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主任,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爲我認錯了人呢。”中南醫院,本院區附近的東湖,方子業在散步的時候,看到了一顆熟悉的大光頭。
他在玩著路亞桿子,走近之後,方子業才確定對方的確是老熟人張明燦。
張明燦是原恩市中心醫院創傷外科的行政主任,後來自己辭職了。
上一次看到他,還是方子業任住院總期間,張明燦回漢市的時候不小心骨折了,特意來找方子業做手法復位的。
那一次別過後,又過去了足足五年時間。
張明燦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接近六十,臉上的皺紋越發深了些:“方教授,我是回老家,順手來找了一下薛教授,薛教授去上手術了,我就過來玩幾桿子。”
張明燦所說的薛教授是薛濤,也是袁威宏的好兄弟之一,是方子業名義上的師叔,當年方子業去“練級”的時候,薛濤正好在恩市中心醫院下鄉支援備升職稱。
目前自也是副教授、副主任醫師了。
薛濤與張明燦等人很明顯走得更近些。
畢竟那件事是薛濤帶回了漢市的,薛濤爲此還進了“句子”一段時間。
俗話講,患難見真情,當時的方子業可沒有幫上什麼忙,就只是一個單純的看客。
張明燦與薛濤等人則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都有不少的參與感。
“張主任,您說好了來漢市打我電話的,這回可沒守信用了啊。”
“釣到了多少魚?”方子業湊上去問。
張明燦一邊回收VIB,一邊笑道:“打龜中,魚護都還沒下的。”
“方教授您這是下班了?”
沒遇到方子業他可以不聯繫,畢竟如今的方子業地位非凡,張明燦不好冒然打擾,可遇到了,張明燦可不敢視而不見。
“張主任,您還是叫我子業吧。”
“我是過來有點事,搞完之後順道遛遛彎。”
“張主任,您現在還在豫省工作嗎?”方子業問。
“對,還在老地方,年紀都這麼大了,可再挪不動了。而且也沒有方教授您這樣的技術和科研能力。”
“我那學生和方教授你也是同齡,可差距太大了。”
“對了,方教授,關洪明讓我給您帶句話,說謝謝您那幾年的悉心教導,才使得他順利畢業。”張明燦非常客氣。
張明燦離職後,他的學生就變成了另類野生黨。後面拜託了方子業照看一二。
那時候的方子業沒有太多時間,也就只能照拂對方順利畢業,也談不上什麼悉心指導。
關洪明、杜海二人的面容都在方子業的記憶中消散得差不多了。
“張主任,關洪明和杜海現在在哪裡工作啊?”方子業問話間,道:
“薛老師說他等會兒有空,可以一起去吃飯,張主任,你不會介意我擾了你們的雅興吧?”
“那不能,薛教授可說過,方教授您現在是約都約不出來的大教授。”
“估摸著,方教授你應該要‘三高’了吧?”
張明燦問完,才道:“杜海留院了,現在在恩市中心醫院,也已經是主治,關洪明現在跟著我背井離鄉。”
張明燦所說的三高,並不是疾病中的三高,而是科研、臨牀、教學職稱的三平行高級職稱。
“對,應該是今年九月份升。”
“這一次是醫院、衛生健康委員會自行提出來的!~以前也吃過虧。”方子業笑道。
方子業升副高也才五年時間,恰好到了升職的年限,一切都自然而然。
這一次方子業並未去想什麼破格的事情了。
以前的破格就吃過一次虧,自己的提前畢業,讓鄧勇現在都還在手外科趴窩。
“嘖嘖嘖,三十四歲的三正高!~方教授,你這履歷說出去,可要嚇死不少人啊。”
“而且還是臨牀中的正高,還是28年的現狀下。”張明燦羨慕不已。
他雖然也是正高,是主任醫師,但和方子業完全沒辦法比的。
“張主任,你再甩幾桿,不著急的……”
……
漢市人民醫院附近的魚莊內,薛濤主動點了兩條魚,一條石鍋魚做法,一條烤著吃。
薛濤的大鼻子依舊醒目,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縮小體積,上下看了看方子業後,聳了聳濃眉:“方教授,以後我該叫你領導呢?還是叫你方大主任?”
