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童謠傳唱了很久，名叫“乞活軍神常樂水”。

歌詞是這樣的：

“乞活軍，十年殺伐。滅國十七安天下，氣吞萬里勢如虎。

問中流，擊楫何人，常樂水，是真父！”

蒼天無情，人命最賤。

一百餘年以來，這片大漠戈壁，無數支軍隊征戰殺戮，無數人鮮血浸染大地。

沒有人知道，自己明天還能不能看到太陽。

其實，看得到或者看不到，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區別？

年輕時候的常樂水，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聽令殺人，或者，救人。

一、

三十年前，常樂水還是一個小小的上尉軍官。

那天，當大隊長讓他執行暗殺任務的時候，他以爲，這只不過又是一次“人頭換麪包”的機會。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人生因爲這次任務，而走上了另一條路。

那一天，正午1時。

沙洲城外，火爐一般的戈壁灘。

驕陽高懸頭頂，烘烤著大地。

大地漸漸地開始蒸發，地面升騰起陣陣的熱浪，胡楊樹、白骨，似乎都熱得變了形，遠遠看過去，好像在熔化一般。

一隻拇指大小的金色xie子，沿著乾涸的小溪邊緣，邁著小短腿，飛快地跑向一塊牛一般大小的石頭。

石頭上有一叢曬蔫的芨芨草，無風自動。

一根一米多長、胳膊粗細的枯枝，斜斜的倒在石頭旁邊。

金蠍子跑進大石的陰影裡，停了一下，蠍尾顫動，猶豫不前。

稍後，它猛地竄進了大石頭的縫裡。

三輛塗著沙漠僞裝色的越野吉普車，從城門洞裡飛馳而出，拉起滾滾煙塵，惹得沿途行人陣陣怒目。

“我呸！”城外茶水鋪劉小二，衝著遠去的車隊狠狠唾了一口，恨恨地說：“孫子，死在戈壁裡纔好！”

常樂水趴在地上，感覺自己意識有些恍惚，趕緊咬咬乾裂的嘴脣，心裡無比擔心。

可千萬別被那隻蠍子給蜇了！

在這個名爲“死潭”的戈壁裡，金蠍子，很罕見，但是最好別見。

因爲，它號稱“點頭醉”。

一旦誰被它蜇到，任你體質再好，劃兩把拳的功夫後，也就基本上沒得治了。

常樂水忍不住轉動僵硬的脖子，想起了昨晚酒店那張又軟又大的牀。

再想想現在，在這要命的荒野呆了一天一夜，身體與大地硬碰硬的感覺，著實不爽。

就在他心裡不平衡的時候，遠處那幾只正在啄食腐屍的禿鷲，忽然捨棄了美食，拔地而起。

淒厲的鳥叫聲，打亂了常樂水的思緒。

他一驚，似乎聽到有細微的發動機聲從遠處傳來，同時感覺到地面也在輕輕地顫動。

此時，耳機裡傳來一陣電噪。

昨晚留在城裡住酒店的那個傢伙——馮好命，聲音急促的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水哥，來了！”

“勞資曉得了！”常樂水沒好氣地說。

片刻，金蠍子避暑的那塊大石頭，在日頭底下，神奇地、緩緩地動了起來。

從石頭縫裡，伸出來一隻手，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柄長槍。

緊接著，一箇中等身材、健碩的男人，從石頭縫裡蹦了出來。

他披身披沙漠迷彩罩，頭戴寬檐帽，臉上塗著土黃色彩釉，一雙敏銳的大眼，閃著炯炯精光。

他就是常樂水。

剛剛與他通話的那個馮好命，是他的搭檔。

而那塊大石頭，則是常樂水做的僞裝。

二人這次任務的目標，是沙州城大佬——任大福。

按照分工，常樂水負責城外狙殺，馮好命負責城內監視和事後撤離的掩護。

常樂水像每次執行任務一樣，慢慢而沉穩的，用左手據起了槍，將槍托頂到肩窩，眼睛也貼在了瞄準鏡護目上。

鏡頭內，已經能看到三輛吉普車，帶著滾滾塵土，飛馳而來。

他輕輕拉動槍栓，將子彈推上膛，拇指壓下保險，隨即用虎口卡住握把，食指肚搭在了扳機上。

鏡頭內的十字紅心，與心跳同頻，有節奏地微微跳動。

“1、2、3~~~”常樂水調整呼吸，習慣性地讀著秒，槍口穩穩地指向地平線上的路口。

根據情報，目標在第二輛車上。

只待獵物進入標定位置，那顆人頭，就是自己的了。

就在這緊要關頭，

“水哥，停！01指示，任務撤銷！立即歸隊！”馮好命的聲音突然急急地響起。

常樂水一愣，手指一鬆，兩臂卸下力道，將槍平放在了地上。

整個人又緩緩地變回了石頭。

“幹啥！玩兒呢！”他縮在僞裝罩裡，氣急敗壞，低聲地罵道。

“麻蛋！”好命傢伙也恨恨地道：“我這就來找你。2個小時以後，V點匯合，見面說！”

漸漸的，汽車發動機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車載音響放的歌都能聽見了。

常樂水豎起耳朵聽著，紋絲不敢動。

片刻之間，發動機聲在距離他約摸100米處，“突突突”幾下，戛然而止。

“停下來了？離我這麼近？”常樂水心裡緊張起來，抽出手槍，放到了胸前。

隨即，一陣喧譁聲響起。

空曠的戈壁灘，常樂水躲在僞裝裡，也聽不清外面在吵鬧什麼。

他看不見外面，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心急如焚。

“乒乒乓乓！”幾聲刺耳的槍聲傳來。

“呱呱呱——”禿鷲被驚飛，在空中淒厲地叫個不停。

隨即，又傳來一陣放肆的歡呼聲，夾雜著咒罵聲。

常樂水臉頰一顫，“被發現了？！”

他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渾身的血液涌上了頭，握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不是。”他凝神細聽。

剛剛子彈破空的聲音飛向了別處，也沒有聽到有人向他走過來的動靜。

還好，應該並沒有暴露。

他稍稍放了點心。

過了一會，發動機轟鳴著響了起來，漸漸遠去。

常樂水又趴了一陣兒，感覺到外面沒有了動靜，方纔緩緩地探出頭來，四下觀望一陣，確定安全，才從僞裝罩裡一躍而起。

手裡緊握的手槍，被冷汗浸得溼漉漉的。

常樂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從昨晚到現在，一直蜷縮在僞裝罩裡，那憋屈的感覺，就像當年被俘虜以後，關在木籠裡一般難受。

經過剛纔那一陣折騰，他現在覺得有些疲憊不堪。

常樂水躺在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蹲下身子，快速地捲起僞裝裝備，準備打包，去和馮好命匯合。

就在這時，他手裡捏到一團黏糊糊的東西，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的命還真大！”他自言自語地說。

那隻前來避暑的金蠍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壓成了一灘爛泥，屍體貼在僞裝罩上。

“毒性越大，藥性越大啊！”他惋惜地看著金蠍子泥心想。

這麼難得的寶貝，就這樣浪費了。

要是活的，逮回去泡酒，肯定是大補。

他一邊心疼，用腳蹭掉金蠍子泥，一邊收起了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