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里司內城區,一座外形酷似方尖碑模樣的魔法塔的後花園內,奧維利亞見到了那位難得走出實驗室的老法師。
老法師安德烈正坐在唯一的石制長椅上望著面前的幾塊花圃怔怔出神,他今天脫去了那身縫縫補補的老舊法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熨燙得體的黑色禮服,左胸前還彆著一朵綻放的白色花朵。
奧維利亞在靠近他的時候,似乎還能從那身禮服上聞到一股長時間放置衣櫃中而產生的淡淡黴味,視線短暫的在白色小花上停留了一會,她挨著長椅的另一邊坐下,隨身的長劍和盾牌被解下來靠在了一側。
旁邊來人身上的輕甲碰撞聲驚醒了老法師,他眨了眨有些渾濁的眼睛,但視線依舊望著前方的花圃,卻沒有絲毫的聚焦。
“你來的時候應該先給我說一聲,我好去門口接你。”老法師首先開口說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乾啞,好像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進水。
奧維利亞望著這個夕日老友有些頹喪的狀態,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儘管在之前得知自己孫子的死訊時他的反應一般,但實際上到了他這個年紀,再加上這一輩子遭遇過得那些事情,那時候的反應更像是習慣性的在隱藏自身情緒。
“我只是臨時有些事情過來找你,門衛認識我便直接讓我進來了,我先去了你的魔法實驗室,但那裡的侍從說你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呆在後花園裡。”奧維利亞有些擔心的看著安德烈,她幾次想要開口說些安慰的話,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嘴皮子並不怎麼利索,所幸閉上了嘴。
“怎麼?你不會覺得我這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還需要你一個小女娃來安慰吧?”安德烈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然後露出一副輕鬆的模樣打趣身邊的女騎士,“放心吧,我今天只是突然想起來還沒有給波魯斯守靈,你知道的,人老了之後記憶力就不怎麼好使了,今天想起來了,那順便補上。”
老法師的話說的很隨便,可就算心大如奧維利亞都能察覺到其中被藏起來的另一種情緒,在他說完之後,女騎士便沉默著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陪著這位老法師安靜的坐在這裡。
“我陪你坐一會。”
安德烈一生傳奇,無論是戰場還是冒險團中,他都是受人敬仰尊崇的一類,二十歲加入帝國軍隊成爲一個戰鬥魔法師,僅五年時間便立下赫赫戰功成爲魔法師團的一大主力,後又領導著一個軍團編制的魔法師隊伍屢次消滅了危險的魔物潮,死在他手上的傳奇級別的魔物絕對不止兩手之數,高階之下更是不計其數。
因爲帝國需要,他從軍隊中退下,加入了一個冒險團,並接受王室直接下達的委託前往各種險地,再之後幾十年的時間裡,他所在的冒險團成爲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奧維利亞加入軍隊前也是其中的一員。
這位老法師的生平傳記甚至被帝國的學者們專門撰寫了十幾本書籍,而且現在正擺在帝都王室的圖藏書館中,民間流傳的各種故事集更是繁多。
他是一個傳奇,無論是實力還是生平,但奧維利亞知道,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傢伙,他失去的遠比別人看來獲得的東西要多得多。
妻子染疾在痛苦中離世,兒子兒媳婦是軍人,在一次防守魔物潮的戰鬥中力竭而亡,現在他的孫子,他在這世界上僅剩的一個親人也死在了與邪教徒的戰鬥之中。
如果這就是成爲傳奇的代價,那未免也太過於潦草了。
相比之下,奧維利亞成爲傳奇的道路反而一帆風順的不可思議。
所以,這位往路平坦前途光明的傳奇女騎士無法與這位一生坎坷的老法師感同身受,她只能安靜的坐在這裡,少說話的同時防止自己嘴瓢……
但這份安靜不會很久,老法師將胸前的白花摘下,然後張開手心伸向花圃的方向,這時一陣微風出來,那朵白花就好似羽毛般輕盈,在風的託扶下落在了那些豔麗的花叢之間。
他察覺到身邊的那位女騎士好像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動靜了,做完剛纔的事情後他便轉頭看過去。
此時的奧維利亞靠在長椅上,身子坐得筆直,但是腦袋卻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明明說著要陪自己坐一會,結果這傢伙眼看著就要墜入夢鄉的樣子,而且從她嘴角口水來看,指不定已經開始夢見什麼美食之類的東西了。
安德烈的動作吵醒了奧維利亞,也不知道是睡蒙了還是還沒睡醒,她眨眨眼帶著一絲迷茫看向了老法師,“開飯了嗎?”
“……我這裡不管飯,要吃飯找你家那個小廚子去。”安德烈摸了摸自己有些稀疏的鬍子,轉頭看向了魔法塔二層的一個窗戶.
