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環,你說什麼?廖鎵怎麼又去醫院裡了?誰帶他去的?”
回程的高鐵上,方子業接到了熊錦環的電話:“我不是說了那麼多次,不讓你們帶廖鎵進科室裡嗎??”
“他就沒有搞臨牀的天賦……”
熊錦環已經留院,不過排隊任住院總還在揭翰之後,目前也已經過了住院總期間,現在是本院區那邊的主治,依舊跟著韓元曉教授,也是方子業的另外一個聯絡人。 .тt kдn .c○
“謝教授…算了吧,謝教授願意給他兜底就隨他去吧。”方子業一聽熊錦環說是謝晉元,無可奈何起來。
目前的創傷外科,三個帶組教授分別是韓元曉、謝晉元、袁威宏,病區主任是袁威宏。
謝晉元升任主任醫師後,在宮家和教授從中南醫院跳療養院那年,就從急診科回了創傷外科帶組。
“等會兒你給源培打個電話,廖鎵教授怎麼說也是我們課題組的,要是萬一搞出了點問題,喊一下我的兩個老師幫幫忙。”方子業交待完後,就掛斷了電話。
方子業身側,揭翰揪了揪自己的耳垂,眼神閃爍:“廖教授還是那麼又菜又愛玩嗎?”
方子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那不然呢…主要是我們其他人都有臨牀任職,就他一個人天天在實驗室玩,玩著玩著自然就沒意思了…”
可有一說一,廖鎵的外科天賦真的一般,而且年紀大了,錯過了錘鍊基本功的最佳時機。
接近四十歲的年紀還想再入門外科,顯然是天方夜譚。
一開始,廖鎵提出這種想法後,方子業也是贊成的。畢竟廖鎵的動物試驗操作水平放在那裡。
然則,廖鎵到了臨牀中後,方子業才發現,他的水平就是一個小小住院醫師水平,最多隻是比科室裡的碩士三年級平均水平強上一點點。
自發現這一點後,方子業就不想帶他玩了,他再有愛好也不行。
“主要是謝教授也覺得壓力山大呀,主任醫師都升了兩年,可教授職稱一直沒落定下來,研究員的職稱也沒搞清楚。”
揭翰輕嘆了一口氣:“而且我們骨科現在的高級職稱太多,所以要從醫院裡拿到副高、正高職稱也是水漲船高。”
“廖教授的思維是真的很敏銳,就抓住了這一點,纔去找了謝教授吧。”
方子業點頭:“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一個科室的綜合水平和教學能力提升上來後,內卷的氛圍就會越來越強。”
“每往前走一步,競爭面就會越廣,路徑也越來越狹窄。”
“謝教授屬於是很早之前入院的那一批,綜合下來的資質…”
方子業說到這裡,不再詳細參評:“總歸來說,的確是我們這些人破壞了原本中南醫院骨科的正常生態環。”
“可又能怎麼辦呢?因爲顧忌到謝教授他們的升職稱,我們就龜縮起來麼?這是不存在的道理。”
中南醫院的骨科,新進了不少的人手。
自袁威宏開始,還有方子業、蘭天羅、揭翰、宋毅……
看似只是創傷外科的職工,可放在醫院層面,領導們一看創傷外科的這些副高都這麼牛,你們其他亞專科怎麼搞的?
就這點水平和這點科研能力就想升職稱,那不能夠?
而後把高級職稱的平均線一劃,副高和正高職稱的平均線自然漲了起來。
後面的人想要升副高拿權限的時候,可就沒有以前那麼容易了。
越是頂級的醫院,競爭氛圍就越內卷,這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師兄,那你回去之後,還要回本院區麼?我可以送你過去,等著你回。”揭翰說。
“算了,廖教授會搞的估計也就是肌腱縫合這樣的簡單病例,再不濟還有劉煌龍教授在那裡兜底著呢。”
“對了,揭翰,手外科是不是新引進來了一個教授?叫什麼名字?”方子業提到了劉煌龍,便想起了今年三月份好像是聽人說劉煌龍挖過來了一個手外科的教授。
“劉家棟劉教授,以前是在甘省工作,而後通過人才引進來了我們醫院,也是劉教授挖了甘省某頭部醫院的大佬。”接翰抿著嘴。
“自從陳祖華教授和胡柏宇教授離任之後,我們醫院的手外科沉寂了這麼多年,如果不是劉煌龍教授和新課題頂著,還真有可能一蹶不振。”
“人事變動還是非常傷筋動骨的。”方子業唏噓嘆著。
還好當年沒有讓人把韓元曉一桿子打死。
成熟的教授、主任醫師級都是每個省份、醫院的寶貝,就算是有人才引進的高薪誘惑,可又有幾個人願意輕易跳槽?
