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這東西誰都見過，逢年過節婚喪嫁娶經常用得到的小物件。

這東西街上經常有賣的，價格也實惠。

可是如我我告訴你一盞紙燈籠能賣到幾塊萬甚至幾十萬塊，你肯定不信。

那我告訴你，這不是吹牛，我記得當年我們家燈籠鋪生日紅火的時候，求我爺做燈籠的人能把門檻踩平，出手就是十萬塊，這還只是定金。

放在兩千年前後那會兒，十萬塊絕對是一筆鉅款。

但多數人沒能從爺爺手裡提走燈籠，我記得幾年裡面，爺爺也就斷斷續續接過不到十樁買賣。

就是這有數的幾樁買賣，就足夠讓我們家暴富了。那時候，我以爲好日子就要來了。

可是後來，爺爺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一夜之間把錢全捐了出去，就連小洋樓楊不讓我住了，直接帶我回了鄉下鎮子上，就在幾間破瓦房裡安頓了下來。

於是我就在一座不入流的小鎮子上，做了整整十年的燈籠，直到今天。

老實說，洋樓換瓦房，心理落差還是挺大的。我不止一次地問過爺爺，來錢那麼快的法子，爲什麼說不幹就不幹了呢。

我爺告訴我說，吃糠咽菜心裡安。我心說我們現在都窮得冒了煙兒了，女孩子都不愛正眼看我，我心裡能安得了嗎。

於是我告訴他，等我學會了他那套絕活兒，就去接那種一票幾十萬的買賣，不跟他在這裡吃糠咽菜了。

不知這句話怎麼的就揭了爺爺的逆鱗，他立即就暴怒了，二話不說，就揍了我一個皮開肉綻。

那次捱揍我一聲都沒吭，心裡卻暗暗較勁兒，心說你不教我，我還不會偷學嗎。

後來我發現，爺爺幹活兒從來都不揹著我，他的那些做燈籠的手法，我基本都學全了。

唯一讓我疑心的是，他有一套專門做燈籠的工具，從來都不讓我碰。

其實做燈籠，也是需要專業工具的，刻刀、剪子、畫筆，一樣都不能少。

他那套東西，他不但不讓我碰，就連自己也從來不用。只是偶爾拿出來保養一樣，然後就一整天盯著那些東西發愣。

於是我意識到，要做出天價燈籠的關鍵，可能就在那套傢伙上。

自從我瞄上那套東西之後，就一直想找機會試試。

終於有一次爺爺出遠門，讓我逮到了機會。

我把那套傢伙從箱底翻出來之後，就開始試著做燈籠。

誰知道我剛下第一剪子，左手小手指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子鑽心的疼。

我翻過手來一看，好好的指甲竟然從中間裂開了，殷虹的血正在從裡面涌出來。

我嚇了一跳，趕緊就停住了。

我記得爺曾說過，我們這行有個特殊的規矩，平時幹活兒的時候，左手的小手指一般都翹著，不用。

因爲在我們這行裡有小指連陰的說法，小手指頭能通陰陽，只有過白事（喪事），給死人做照魂燈的時候，才能用。

小指頭要是見了血，說明有陰間的玩意兒，不想讓我們做完手裡的燈籠。

在爺爺的影響下，這種傳輩兒的老規矩，我一直都遵守，其實在心裡從來沒當回事過。

可是沒想到這一次，就見了紅了。

看著小手指上殷虹的血，我心裡一下子就慌了，心說難道爺爺跟我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我忍著手指頭上鑽心的疼，趕緊把東西都給放了回去。

就在往回放的時候，我就發現，箱子底下的暗格裡，還藏著一本書。

那本書完全是手寫的，看樣子有些年頭了。

我翻開一看，就發現裡面全是一些儀式性的東西，做燈籠的時候怎麼下剪子，怎麼用刻刀，還有其他一些看起來很邪門的規矩。

我越看心裡越發毛，讀了個囫圇吞棗，就趕緊給放回去了。

那一天我就老覺得精神有點兒恍惚，感覺有一道看不見的目光盯在我背上，盯得我一陣子一陣子的心驚肉跳。

開始我以爲自己是做賊心虛，可是沒想到當天晚上就讓夢給魘住了。

那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就感覺有個人走到了我牀邊兒。

我想睜開眼看看，可是兩隻眼皮好像讓膠水粘住了一樣，死活就是睜不開。

就在我急得心驚肉跳的時候，忽然就感覺一隻手伸進了我的嘴裡，並且順著嘴巴直接掏進了嗓子裡。

我就感覺一陣子乾嘔，被卡得幾乎都快要窒息過去了。

那隻手在我嗓子裡越掏越深，感覺好像正在往我胃裡伸似的。

當時我嚇得魂兒都快飛了，可是不管我怎麼著急，身體死活就是不能動。

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虐待，但又什麼都做不了的感覺，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就在這個時候，那伸進我肚子裡的手好像抓住了我的內臟，然後朝外猛地一拉。

隨後我猛地張開眼睛，就看到他從我嘴裡掏出了血淋淋的一坨。

我嚇得一下子就從牀上坐了起來，這才發覺剛纔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可是剛纔那種被掏出內臟的感覺實在太真實了，我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驚肉跳。

