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穿越太行

吳子仁離開介休縣的王廠長，就告訴徐秘書，他是河北最南部的一個縣，叫東郡府的人，在冀魯豫三省的交界處。

咱們現(xiàn)在是在山西，應(yīng)該往東走，聽師父說過，過了太行山就到了邯鄲，再往東走也就快到家了。

“吳先生，您都這麼些年沒想家了，怎麼現(xiàn)在非要找回家去？”徐秘書好奇地問。

“怎麼不想家啊？我娘，我媳婦和孩子都在，我是到北京迷路了，回不去了才機(jī)緣巧合來到了山西五臺山。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家裡到底變成什麼樣了。”吳子仁說著還有些傷感，仰天長嘆一聲。

“是啊，現(xiàn)在都進(jìn)入八十年代了，國家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過去人們都禁錮在一個地方，沒見過外面的世界，哪兒都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也別說您出來迷路，要是我走出介休縣，走出晉中，更別說出山西了，也是兩眼一抹黑！”徐秘書說著，對他們往前走，去往哪個方向走也是很怵頭。

他心裡嘀咕，再領(lǐng)著一個瞎子走路，跨過太行山，不知前面到底會面對什麼。

“哈哈，徐秘書，莫怕，有我在，不愁走不通的路！出來這麼些年了，不像以前了。又跟著我?guī)煾缸哌^山道，轉(zhuǎn)過山村，憑我現(xiàn)在三寸不爛之舌，沒有打聽不著的路！走，我們出發(fā)吧。”吳子仁說著，信心滿滿的往前走了。

緊跟在後面的徐秘書對這個瞎子到底看見不有些懷疑了。這是我領(lǐng)著他，護(hù)送他回家，還是他帶著我回家啊？離家的人真是歸心似箭啊！

“吳先生，咱是不是多帶些吃的？不知有多長的路要走呢。”徐秘書說著，四處張望著太古縣城的店鋪，想買些食品。

“你這人囉嗦不？跟著一個算命的先生走，路上還怕餓著肚子？說出去你叫我這臉往哪兒放？不啪啪打我臉嗎？”吳子仁在前面笑著說，催促著徐秘書快跟上。

這裡的地方還很落後，連接各地的道路還很少，即便是縣與縣之間的公路也是年久失修了，坑坑窪窪的不好走，更別說深山的鄉(xiāng)間小路了。

吳子仁不願意坐車，他要一路走著，沿途爲(wèi)人算命卜掛，賺個盤纏，甚至於要多收些錢，積攢多些好回家的時候給老孃，還有媳婦和孩子有個交代。

然而，等他們出了介休，去往靈石縣已經(jīng)是山路了，進(jìn)入了太行山脈了，首先就是要走進(jìn)紅崖大峽谷。

“吳先生，咱還是換個方向走吧，山路不好走啊！”徐秘書欲阻止吳子仁進(jìn)入大峽谷。

吳子仁望著遠(yuǎn)處的山高峰險，天成勝境，不由得仰天高喊：“師父，弟子爲(wèi)您還願來了！”

在後面的徐秘書看著吳子仁對著太行山，不知是他看見了什麼，還是意念到了什麼，呼喊著師父，就納悶地問：“吳先生，你師父在哪兒？”

“前年我跟著師父要到王莽嶺去，已經(jīng)走到靈川境內(nèi)了，沒想到師父生病，不得已回去了。本想要給讖緯之說的先哲，我的祖先王莽告慰。”吳子仁說著已經(jīng)是熱淚盈眶了。沒有師父，哪裡會有他今天還可以觀賞到這山景美色，哪裡會有他今生可以回家啊？

“你看這崇山峻嶺，雲(yún)山霧罩，我走在這山路上，已經(jīng)有點(diǎn)兒頭暈了，咱還是歇會兒吧。”走在前面的吳子仁有些喘息，對徐秘書說著，就找了個石階坐了下來。

一直盯著吳大仙的徐秘書早已驚訝地要叫出聲來了，他發(fā)現(xiàn)“瞎子”一路走來竟是看得見周圍的景觀，不曾摸索走路，磕碰到什麼。

“我冒昧的問先生一句，您的眼睛看得見周圍的山嗎？”徐秘書小心地小聲問，生怕有人聽見。

吳子仁聽見徐秘書這樣問，也是不由得一怔，打斷了他的思緒。徐秘書跟了我這些天了，難道我沒告訴他？師父治療我的眼疾讓我的眼睛會看到一些光？這樣讓他疑惑，好像他是故意裝瞎的。他有些難堪，更有些對不住這個熱心腸的小夥子。

“呵呵，怨我光顧著回家了，沒告訴你我的眼睛會看到一些影子，不是實(shí)瞎瞎子。讓你見笑了，對不住啊！”吳子仁尷尬地說。

“難怪您在太谷城給那人算命，說門口的青石臺階裡有那個墓碑石，讓人感到驚奇不已！是不是您已經(jīng)看到了？使得戲法？”徐秘書還在不解風(fēng)情，傻傻地揭著吳子仁的短兒。

“啊哦，那可不是僅僅看到這麼簡單的道理，分明是蘊(yùn)含著宅基風(fēng)水兇吉卦象！豈是兒戲了得？障眼法是玩把戲的！”吳子仁有些生氣了，站起來就走了。

徐秘書知道自己的嘴欠，說了不中聽的話，惹惱了吳大仙，趕緊小跑著追上去，“吳先生，我不是損您的意思，我......”

