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衝出一匹的盧馬,這匹駿馬鬃毛三花,脖前掛攀胸,後臀頂雲球,四蹄生風,千里颯然。
柳伯懿見此馬便聯想起昨夜在獸醫館中的遭遇,他在仔細端詳著乘馬的騎手,正是此前在寺廟求雨時打鬥的高手,不由得暗暗叫苦,暗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那人催馬來到了柳伯懿兄弟近前,隨後冷冷一笑,說道:
“還真是你啊,昨晚怪我眼拙沒認出來。”
此刻柳伯懿反倒表現得很鎮定,他慢吞吞地回答說:
“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先是狂笑了幾聲,而後自我介紹道:
“我姓方名朔,江湖別號飛刀聖手。”
柳伯懿聽完渾身一顫,飛刀聖手的名號如雷貫耳,此人打家劫舍無惡不作,想不到自己陰差陽錯與他結怨,今日在這深山老林裡定要爭個你死我活。
突然空中接連打了幾道歷閃,幽藍的電光照在方朔的身上,更顯得他鬼氣森森,趁柳伯懿不備,方朔猛然催馬向前,直撲兄弟二人而來。
的盧馬四蹄錚錚鐵,跺踏得山谷顫抖,柳俊生準備不及,向後倒退兩步腳底打滑,站立不穩就滾進了壕溝。
柳伯懿來不及搭救弟弟,忙側身翻滾躲過了的盧馬的鐵蹄,方朔撥轉馬頭,隨手甩出了三棱飛刀,利刃直擊柳伯懿的要害。
寒光飛逝而來,柳伯懿不敢怠慢,忙騰身而起,使出了一招“一葉渡江”,腳尖輕點刀身,反向馬背攀去。
柳伯懿在空中亮出了錯骨分筋手,方朔則側目鷹視,雙手十指蜷曲,打出了狠毒的萬剮功。
山雨欲來,急風驟起,山谷裡隱隱騰起了水氣,柳伯懿和方朔纏鬥不休,二人一上一下,招出如風,好似雲中龍遇上了霧中龍。
方朔拳山掌雨,處處破解柳伯懿的先手,穩坐的盧馬高高在上,柳伯懿找不出破綻近身,狼狽不堪。
“哈哈哈哈...”方朔得意洋洋,情不自禁地再次狂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柳俊生不知何時偷偷爬出了壕溝,他見方朔放鬆了警惕,立刻從側面撲了上來。
這一式動如脫兔,眨眼間柳俊生便牢牢抓住了的盧馬的絡頭,他拼命往後拖拽,而的盧馬下意識地在原地跺踏掙扎,一人一馬兜兜轉轉,踩得腳下碎土外翻。
柳俊生天生神力,他大吼一聲,猛然輕舒雙臂向外推搡。這一招借力打力出其不意,那的盧馬踉蹌了幾步,倒身跌進了路旁的石溝。
“咔嚓...!”天空中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如銀河傾瀉,澆得人睜不開眼睛。
忽聽的盧馬一聲嘶鳴,緊接著便從石溝中騰身躍起,可柳伯懿卻發現馬背上並沒有方朔的身影。
兄弟二人來到石溝旁想裡一看,頓時驚得呆住了,只見方朔新死,頭破血流,橫屍躺臥在一塊大石頭旁。
“...”柳伯懿見狀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弟弟誤傷人命,百口難辯,柳家怕是有滅頂之災。
方朔的爪牙見此情形蜂擁而上,柳伯懿兄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們招呼家丁也拿起武器防身,兄弟二人持利刃在手,好似虎入狼羣,片刻之功就合力殺退了馬賊。
雨勢滂沱,山谷中血流成河。
柳伯懿漸恢復了冷靜,他望著遍地的屍體自知大錯已經鑄成,試問生平十九載,還是第一次品嚐嗜血的快感,連連感嘆半面菩薩半面魔都在一念之間。
“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柳俊生虎聲虎氣地問,看不出一絲害怕架勢。
“糧食不要了,我們速速離開此地。”柳伯懿回答,他扭頭看見了溝邊那匹駐足在方朔屍體旁的的盧馬,便走了過去。
雨中的的盧馬更突顯幾分傲骨,見柳伯懿向自己走來,它竟然微微垂首,口中吐出一絲輕微的低吟。
柳伯懿一把挽住了繮繩,輕撫馬頭,隨後霸氣地翻身坐上馬背,引領著柳家人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雨中。
與此同時,開封府的上空中烏雲羅列成了方陣,翻滾著奔向廣袤的大地,陰沉的天空忽然被閃電撕開了一條裂縫,大雨鋪天蓋地般的傾瀉而下,重重地砸在荷葉上,發出了陣陣緊促的“啪啪”聲。
荷花池旁,柳彬若有所思。
昨天去寺廟求雨,本是善行卻一路波折,還有那個“麒麟吐帛”的怪夢,究竟蘊藏著什麼寓意呢?
