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見過火光通天的場景?宛若怒放的紅蓮。而你身處於紅蓮之心,業火之央,不得進退,只能停留在那裡,看著紅色的熱浪彷彿巨大的花瓣,一瓣一瓣撲面而來,取你性命,索你魂魄。
法安寺雖設在皇城之外,名聲卻是無人不曉,皇家祭祀祈福也多設於此處。其一是因著此處著實是塊風水寶地,其二便是因著此寺有位得道高僧,法號圓空,傳言醫術武學,天文卦象,此人無一不通。早年的德妃(現今太后)途經此處時曾忽然小產,隨行太醫均束手無策,也是因著這位高僧才得以保全母子性命。如此,常年的香火旺盛便不足爲奇了。
這月,太后病重,皇嗣隨同皇后一起來法安寺爲太后祈福。
清晨的寺廟格外安靜,只有晨起的小和尚敲響的鐘聲在山谷間迴盪。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圓空的禪院內,藍衣少年跪地,對著站在前面的人磕了三下頭。
“起來吧。”圓空看著少年,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既是你皇祖母寫的信叫你前來,我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只是你拜我爲師便要守我的規矩,這面具你今後來見我時需記得帶上。現下雖只收了你一人卻也難保日後不會再收其他的弟子,這面具戴上便是我弟子,入我門下者皆爲同門。摘下,便是各過各的日子,日後兵戎相向也無顧慮。你可明白?”
“徒兒明白。”
眼前十三歲的少年,骨骼輕奇,身姿挺拔之中帶著渾然天成的尊貴之氣。且眉清目秀,是難得的好看模樣,眉宇間已有儼然不屬於這個年齡該有的沉穩。
“面具你收好,今後我便喚你……寂青。”
藍衣少年將面具收入懷中,七拐八拐出了那禪院,絲毫不作停留。迎面正碰上前來尋他的太監,這太監他認得,是皇后身邊的。那太監看見他卻是一喜:“哎喲二皇子,您這是去哪了,可讓老奴好找。齋飯都備好了,您再不去這飯菜可就涼了。”
飯後閒暇,江清寒獨自一人散步竟不覺間走到了寺廟中的那片桃林。正直初春,桃花夭夭,灼灼其華。一樹一樹的桃花開得正好,陽光順著薄而透明的小花瓣投過來,變幻出夢境一般的粉紅色彩,晨霧還未散盡,然而水汽之間似乎也浸潤了桃花的香氣,環繞四周,無孔不入。
江清寒忽然神色一暗,想起,母妃是最愛桃花的。思緒至此,眼眸之中是難以掩藏的一陣波濤洶涌。欲轉身離開,卻忽然有另一個身影落入眼中:一個八歲左右的女娃娃正背對著他站在一棵樹下,踮著腳,欲去摘枝椏上的一朵桃花。
只是人長的矮了些,費了好大的勁兒依然……夠不到。
“哎?!”小丫頭正氣得跳腳,想要摘取的花忽然被身後另一隻手毫不費力的摘下。
氣鼓鼓的回頭,也正好讓江清寒看清楚了眼前的小糰子。
女孩兒生的精緻,只是小臉兒還沒有完全脫去嬰兒肥,在月光和桃花的映襯下倒像是剛出鍋的晶瑩年糕,粉團團的,只讓人想咬上一口。鵝黃色的裙子,布料是極好的絲綢,只是做工算不得精緻,大概也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孩子。
可看著,衣服又穿得鬆鬆垮垮,腰帶扣子竟像是胡亂繫好的。
江清寒拿著桃花不語,心下猜測這小娃娃大概是偷跑出來的。倒是那小女娃娃先開了口。
“哥哥你是桃花妖麼?”
甜甜糯糯的小聲音,竟比預料之中的還要好聽。江清寒不知怎麼忽然來了興致,蹲下和她平視。
“桃花妖不應該是女孩子麼?”
所以你才更像。
小女孩直勾勾的看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呆萌萌的樣子,全然不見剛纔那點兒小火氣,毫不避諱地說:“可是哥哥你長的真的很好看呀。嗯…比孃親還好看!“
江清寒啞然失笑,他堂堂二皇子,竟被拿去和一個婦人做比較,還是……比較美貌?
“那你孃親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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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孃親,我孃親是最好看的人!“
江清寒看著眼前一臉認真的小丫頭,佯裝生氣:“剛纔不是說我更好看麼?”
“對哦……”女孩成功地被唬住了,思考了片刻,“那,那孃親就是除了哥哥以外最好看的人!“
江清寒直起身來,將摘下的桃花塞入小女孩兒懷中,轉身向桃林外走去。層層疊疊的桃花枝丫交錯,終於是掩去了藍色的背影,只是又有叮囑從桃花的縫隙之間傳回。
“此時寺中人少,快回去找你孃親吧,等下人多起來你莫要走丟了。”
自此,江清寒在寺中的兩個多月裡,路過桃林時常能看見那個粉團團的小娃娃。還別說,粉團團小樣子這麼天天往桃林裡一藏,還真像只小桃花妖。
夜深時三皇子江逸南坐在屋頂,想到明日啓程回京,一臉委屈的小表情。
“本宮不想回京……”
江清寒看了一眼上一秒還好好坐著,下一秒就開始在屋頂打滾的江逸南,給了他一個建議。
“你去求父皇,說不定他心情一好,便準了你獨自留在這兒閒雲野鶴。”
“別別別,回去是累了點兒,但至少不會不讓喝酒吃肉……”江逸南假裝驚恐地聳了聳肩。
去求父皇?父皇會準許?騙誰呢。不過以前有一次他還真聽了江清寒的話去求父皇,結果……父皇當即罰他閉門三日思過。
正想說什麼,目光卻被遠處跳躍著的光火吸引。
“二哥……你看那邊。”
江清寒好看的眉蹙起,語氣卻平淡。
“走水了。”
“我們要不要……”
江逸南說話猶豫間,一旁的江清寒已經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塵道:“回去睡覺吧,我們過去只會添亂。”
江逸南聞言不語,眸子裡的光火似乎暗淡了些許。沒錯,王子皇孫,這個身份在有些時反倒會讓人平添了許多顧慮。又看了看火光喧鬧之處,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擔憂。
“二哥,那邊火勢挺大的……”
從屋檐上一躍而下,江清寒的心底有那麼一瞬間閃過的不安,轉而便被壓下。擡頭看著仍坐在屋檐上的江逸南,有些顧慮是不必重複了。
“明日一早便要啓程了,三弟你也早點歇下吧。”
終是一夜無話,徒留寺廟的火光出一片躁動不安。
入夢的恍惚間好像聽到遠方撕心裂肺的叫喊與哭鬧將整個長夜切割的支離破碎。
“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