副主任醫師是被叫成的主任,主任醫師纔是真正的頂級臨牀職稱,放在任何場合,都是非常自然的主任身份。
“薛老師,您這就是在埋汰我了。”
“我能有今天,還不是靠了薛老師您的擡舉麼?沒有當年的你悉心指點,怎麼可能有我子業的今天?”
“當然,如果薛老師您真的想奚落我,我也捏著鼻子認了。”
“畢竟是師叔,打都打得的。”方子業的語氣隨和,一點都不緊張。
“對了,張主任,您那次骨折恢復得還不錯吧?”方子業又問及了往事。
張明燦點了點頭,拉起褲腳:“方教授,你看看,哪裡能看得出來骨折的痕跡?”
“你的手法復位技術,陳老醫生都讚不絕口,怎麼可能有問題了?”
“只是可惜,陳老醫生已經仙逝數年,這種手法復位技術,便有歸宿,也難有人記得來處了。”
世事變遷,當初張明燦還在恩市工作時,陳老中醫的手法復位技術是恩市的一塊招牌,也是張明燦慕而不得的技術。
張明燦現在都還記得,與陳老醫生關係比較好的洪都醫生,就是靠著手法復位頂級技術一招鮮吃遍天的。
當然,在方子業到了恩市後,這種局面才發生了變化。
方子業用自己的絕對天賦,不僅打得洪都這位陳老醫生的手法復位技術直系傳承人目瞪口呆,就連陳老中醫這位集大成者,都自認不足了。
“肯定還是會記得的。”
“薛老師記得,張主任你記得,我也記得,我的學生們也記得。”
“但估計等我們都老了,就真可能不記得了……”
“薛老師,您有想法來找我師父麼?我師父可是經常唸叨著您的了……”方子業感慨了一句後,馬上變身成了皮條客。
陳芳一走,科室裡又空了一位扛鼎的副高。
方子業的第一想法就是薛濤,雖然段宏教授那邊的人可以挖過來更好,可那是段教授的團隊,方子業可不敢再隨便動鋤頭。
挖了宋毅後,目前吳軒奇等人都對自己忌憚萬分,來往都少了許多。
“你們敢要麼?”薛濤沒直接拒絕。
方子業一聽有戲:“敢要啊!~”
“只要薛老師你敢來,安教授上門來指著鼻子罵娘我都認了,反正我也不要臉的。”
“薛老師,就不知道您是真心的還是隻是和我開個玩笑?”
方子業的語氣歸正。
創傷外科,當年的青年一輩頂級人才,如今都到了中年年紀。
比如說龐述、比如說刑方、張子曦、聶雪華、陳泰臨、郭海超、吳軒奇、曾泰……
但這些人都各有歸宿,而在袁威宏一輩中,省人醫的薛濤、張文尚、中南醫院的袁威宏,協和醫院的董東昇,同濟醫院的鐘文淵、龍源,那都是當年的風雲人物。
協和醫院裡的董東昇目前已經升了教授,將候任協和醫院創傷外科的主任,前景遠大。
同濟醫院的鐘文淵和龍源跟著段宏教授,密不漏風。
方子業也就是聽說,薛濤目前在省人醫混得相對比較一般了。
“我是有心想動一動工作單位的,不過子業你可想好了,你師叔我也是個現實的人。”
“我來之後,你要是也把我撇著不管可不行。”薛濤意有所指道。
方子業認真地想了想,問:“薛老師,您自己選。”
“去本院區、來我這裡,與唐僿教授並列帶組都行。”
“我們組的秦葛羅和李諾大哥兩個,都是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們不敢有意見的。”
張明燦的目光在方子業與薛濤二人身上流轉:“薛教授因爲當年的那件事後,就一直在被打壓。”
“方教授,這件事你知道麼?”
薛濤馬上打斷張明燦:“張主任,你和方子業提這些幹嘛?”