那天晚上我再沒睡著，第二天一早，我爺就回來了。

爺爺大概是看出了我臉色不太好，就問我怎麼了，我沒敢跟他說實話，就騙他說沒睡好。

那天上午，我正心不在焉地做燈籠的時候，門口忽然來了一輛豪車。

看那車的樣子，起碼得值小二百萬。

我嚥了口吐沫，心說我什麼時候能開上這種車啊。

正想著呢，就看到車裡走出來一個禿頂胖子，拎著旅行箱，腆著肚子就進了爺爺的房間。

我一看這架勢，趕緊放下手裡的活兒，然後貼到了窗戶根底下。

等我擡頭往裡面偷瞄的時候，就看到旅行箱已經打開，裡面滿滿當當的都是錢。

禿頂胖子說自己是慕名而來，要花二百萬請爺爺做一盞燈籠。

盯著那一箱子錢，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心說我的乖乖，爺爺要是接了這樁生意，那我們就發了。

誰知道爺爺看都沒看一樣，把頭一搖，就回了一句：好走，不送。

禿頂胖子顯然還不甘心，在屋裡求了我爺爺半天，我估計當時就算讓他下跪，他都乾的出來。

誰知道我爺連眼皮都不擡一下，說你不走我走，然後擡腳就出了門。

他前腳剛走，禿頂胖子就像只夾尾巴狗一樣，灰溜溜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樣子，這趟買賣算是黃了。

望著禿頂胖子拎出來的那隻旅行箱，我眼睛都快看直了。

我死活就想不明白，不就是做一盞破燈籠嗎，爺爺幹嘛放著大把的錢不賺。

眼見那個禿頂胖子就要出了門，我一咬牙就攔住了他，跟他說他要的燈籠我能做。

剛纔還一臉死灰色兒的胖子聽了這話，啤酒肚一下子就挺起來了，兩隻眼睛放著賊亮的光，死死的盯著我。

他問我說是不是真的能做。

我回答他說，爺爺的手藝我已經學會了八成，一盞燈籠不是什麼問題，但是價格上，一分錢都不能少。

胖子聽完之後，臉上立馬就綻開了笑容，跟我說，只要我能做，他就在加價一百萬。

我告訴他，晚上在鎮子東頭等我，一手錢一手東西，財貨兩清。

讓後胖子遞給我了一張照片，跟我說燈籠剪完之後，把這東西放在裡面。

我詫異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意思，但是我又不想在這人面前露怯，於是就答應了。

等禿頂胖子走了以後，我趁著爺爺還沒回來，把他那套傢伙又偷了出來，然後按照那本舊書上的記載，擺了一個簡單的儀式：兩根蠟燭一炷香，兩短一長擺中央。

然後就拿出了爺爺的那套傢伙，準備開工。

再摸剪子的時候，我忽然就想起了先前裂開的小手指，心裡面隱隱覺得有點兒不踏實。

這是這一次出奇的順利，再沒出什麼意外。

我按照爺爺那本書上記載的樣子，用白紙做出了一個白皮燈籠。等做完之後就驚訝地發現，在燈籠裡面有一個小格子，正好可以放一張照片。

那地方好像就是專門爲照片準備的！

我雖然覺得奇怪，也沒多想，我掃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然後就放了進去。

做完這些之後，我迅速的收拾乾淨，把爺爺的東西又悄悄的藏了回去。

爺爺直到傍晚纔回來，我心裡虛，連晚飯都沒有吃，把燈籠踹在衣服裡面就出了門。

我在約定的地點，把燈籠交給了禿頂胖子。

禿頂胖子告訴我，他這次帶的錢不夠，就先給我這二百萬，剩下的錢打我銀行卡上。

我收了錢，美滋滋地就回了家，心說有了這錢，別說買車了，就是女朋友我都能一天換一個新的。

我怕爺爺發現，就把錢全都藏在了我的房間裡。

當天晚上，我一宿都沒睡好。第二天早早地帶著錢，就去了縣城的銀行。

我把大半兒的錢都存到了銀行卡上，然後揣著大把的現金，打算在縣城消費一把。

就在我剛從銀行出來的時候，身後忽然就傳來了一聲急剎車的聲音。

我猛回頭，就看見一輛拉死人的靈車，東搖西晃地就朝我衝了過來。

我嚇得連忙朝一邊兒就撲了過去，隨後就見靈車咣的一聲翻到在地上，裡面的棺材一下子就衝了出來。

幸虧我倒在了一根電線桿的後面，棺材被它卡住，這纔沒出事，不然我非得被棺材活活砸死不可。

我抹了一把冷汗，心裡面一個勁兒的後怕。

靈車後面跟著的豪車上，隨後就下來幾個人，把我扶起來之後，表示這是個意外，還一個勁兒地給我賠禮道歉。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這個時候我的視線落在了靈車裡掉出來的一張黑白遺照上。

原本我就是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可等我看清楚照片上的人的時候，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照片上那個人，跟昨天晚上我放進燈籠裡的那一個，赫然就是一個人！

我的頭嗡的一聲就大了，後來那些人說的什麼，我完全都沒聽進去，就覺得照片上的那張人臉不斷地在我眼前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