“爹,孩兒給您請安。”三公子柳墨走到了柳彬的身後,恭敬地說。
與兩位哥哥相比,柳墨則有些格格不入,他雖然也飽讀私塾,可幼年卻受“洋務運動”影響很大,以至於如今常不屑孔孟之說,崇尚工業革命和西洋的進步文學。
柳彬看了看兒子,滿眼都是憐愛之情,問道:
“兒啊,最近又學到了什麼?快說與爹聽。”
柳墨略加思索,回答說:
“回爹爹的話,孩兒最近在研究四色地圖。”
“哦?什麼事四色地圖?”柳彬問。
公元1852年,英吉利人格斯里率先提出了一個著名的世界難題“四色猜想”,內容是一張地圖只用四種顏色,就能使具有共同邊界的國家搭配上不同的顏色,也就是說在不引起混淆的情況下,一張地圖只需要四種顏色進行標記就可以了。
後來“四色猜想”多用於數學領域,引起了世界各國學者之間,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激烈討論。
柳墨解釋了半天,柳彬也沒完全聽懂,他自嘲地笑笑,連連感嘆自己老邁。
“爹,孩兒差點兒忘了正事。”柳墨說。
“何事?”柳彬問。
“陳伯伯想要見您?”柳墨又說。
“陳伯是誰?”柳彬一下沒想起來柳墨口中的陳伯是誰。
“就是昨天和您一起坐車回府的那個逃難的老伯啊。”柳墨回答。
瞬間柳彬就回憶起了那個揹著筐簍的佝僂背影,和他身邊雙眸清澈如水的幼童。
原來那個老漢姓陳。
“快請。”柳彬吩咐說。
片刻後陳老漢跟在柳墨的身後緩緩來到了荷花池旁,兩位已年過半百的老人對坐在一張石桌旁,促膝長談了起來。
“還未當面謝過員外救命之恩。”陳老伯躬身施禮,對著柳彬當面道謝。
柳彬連連擺手,回答說: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陳兄不必掛懷。”
陳老伯的舉止讓柳彬暗暗吃驚,褪去粗布衣衫的他頗有幾分儒雅之氣,言語中也多有儒家五常之理,和昨天那個逃難流民的形象大相徑庭,一時間柳彬對陳老伯過去的身世充滿了好奇。
“我本在燕雲十六州隱居,家中祖先皆是前朝貴臣,要不是這次饑荒,怕我也是不會渡過黃河與員外相見,恩公對我有救命之恩,老朽自然不敢隱瞞。”陳老伯介紹著自己的身世。
柳彬聽到此處不由得微微怔了怔身,回答說:
“難怪老人家龍姿鳳表,失敬失敬。”
陳老伯侃侃而談,講了很多先祖的往事,而後他話鋒一轉,又說:
“恩公,敢問日後如何打算?”
“陳兄何意?”柳彬反問。
“你有所不知,此次饑荒勢大,黃河以北早已天下大亂,開封比鄰黃河南岸,禍及秧池難逃此劫,員外早做打算纔是上策。”陳老漢回答說。
“依陳兄所見,我該如何呢?”柳彬又問道。
“早早離開此地,尋一安身立命之所,待災荒過去再重振家族。”陳老伯回答。
柳彬沒有說話,遷移的問題他不是沒考慮過,只是還不忍撇下故鄉的熱土。便敷衍道: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