“做決定的人是我們醫院的人,又不是方子業。”
張明燦也不如當年那麼兇猛了,嘆了一口氣:“我只是爲薛教授你趕到不值,也就是我們醫院的那點破落事,影響到了你的前程。”
“我和黃凱都對不起你。”
薛濤在省人醫被打壓的事情,是省人醫的內務,真實原因方子業也不想去細究了。
方子業能保證自己的自由,就覺得運氣好,可不想著能夠肅清朗朗乾坤。
薛濤並未糾結這個話題,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子業,我來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我必須把我的學生帶過來。”
“這個你要是能搞得定的話,我這邊就沒什麼問題了。”
漢市大學人民醫院的碩士也是漢市大學的碩士,只是校內跟著導師走,那是好安排的。
薛濤沒給方子業出難題,方子業又笑著說:“薛老師,還有呢?”
“還有就是你最好送我幾篇JAMA,帶我升個院士什麼的。”薛濤笑得有點狐媚。
方子業的瞳孔瞬間一縮,拱手:“薛老師,告辭!~您這尊大佛我請不起。”
這不是開國際玩笑麼?
院士那一步方子業都上不去,還帶著薛濤上去。
“那你走吧。”薛濤也沒慣著方子業。
“吃了飯再走。薛老師,你不介意吧,反正也吃不完的。”方子業沒羞沒臊的。
都三十四歲了,還要什麼面子啊?
方子業該掙的面子,該有的待遇都已經配備齊全了,剩下的就是生活。生活比專業更加圓潤複雜,需要你去細心體會。
把工作的態度放進生活中,儼然是開國際玩笑的。
而後,方子業並沒有和薛濤再討論薛濤就職的具體細節。
方子業就是陪著薛濤和張明燦二人說話,聊故事,聊往事,聊有意思的事情。
方子業主要在聽,聽張明燦吐槽,聽薛濤吐槽。
張明燦吐槽人情世故,薛濤則吐槽世道不公,人生的每一步選擇都可能影響一輩子。
薛濤還講,如果一個人的能力無法超然物外,就必然會被規則壓扁,要麼就是扁一點點,要麼就是徹底變了形……
方子業就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看起來人畜無害。
當然,這只是在飯局中。
剛好與張明燦二人道別之後,方子業就立刻行動了起來,第一個電話打給了自己的師父袁威宏:“師父…我剛和薛濤老師吃了飯。”
“他想從人民醫院走。”
方子業人狠話不多,袁威宏一聽,立刻會意:“我先掛了,去問下這個狗卵子想要什麼?”
“十幾年了,終於TM的等到了這一天!他也算是被我逮著了~”袁威宏立刻大喜過望。
想來袁威宏和薛濤之間的朋友關係也是那種良性競爭的‘兄弟’,交情是交情,可誰也不服誰,背地裡都想把對方‘打死’、‘打服’、‘打到叫義父’!
薛濤現在在單位裡都混不下去了,袁威宏當然本能地贏了。
可贏了歸贏了,該幫忙的還是要幫的,如果薛濤願意來中南醫院,袁威宏能把自己的關係網走破掉!!~
“師父,要不要給鄧教授打個電話?”方子業問。
“我來打就好了。”
“你是怎麼遇到了薛濤?又放了啥餌料出去啊?”袁威宏的聲音非常興奮。
“我是採訪結束後去散步的時候,遇到了張明燦主任在東湖釣魚,然後……”方子業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今天的事情。
“釣魚佬,這個詞用得好。”
“子業,你這個釣魚佬技術是真的精湛啊?”
“第一次出手就沒打龜!!!”
“薛濤,還是值得被重視的。”袁威宏爲自己的朋友加砝碼。
方子業道:“師父,其他不提,就我在恩市療養院的時候,薛老師願意派學生來幫您做課題這一點,就算是半個自己人了。”
“您細緻地和薛老師談一下待遇、升職等具體的問題吧。”
“我給袁玉峰校長打個電話,薛老師要把自己的學生全盤帶過來,這就需要學校出面調和了。”
“不過難度也不是很高。”
袁威宏點頭:“你打了電話的話,程序應該是好走的,省人醫的安主任也會多少給你幾分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