,一滴淚自眼角滑落,她該有自己的幸福。
我緩緩放下手中的陶碗,這一刻我的內心已然平靜,起身換裝,我坐在銅鏡前,擡手撫上自己精心描繪的“僞裝”。
取出絹布,蘸了點水,擦著臉,一點點的拭去了臉上的脂粉,一張嬌嫩到吹彈可破的面頰出現在鏡前。
我伸手撫上銅鏡,這張臉還是沒變,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同剛來的時候一般,只是我內心早已千瘡百孔,不復曾年少純真。
時光荏苒,我已記不清來到這有多久了,只是還依稀記得,那時我才16歲,16歲多麼美好的年齡,如花般含苞待放,倘若我沒有答應哥哥去西安,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可惜,沒有如果,哪怕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想,我定會更加的義無反顧吧。
我初次來到西安,是個雨後初晴的夏日,走出艙門,踏上懸梯,我擡頭望去,藍澄澄的天空宛若一汪碧玉,就連雲彩都捨不得打擾。
我走下懸梯,坐上擺渡車,品嚐了下人肉沙丁魚的滋味,待車停穩後,我隨著“沙丁魚”的魚流走向出口,不出意料,一道俊朗的身影正站在那。
“哥!”我喚道,脣角上揚,一個大大的笑容綻放。
哥哥接過我手中行李箱,愛憐的揉亂了我的發。
這回輪到我不開心了,打開哥哥在我頭上作祟的手,嘟囔道:“哥!我的髮型!你不去摸我那萌噠噠的嫂嫂,你摸我做什麼!”
哥哥一頓,反應過來後,狠狠的在我頭上敲了下,說:“你這丫頭怎這麼渾,這種話都敢說。”
我怎麼了,我說出什麼了啊,我委屈的看著哥哥,道:“什麼嘛,你自己思想不純潔,還說我。”
哥哥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我的行李,放進後背箱,道:“考慮好了嗎?”
我一揚眉,道:“我都來了,你說呢?”
哥哥笑著擡起了手,嚇得我趕緊護住了我的頭,我可憐的髮型,我纔不要再被破壞一次呢。
坐在車內,我閒著沒事幹,打開了廣播,正巧是本地的新聞臺,主持人正用自己甜美的嗓音播報著西安市內的奇聞異事。
“……接下來呢,我要和大家說一件更加奇怪的軼事,只要是西安人就沒有人會不知道位於臨潼區城東5公里處的秦始皇陵,這不大雨剛剛停歇,這秦始皇陵竟也不太平起來,昨日,狂風依舊,電閃雷鳴,不知哪位道友……”
聽著新聞,我偷眼瞧了下哥哥,哥哥喊我來西安也正是爲了此事,本來在和嫂嫂度蜜月的哥哥,卻因爲一場暴雨,被自己的老師一通電話炮來到了西安。作爲某位考古界泰斗的得意門生,哥哥這日子過得著實不容易,硬著頭皮,舍下嫂嫂,一個人趕來了西安,還身先士卒的下了被暴雨雷鳴劈開的秦始皇陵旁的一個小型陪葬陵。
結果這一下不得了,他在陵墓裡看到了一尊雕像,長得不僅十分像我,而且連名字都是一樣的。
對此,知曉這些事的我,很自然的調侃了聲,沒準是我穿越了也不一定呢。結果,當時哥哥就讓我也來趟西安,幾番權衡,我選擇了告別父母,來到了西安,這不,我就坐在哥哥的車裡,直奔驪山而去。
“哥,你說要是秦始皇沒死,這個驪山陵墓是算國家的還是秦始皇的?”
“秦始皇要是還活著,估計那都是千年老妖了!”正在開車哥哥轉過身對我做了個張牙舞爪的動作,逗得我直笑。
大約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走下車,看著被裡三層外三層包著的驪山,心中直冒冷汗,道:“哥,你確定我能進去?”
“當然。”一個工作牌掛在我的脖子上,我好奇的拿起牌子看了看,上面竟然還貼著我照片,當下就樂了,道:“哥,你這辦假證的功夫真不錯,回頭給我來張假身份證。”
“你呀。”哥哥無奈的搖頭。
“哥,那是什麼鳥?”我道。
在離我不遠處,有隻我不認識的大鳥,正朝著我的方向看來,當然我也知道,我會有它在看我的這個想法很不正常。
哥哥順著我的視線看了過去,道:“那是大雁。”
大雁,我心下道,原來大雁是長這樣的。突然它振翅一飛衝向高空。
哥哥聲音從頭頂傳來,道:“鴻雁高飛,是好兆頭。”
我詫異的看了眼哥哥,這都什麼年代了,你竟然還迷信!
似乎是知道我心中說想,哥哥接著道:“如果某人真的穿越成功,有這兆頭,我相信你,一定能過得順風順水。”
“哥~”我不滿的叫道。
“好了,我也不說你了。”哥哥拍了拍我肩,道,“方纔它飛的方向是南方,你可知鴻雁南飛,意指遊子歸鄉。”
我氣結道:“好啊,哥,我看你巴不得我穿越吧。”
哥哥愣了下,道:“什麼跟什麼,我這是在向你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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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流雲髻:一種春秋戰國時期的普通髮型,型似垂雲髻,卻如流雲。
【2】 華勝是製成花草之狀,插於髻上或綴於額前的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