那裡是魔法塔唯一的會客室,而從奧維利亞過來的時候,老法師就能感覺到有什麼人被塔裡的侍從引導進了會客室,而現在他在這裡坐的時間夠久了,也該去看一看奧維利亞帶來的客人了,儘管旁邊這個女騎士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帶人過來的事兒……
……
……
“謝謝。”
墨語站起身子接過一位魔法塔中侍從遞來的茶水,視線不由得在她那身點綴蕾絲邊的黑白衣裙上多看了一會,這身衣服如果不是這個世界常見的侍從服飾的話,他都覺得那位老法師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了。
送完茶水和一些甜品之後,那位一身女僕服的侍從便站在了沙發的一側,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等待著客人的招呼。
“如果您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吩咐我,我會在安德烈先生的允許範圍內爲您提供服務。”
“哦哦……好說好說。”
打量著周圍充斥著奢靡氣息的裝飾物,墨語有些緊張的把手放在大腿上摩挲幾下,坐在沙發上有些不適應的動了動身子,他雖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座魔法塔了,但是這樣被人如此尊敬的感受還是讓他這個地球上的普通小廚子受寵若驚,但說實話……其實這種感覺還不賴。
關於昨晚的一些事情,奧維利亞需要找那位傳奇魔法師聊一聊,而作爲被保護的一員和已經一隻腳踏入這個事件的墨語,他自然也要跟著過來,不過那位老法師似乎並不在塔裡,根據旁邊那位侍從所說,他正在後花園中忙些什麼,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墨語並不著急,就算那位老法師現在就在他的面前,他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充其量只是當做他們談話中的一個背景陪襯。
想著找點事情來打發下時間,墨語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桌子上的甜品上,一盤方糖大小的綠色糕點,一盤類似於霜糖花生的小果子。
那個小果子墨語之前吃過,是這個世界中常見的一種農作物的果實,味道像是柑橘。
“這個糕點……是用什麼做的?”墨語嚐了一下那盤綠色的糕點,入嘴有一些苦味,但在嚥下去之後還能在口腔裡留下一股微涼的甘甜,像是薄荷,但又有些微小的區別。
奇特的是,裡面多種味道融合在一起,吃到嘴裡的時候卻顯得涇渭分明,不怎麼像是他認知當中的甜品,但很是令他感到新奇。
“主要食材是霜葉樹的嫩芽,經過混合其它植物的粉末和發泡魔法烤制而成。”雖然不怎麼主動開口,但女侍從回答的時候倒是較爲詳細,隨後見到墨語還有疑惑,她又補充道,“在將它拿出烤爐之前,它外部的焦皮已經被處理掉,所以纔沒有烤制的痕跡。”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
墨語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這個世界中只要是看起來精緻的甜品,那幾乎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夠經常享用的東西,像這種烤制後去除外部焦皮的操作正適用於這種甜品。
畢竟是給貴人吃的,這東西烤製出來後得有巴掌大小,但去掉外皮和不怎麼好看的部位後,也就剩下了這麼一小盤子零零碎碎。
總之味道其次,外觀纔是主要的。
“……大人您對甜品很有研究嗎?”
不知道是不是墨語提到了侍從感興趣的東西,在墨語問完幾個關於甜品的問題之後,女侍從的話便多了起來,她開始主動開口聊天。
“我是個廚師, 雖然很少做西餐……甜品一類的東西,但也有所涉獵。”墨語樂意看到侍從主動開口,便也開口聊了起來,“說起來,魔法塔裡也有專門的後廚隊伍嗎?”
這座魔法塔裡當然有廚師,但是墨語問的是‘隊伍’,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可就大了,像他面前的這兩盤甜品,如果只是偶爾做做,那一個廚師倒也忙得過來,但如果是經常需要招待客人,同時還需要負責塔內的伙食,那至少得有一個專門的後廚隊伍纔可以。
“每一座魔法塔和每一位貴族的府邸都會有專門的人手,畢竟這種東西製作麻煩,而且還需要一些魔法的參與。”
魔法……
墨語聽到這個熟悉的詞彙之後,接下來的聊天中便有些漫不經心起來,他不是第一次聽說魔法的存在,而且他還被名爲‘水炮’的魔法當面糊了一臉……
可是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做個甜品還需要魔法的參與,雖然不是每一樣都需要,但從侍從的話中他還是聽得出來,幾乎能稱得上上流的甜品都有魔法的參與。
接下來的聊天中,墨語著重詢問了魔法在這之中起到的作用,得到的回答是,魔法可以輕鬆的混合各種性狀不一食材,比如流體和固體的充分混合,比如將所有味道隔開而不混合產出別的味道,比如通過精細的元素操控從而使同一道甜品的各個部分的火候變得不同……
魔法是個便捷的東西,墨語深刻的意識到了一點,然後並有了一些不太成熟的打算。
好像……他或許可以嘗試一下用魔法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