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籠罩的清晨，木山鎮外的廢棄磚窯裡，一個衣衫襤褸的瘦弱身子，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咳嗽聲響起，然後傳來一聲“咦”！靠！

我是怎麼了？怎麼會在這裡？

李杉撐著身子坐起來，審視著這具瘦弱的身軀。

一段記憶涌進腦中。

這具身軀原來是個叫李山的。家中還有個後媽，一個姐姐，兩個妹妹。都不是後媽生的。

李山是在幾個月前，讓後媽打發著，跟著鎮上一個叫楊大頭的遠房親戚，去認領父親的骨灰。

快到地方的時候，出了車站。楊大頭說是去給李山買吃的，讓他原地等著，然後就再也不見蹤影。

李山自己打聽著，找到了父親打工的地方，領了骨灰和三百撫卹金。輾轉回來的車上錢又被偷走，李山經歷了千辛萬苦，回到木山鎮外，走到這裡實在是走不動了。

因爲染病和飢寒，死在了這廢磚窯之中。

記起這些事以後，李杉看看身邊用布包著的骨灰盒。想著既然穿到了這具軀體上，把這骨灰給人送回去，也算了了這具身軀之前的心願。

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發現這具軀體上除了凍傷，還有摔傷，磕傷。身體內部也隱隱有些不適。

往前走了一小段，在流經鎮子的小河邊，趴下喝了幾口水，緩解一下腹中難耐的飢餓感。憑著記憶走向鎮子裡那個家。

繼母王豔紅披散著頭髮，給李杉開院子門的時候，睜大了眼睛，張開的嘴半天沒合上。下意識的接過骨灰盒。

顯然是沒想到李杉居然能回來。

直到李杉走進廚房，把鍋裡昨晚剩下的涼粥喝完。

院門口手捧著骨灰盒的王豔紅，也沒緩過神來。她實在是想不通這個現在還不到十二歲的孩子，怎麼沒有死在外面。

李杉走進自己和妹妹住的屋子，找出厚衣服穿在身上的時候。隱隱聽見王豔紅的屋裡傳出楊大頭的聲音：什麼？“這小崽子，沒死在外面！居然還能跑回來了”？

記憶中的繼母，即使父親在家的時候，對他們兄妹幾個也是張嘴就罵，伸手就打，還動不動的就不給飯吃。

李杉出門走到不遠處的二表叔家，想問一下自己出門的這幾個月，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進了院子，二表嬸端著簸箕也愣在了當場。

半晌開口問道：小山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楊大頭回來說，你在外面走丟了。

二表嬸，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我出門後家裡又有別的事嗎？我不願意去問我那個後媽。

可別說，你跟楊大頭走了以後，你家裡可出了不少事。

你大妹，讓外鄉人領走了，可私下都說是讓王豔紅賣給外鄉人了。

你小妹，被趕出去沿街乞討了。

還有你姐被抓起來了。

也是因爲你姐長得漂亮，王豔紅要把她賣給街上殺豬的王大疤拉當老婆。都說好價錢了，你姐死活不同意。

後來，派出所來人，在你姐的牀底下，搜出楊大頭的手錶和錢，就把你姐抓走了。

本來李杉還想，問一下大概的情況，沒什麼大事的話，自己就離開這個鎮子。

那姐妹幾個只是受些虐待，等過幾年長大，也就好了。

可沒曾想，那個婆娘居然如此惡毒，這是要趕盡殺絕！

既然這樣，可不能輕饒了這個沒人性的東西。

李杉回去後，先找了一把柴刀別在後腰，用衣服蓋住。又找了一些鐵絲，準備再從院門後面拿把鐵鍬出門。

王豔紅聽見有動靜，從她屋裡出來了：你要幹嘛去？還不老老實實的給我幹活！你還打算讓我白養著你個小崽子嗎？

見李杉沒搭理她，走上前一巴掌扇在李杉後腦上。

李杉回身抽出柴刀，用刀指著王豔紅：你敢再打我一下試試？剁了你的爪子！

看見王豔紅的眼神，逐漸由厭惡變得惶恐。

可能她覺得，要是再繼續打，李杉真有可能用刀砍她。原來任她打罵的小崽子，怎麼出了一趟門回來，那眼神怎麼會這麼兇狠。

於是收回手，惡狠狠的說道：不幹活就沒你的飯吃，看你到時候不還是要來求我。說完轉身進屋。

別好柴刀，拿著鐵絲繩子，抄起一把鐵鍬走出院門。也不在意身後屋門處那滿是兇光的眼睛。

出了鎮子進山後，用鐵絲做了一些套，下在了野兔慣常出沒的地方。

然後在山腳下的田裡，用鐵鍬翻找別人沒收乾淨，遺留在田裡的地瓜，或土豆。

翻找到十多個以後，撿來乾柴燒旺火堆後，從邊上埋了幾個進去。

中午之前懷揣著幾個烤好的地瓜，把其餘生的也裝進兜裡，進了鎮子。

進鎮子後，開始沿街打聽尋找這一世的妹妹。

從街上走過，身後傳來議論聲，“這小子，命還真大，丟了好幾個月，居然還能回來了”！

在衆人的指引下，從一個向陽的牆根，看見了一個身下鋪著草簾子，縮成一團的小身影。

李杉走到跟前喊道：小芳！小芳！是我，我來帶你回家。

沾著草葉，草梗，亂成一團的頭髮下、擡起一張滿是污漬、乾瘦的小臉。聽到有人喊她，雙眼茫然的看了眼前人一會，忽然哭出聲來。

“哥！是你呀”？你回來了?他們都說你死在外面了。李芳哭著撲了過來。

李杉摟過妹妹，拍著她身上看不出顏色，不知是誰家給的不合身的棉衣。說道:好了，別哭了，哥回來了就沒事了。跟我回家吧。

李芳聽到這話，猛的往回一縮，眼裡滿是恐懼。

生了凍瘡的小手連連擺動，“不！我不回去”！之前我在外面要的少了，回去媽就打我，那個楊大頭也打我，我不回去。

他們敢！我回來了就沒事了，不會讓他們再打你了。

李杉帶著李芳回到家中，先給小妹拿出懷中溫熱的地瓜：趁熱快吃，吃完了、我給你燒熱水洗澡換衣服。

王豔紅聽見動靜又過來了，見李杉把李芳領回了家裡，指著李杉破口大罵:不光你個該死的小崽子回來，還把這個小要飯的給我帶回來，你們這是成心要氣死我！

身後傳來一聲響動，是李芳手裡的地瓜，被嚇得拿不住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