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囡應聲上前，伸手，輕輕地抹去邱櫻臉上的眼淚，說：“我是王採慧，只是和你奶奶王採慧有些不同。”

邱櫻忽閃著淚眼，看著這親切的面孔，小聲開口：“不同？”

“我們倆本是一個人，爲了婚姻能夠順利，我們的父親將我們分開了，如今，我拿回了你奶奶的能量與硬骨，你奶奶就是我的一部分。”採囡溫柔地看著邱櫻說。

“真的？”邱櫻說這話時，彷彿變回了那個六歲孩童，對面這張充滿慈色的面孔，與記憶中的合二爲一。

“真的，不信，你抱抱我。”採囡伸出雙臂向邱櫻示意，邱櫻摟住採囡，說：“我餓了，想吃芝麻湯圓。”

“小祖宗欸，我去做！”安歂也鬆了一口氣，匆匆跑去廚房。

這天邱櫻的起色好了很多，還隨著採囡去小區(qū)的步行道上散了步。到了傍晚，邱櫻的臉變得紅彤彤的，賴在沙發(fā)上不肯起來。

“發(fā)燒了。”纔回去沒多久的烏林再次被叫回來，“量一下。”當烏林從自己的黑色的包裡拿出耳溫槍時，最後一抹陽光從窗口消失了，整個房間像是泡在灰色液體中，“嘀——”耳溫槍上的電子屏亮起數(shù)字：38.8。“溫度這麼高！”安歂蹭到烏林面前，瞇著眼看，“這要吃藥嗎？”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家裡有沒有退燒藥？”烏林一本正經(jīng)地詢問。

此時邱櫻眨了眨自己已經(jīng)水汪汪的眼睛，感覺到自己四肢發(fā)酸，腦袋沉沉地，隱約聽到烏林的聲音，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於是看著他咧嘴笑了笑。

“燒糊塗了！”安歂見她這般模樣，直接下了判斷。

“還是跟我去醫(yī)院吧，你們誰跟著去？拿上她的市民卡！”烏林邊說邊把耳溫槍關(guān)閉，放進自己的包裡。

“我去，我去！”安歂急匆匆地回答。

採囡站起身來，將邱櫻的雙手搭在自己背上，然後一顛，把邱櫻背了起來，說：“我去吧。”安歂驚奇地看著採囡，然後看到採囡背上一臉滿足的邱櫻。安歂點了點頭，將邱櫻的市民卡遞給了烏林。

“她是受寒了嗎？”採囡將邱櫻放在急診室的牀上。烏林換上大褂，用聽診器聽了聽邱櫻的心肺，終於開口道：“她的呼吸有點痰音，你帶她去做一個胸部CT。”

邱櫻坐在輸液室開始輸液時，已經(jīng)晚上八點多了，她還是迷迷糊糊地靠在椅背上，帶著一副孩童表情。採囡坐在相鄰位置，四肢舒展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這個燈火通明的輸液廳，水藍色塑料椅子上幾乎坐滿了人，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一隻手擱在椅子扶手上，另一隻手急速地刷著手機；小孩通常靠在媽媽的身上，掛著眼淚看動畫。採囡毫不掩飾地探查著輸液廳裡各色各樣的人，一個灰黑細格上衣的女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寬鬆上衣在她身上顯得空空蕩蕩，脖頸上是V形下巴，嘴角呈現(xiàn)向下耷拉的趨勢，上面是筆直的鼻樑，略帶與憂愁的雙目。是她！她正與身邊年輕男子交談，身體略微向他傾斜。 女子感受到了採囡的目光，停止交談向這邊看來，當她的目光與採囡交匯時，原本蒼白的面色又褪去了幾分血絲。

“慧……慧姑……”許久，她終於開口道，然後示意身邊男子幫她拿下鹽水袋，自己提著向採囡走來。

“盧盈。”採囡交出了她的名字。採囡的聲音似乎含有某種魔力，讓盧盈的面色瞬間紅潤了起來。“我聽說慧姑你煙消雲(yún)散了……”盧盈不好意思地說道。

“其實，我是採囡。”採囡邊說邊細細打量著盧盈，“慧姑的大部分也在我體內(nèi)。”

盧盈被採囡看得不好意思了，指一指剛纔的男子說：“那是我人世間的丈夫。”

“你什麼時候嫁人的？”

“五六年了。”

採囡看她說起這些時，眼中不自覺流露的幸福，又疑惑地看著她手背上的針管，問：“你生病了？”

“這兩年身體不好，犯暈，腸胃也不行。”說起自己的病，盧盈眼中的幸福煙消雲(yún)散，被濃濃的愁緒替代，“我知道，我們蛟龍族有上萬年的壽命，可是自從得知慧姑煙消雲(yún)散後，我就害怕自己也在人世薄命，我更擔心家裡一點大的孩子。”

眼前的盧盈讓採囡感到心疼。在海里時，大家總是一起肆意地東遊西蕩，當時的安歂說，自己去人世間嫁人只是完成這個任務，所以選了一個短命鬼。盧盈倒是在爽直笑聲中說自己對嫁人有那麼些期待，總能遇到相知相守的人，然後在理想狀態(tài)中過完在人間的生活。

“你不是人類，小病小痛沒事的。不過你怎麼不找烏林看病？”採囡頗爲不解地看著盧盈。

盧盈面上一紅，低頭說：“第一次難受時，我找過他，當時他在急診處，匆匆給我看了幾眼，說身體都沒什麼問題，就是心中有些鬱結(jié)之氣，是這鬱結(jié)之氣鬧的，叫我抒懷。”

“那你，靠這個有用嗎？”採囡邊說邊指了指鹽水袋。

“能管一段時間吧。”盧盈說著示意對面的那個男子過來，“我想喝水。”

男子聞言，用低沉的聲音說：“那你等會，我去自動售賣機買。”說著便出去了。

採囡盯著這個略顯龐大的身軀邁著外八字走出輸液廳，開口說：“他是你等了這麼久，可以相知相守的人嗎？”

盧盈點了點頭；“嗯，我覺得自己挺幸運的，遇見了他。他對我很好。”

……

兩個人正說著，烏林前來查看邱櫻的情況，看到採囡身邊的盧盈，也不詫異，只是說：“你來了？我再給你看一看。”

“烏林，怎麼樣？”採囡看到烏林沉黑麪色，有些擔心。

“盧盈，你這鬱結(jié)之氣，都快困住五臟六腑了。”烏林直言道。

被烏林這麼一說，盧盈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略帶哭腔地問：“我……我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我來吧，我?guī)湍憧纯础！睊襦锟戳丝瓷磉呉呀?jīng)清醒過來的邱櫻說：“烏林，邱櫻暫時交給你，你的辦公室借我們用一下。”說著，拔了盧盈手上的針頭，拉住她的手，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