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微煦,
她只知,
少年初見,
甚是模樣俊俏。
藎藎自睡夢中驚醒。
她坐在牀榻上,擡手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她有些心慌,呼吸還是急促的。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下牀收拾。室內擺設簡單幹淨,帶著小女兒家的嬌羞和少年心性,掛了一些彩珠瓔珞。
入眼盡是翠綠,清晨氣息薄涼。頭上蔚藍天空,收納著縷縷的薄煙,寂寞得不見絲毫人影。
她走到馬廄,將曬好的草放進石槽裡,擡手摸了摸那匹白馬的頭,道:“小白,吃飯了。”
小白十分懂得討好小主人,發出低低的嘶鳴聲,低頭蹭了蹭她的衣袖,鼻中噴出的熱氣呼的她呵呵直笑。
離安起牀時,藎藎已經備好了早膳。她就坐,問道:“藎兒,今日也是驚醒麼?”她垂著青絲,鬢角生了些許華髮,面容依稀還是當初風華絕代的樣子。
藎藎將粥碗遞給她,笑道:“師父不必掛心,藎兒半年來日日如此,已是習慣了。”
她卻頗爲擔憂:“藎兒,用過早膳,你去後山替師父摘些草藥,師父想想法子,替你祛了這驚夢。”
藎藎拿著單子,揹著竹簍走到後山。
現下正是人間四月芳菲盡,這山上的草藥正是生命裡最旺盛的時候,草藥遍生,毒藥也遍佈其中。目至之處,盡是蒼翠之色,鬱鬱蔥蔥。藎藎自小便隨著離安嘗百草,抗藥性頗強,普通的毒藥自是不怕,只是後山上的閻翁草讓藎藎有些忌憚。那閻翁草是劇毒,中毒者七日一發作,毒發七次便不治身亡,連師父都沒法子,她自是不敢碰的。可師父寫下的血靈芝,偏偏就與閻翁草相生相剋,生在一起。
藎藎躊躇片刻,便用絲帛包住手,小心翼翼的從閻翁草底下摘下血靈芝。回了草屋,見師父不在,小白也不知去向。藎藎猜想,師父約莫是去城裡送草藥了。便也沒有起多大疑心,見到桌上放著一封信和一個木盒。那木盒刻的極爲精緻,纏繞著一些藤蔓小花,每一朵都鑲嵌著耀眼的寶石。
藎兒,師父有事離開三日,木盒中是師父爲你求來的樂眠丹,你且安心服下,定能保你安然入睡。一切小心。勿念。
藎藎打開木盒,見其中確實有一枚丹藥,便放心服下了。
這一夜,果真好眠。
翌日清晨,藎藎將昨日摘下的藥材放在藥架上。閒來無事,突發奇想,將銅鏡自房中取出,她捧著銅鏡,站在籬笆外的鵝卵小路上。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在銅鏡之上,光芒射向四方。
一側傳來馬蹄踏在鵝卵石上發出的清脆聲音,以爲是師父回來了,她轉頭,順著光芒看向鵝卵路的那一頭。
那是一個極好看的少年,眉毛清秀,鳳眸星目,光芒流轉,皆可入畫。他身披蓼藍呈鸞紋綾的錦袍,腰帶上繫了一縷蒼藍繡繩,眉宇間鎮定自若,嘴角帶著笑意。他姿態逸絕,令她有些窒息,脫口而出:“你怎麼進來了?”
少年一怔,初初相見,她的第一句話竟不是“你是誰”,而是“你怎麼進來了”,彷彿兩人早已熟識多年一般。連他,也只覺自己穿越千山萬水,只爲見她一面,再續前緣,如此而已。
他勾起笑,連眼睛都彎了起來,擡起白皙如玉的手,輕撫著小白的鬃毛:“是它帶我進來的啊!”
見他笑了,她羞紅了臉,努力瞪著眼睛:“你是誰?爲何帶著小白一起?”無藎林三面環山,一面臨溪,除了師父和她,還有小白,根本不會有人知曉出路。
“在下洛長,奉莊主之命前來,請問,姑娘可是離安大師之徒藎藎?”
“你竟知道我師父?”
見他笑著點頭,她又臉紅了,羞赧道:“你的莊主是誰?我……我告訴你,我可厲害了,我會施毒,你別騙我!”
“是離安大師讓我來接你的,這匹馬即可作證。”彷彿怕她不信,他放開手中的馬轡,讓小白自己去找她。
她趕緊牽過小白,擡手撫摸著小白柔軟的鬃毛,覷了他一眼,許久,才微不可見的點點頭。
洛長跟著她走進竹屋,竹屋到是雅緻,桌案上擺著香爐,隱隱飄著些暗香。一些小女兒家的物品擺放的很是井然,有條不紊,窗櫺旁還掛著些小玩意兒,一瞧便知主人心靈手巧,自理能力頗強。
藎藎去收拾一些東西,他閒著無事,見桌上放著一本書籍,拿起來翻了翻,道:“你喜歡讀溫家的詞?”
她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忙著收拾草藥,道:“閒來無事,便讀一讀,都是些姑娘家心喜的秀詞,沒什麼別緻的。溫家的詞,只是一句讀起來,還有些意思。”
“哦?”他倒是有些興趣了,問道,“哪一句?”
她將草藥收進藥房,邊分著類,邊道:“那一句啊!就是那句‘玲瓏骰子安紅豆’,我倒覺得新奇些,許是沒見過玲瓏如何安上紅豆的緣故罷。”
他細細讀了讀,反覆咀嚼了一下其中的意思,雖說新奇了些,但也沒有多少深意。他挑了挑眉,道:“那你爲何不想想下一句呢?”
“下一句?”她停下手上的活兒,不解的望著他。
他勾脣,淡聲道:“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蹙眉想了想,頗爲苦惱道:“入骨相思,我怎會知道?入骨?到底是如何的相思,竟會這樣深,深至骨髓?”說完,看著他,“你知道?”
他見她快要笑出來的烏眸,竟也覺得絲絲窘迫,道:“不知。”
“看吧,你也不知,我也不知。”她果真笑了,將竹簍放好,道,“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