中南醫院手外科‘功能重建’、‘功能健復’、‘斷肢栽植’這麼幾個大課題的亞專科,都沒能吸引幾個人過來。
如果當初韓元曉真的被整到了,那創傷外科的正高空缺也很難有人頂起。
到如今,病區裡的真正正高實力其實也就是兩位,一個是袁威宏,一個是鄧勇。
鄧勇因爲‘犯錯’,被師爺李國華逐出了創傷外科,哪怕是升了大主任,也不允許他回來再禍禍創傷外科,如今依舊如此。
謝晉元副教授雖然升了正高,但實力並未實際跟上,與當年的韓元曉處境格外類似,也時常說壓力很大之類的……
“師兄,一年前,我無意中聽到了這麼個八卦。”
“好像是之前手外科的胡柏宇和陳祖華兩位教授,搞劉煌龍教授的時候搞得太狠太狠了。”
“零幾年的年份,你自己可以去想那時候的手段嘛。”
“而且劉教授的面相一般,之前好像經常被說很醜,在科室裡拿他的長相開玩笑。”
“劉教授讀博時候的報考老師是罪魁禍首,在劉教授去協和醫院幾年後,就通過‘手段’把他整走了,剩下的兩位就,殘存了這麼多年……”
“後面些年可能是改觀了,但他們對劉教授造成的傷害已經固化在了當年。劉教授找準了時機,當然願意落井下石了。”接翰如此說道,聲音本分,沒有任何添油加醋。
“臨牀課題,程序必須正經,必須經歷層層審批,這是法律底線,都不是道德底線了!!~”
“胡教授、陳教授、倪教授等人容忍這一切發生,就得做好接受一切惡果的準備。”
“當然,同時期,同濟醫院也出現了類似的事情,但那邊沒有人趁火打鐵,也就沒有這種動盪了。”方子業平靜地與接翰討論著這些事情。
接翰適時問:“所以,師兄,陳芳副教授,你是打算動還是不動?”
“畢竟在我們創傷外科困難的空窗時期,陳芳副教授頂了起來,單獨扛住了壓力帶組的。”
陳芳副教授以前對方子業不錯,所以本院區的袁威宏在發現了陳芳副教授也在做當年倪耀平教授在做的事情後,就問過了方子業的意見。
方子業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其實他也理解陳芳副教授的不易,他也想升職稱,也想發文章,也想搞好技術,但科室裡的標準提升後,陳芳看不到“希望”,所以就被部分藥企說動了。
藥企需要藉助方子業的名聲給自己加碼,想要走一個燈下黑,繞過方子業提前開展臨牀試驗……
“功過不相抵,我已經給師父回覆了,當前的人事權在他那裡。該怎麼按規矩辦事就怎麼按規矩辦事。” “唉…就是這樣一來,其他外科的人估計會誤會我在清理異己了…”
“彭隆教授提出了辭職,被逼得假戲真做。陳芳副教授又……”
“他們這一輩,就只有謝教授留下來了,我真不希望謝教授再出點什麼事情。”
“接翰,你等會兒回去一趟吧,找一下謝教授,好好地聊聊天。”
“最近些年,我都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羣年輕人身上,是沒有和以前的老師們好好接觸了,這樣做,也是不對的。”方子業用右手的指頭敲著自己的頭。
方子業雖然不管人事權,其實早就“總攬大權”了。
骨科要招收什麼人,要辭退什麼人,鄧勇和袁威宏等人都會和方子業商量一下。
方子業目前是中南醫院骨科的絕對門面,中南醫院外科所有的課題,甚至大學醫學院的很多課題都必須要先爲方子業的課題開路。
可以這麼說吧,其他人的課題最多就是對標業內同行,把別人打死。
方子業的課題就是業內標桿,目前沒有絕對的競爭對手,方子業選擇去哪個方向,哪個方向的山頭都可能要易主。
這樣性質的科研學者,是學校和醫院的絕對根骨。
因此,不管是臨牀還是科研組,方子業說要偏向招收什麼樣的人,人事科都會特意搜尋的,實在是找不到,都可以找獵頭全世界範圍找。
這也是學校、省人力資源默許的。
強者爲尊,一直都是這個世界的根本道理,如果這條規則不適用你,那麼一定就是你還不夠強。
當你足夠強的時候,圍繞在你身邊的人,全都是好人。
“師兄,你也只是個人,不是機器,精力有限,能著眼的點無法面面俱到。”
“帶教纔是提升醫院綜合實力的根本,才能將手術傳承下去。您不是經常說嘛,如果研發了手術,除了自己會,其他人都不會的話,那麼這個手術就是失敗的,就只是個人的操作,而不是專科術式…”
“前輩們,固然要尊重,但時代本來就在變遷前進,如果前輩們跟不上節奏,其實被淘汰也是能理解的。”
“否則的話,就是另類的尸位素餐了。”
接翰說到這裡,聲音已經變形了:“但是師兄,我們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啊?”
“陳芳副教授以前,多好啊?他請過我吃過很多次飯,也教過我很多道理…在我任住院總的時候,喊他來幫忙會診,也是任勞任怨的…”
“他馬上就要升主任醫師的時候,怎麼就這麼著急呢?”
“陳芳老師是個好人。”
“好人不一定就不會犯錯,有一些底線是絕對不能觸碰的!碰了就只能是自己‘作死’!”
“不然的話,那位意外的心梗患者和他的家屬,豈不是太無辜了?”
方子業低聲:“但凡才陳教授的課題再晚個半年,程序走足了,也有審批程序給他兜底,他沒有錯。”
“但現在,他就是大錯特錯!~就是最嚴重的醫療事故。”
“也就是陳教授是副高,要是個小主治,早就被踢走了,甚至還會在他的履歷上記上一筆,讓他以後在行內都混不下去。”
方子業說到了這裡,才又深吸了一口氣。
“以前我總是罵領導,總是在網上評論說有些事情爲什麼不提前去排查。”
“可實際上,真正的規則全都是用事情來查漏補缺的,事情教人,才能一勞永逸,終身難忘啊……”
“接翰,要陳教授走的不是我,我所做的就是,我不能去求情讓他留下來。這是我的底線,也是我對我這個職業的尊重。”
“陳芳副教授也理解這一點,所以他從來沒有給我們打過電話。”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成王敗寇這種念頭……”
一個多小時後,高鐵落地。
接翰的車就放在了高鐵站,他提議先送方子業回家,而後再去中南醫院。
“不用這麼麻煩,從這裡去本院區近得多,我自己打車回就行。”方子業拒絕了這個提議。
接翰是師弟,不是奴隸。
有時候可以欺負一下,但也不能太沒有同理心,把接翰當“日本人”整。
“也行,師兄,那我先走了。”
“等會兒我接天羅過來,如果時間還早的話,還是要蹭飯的。”
“對了,師兄,我老婆剛說她遇到了一條米級翹嘴,聽說這個好吃,就買了下來,等會兒送過去,你讓阿姨直接處理了吧。”接翰道。
“好…”方子業點頭,一邊去了的士車的候車區。
羣裡面,廖鎵突然發來了一組消息:“哈哈哈,道爺我成了!!”
“肌腱縫合術,手外科的專業術式,我get了。”
廖鎵的消息剛出,與他關係最好的聶明賢便道:“你這是大肌腱縫合,都不是上臂的屈伸肌腱縫合。”
“連改良kesseler都不會,你算成個毛線。”
“又菜又愛玩!早點回家奶孩子吧,別讓兄弟媳婦兒太累著了。”
“就你這水平,狗看了都搖頭。”聶明賢當即潑了一盆冷水。
廖鎵的語音尖銳:“聶明賢,你今天要不叫我十聲爸爸,你和李教授的那個動物模型十年能做出來我吃一頓大的!”
“義父!~”聶明賢相當老實,當時就打字喊了出來。
而後,聶明賢才提醒:“要我爸爸帶你一起去玩嗎?”
廖鎵瞬間慫了:“兄弟無心冒犯伯父,只是一時口舌之利。”
“唉,這外科,我與它的緣分也就是到此爲止了,多一步太深,少一步不甘。”
“老子認命不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