“我什麼我？看你的腳下吧！你也快而立之年了，還是打光棍一個，嘴上沒把門的，小心摔跟頭！”，吳子仁一語雙關(guān)的說著，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這紅崖大峽谷，在太嶽山麓，屬大起伏喀斯特侵蝕中山，地貌多樣，峰巒起伏，山崖陡峭，泉水瀑布，前山後嶺，奇峰突兀，蒼巖疊嶂，氣勢磅礴。季風(fēng)影響較強(qiáng)，四季分明，氣候多變。地貌上森林覆蓋，木本植物繁多，葉茂蒼翠，野獸出沒，猶如置身於迴歸自然，返璞歸真的人間仙境。

吳子仁他們二人走在這野谷幽深的山道上，已是流連忘返了。忽然，徐秘書指著一處山腰大聲叫著：“吳先生，那兒有個廟！快看啊。”

“廟？不會吧？我聽師父說過，這靈石境內(nèi)有個蘇溪寺，是佛教在三晉古剎羣中不可多得的一處勝景，......” 吳子仁搖著頭回憶著說，正要接著解釋，被徐秘書打斷了。

“不對吧，吳先生，我看見那上面寫著‘資壽寺’三個字，您記錯地方了吧？哈哈，您也會出錯！”徐秘書譏笑著。

吳子仁一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徐秘書說：“說你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就真上套了。這資壽寺就是蘇溪寺！建於唐，興於宋，毀於金。所謂‘資者，供給，賜予也，祈求聖佛賜福保佑庶民長壽安康。寺內(nèi)有天王殿、雷音殿、羅漢殿等。千年來雖經(jīng)歷代滄桑，卻仍然保存完好，香火不斷。”

“吳先生，您怎麼懂得那麼多？佩服佩服！”徐秘書說著很是對吳子仁崇拜的樣子。

“這十來年跟著師父學(xué)習(xí)，讓我這個從小地方迷失的人從一知半解到道佛相通，深入簡出，明白了許多的道理，開闊了心野和眼界！走，去看看！前面一定有人家，我們正好化個緣，肚子也餓了。”吳子仁一下子來了精神，興沖沖地往山上走去。

走了沒多遠(yuǎn)，在資壽寺的山下果然有幾戶人家，炊煙裊裊，香薰曦曦，有人在開始做午飯了。

“阿彌陀佛，善信祝福您平安如意！”吳子仁對一位老者施禮。

“阿彌陀佛，施主安好。可否問施主從何方前來？上山朝拜資壽寺？”那位老者可能是在寺裡做事，滿口佛語，佛家弟子的做派。

“我自五臺山前來替師父會友，不知在不在。”吳子仁虔誠地詢問老者。

“善哉，原來施主是五臺山來的，失敬了！可這山上的資壽寺可能讓施主失望了。”老者說完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怎麼了？”吳子仁趕緊問。

“年久失修，香火已斷。”老者有些失落,更有些無奈。

“慧超法師可安好？”吳子仁問。

“哦？您是？”老者不由得吃驚了一下，看著吳子仁。

“我?guī)煾甘氰笙缮届`應(yīng)寺的玄誠真人，我是他的徒弟吳子仁。我?guī)煾赶蛇[前說要到這兒來看望一位老友，可惜他老人家了，臨仙逝前交代我一定前來還願。”吳子仁趕緊回答。

那位老者聽到吳子仁說到這兒，已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上前就拉住吳子仁的手久久不肯鬆手。

“我便是你師父要找的慧超法師。沒想到師弟先我而去，到極樂世界去了。這凡間俗世豈是你我這等賢人可久居的，不如早遁爲(wèi)好！”老者不知是回答還是自言自語，對著天空感言。

“啊，真是奇妙，我會在這人巧遇慧超法師，難道是師父在天之靈指引著我要到這兒來？”吳子仁也是激動不已，還有些不解地問，“法師您爲(wèi)何不在寺上住持？而要在這山下居住？”

“難道你師父沒回去告訴你？十年前你師父前來造訪資壽寺，我們師兄弟二人正在這禪院下棋，忽然有一幫年輕人衝進(jìn)來要砸毀這座寺廟，說是封建迷信，牛鬼蛇神。唉，不堪回首！”慧超法師說到這兒不願再說下去。

“十年前我剛到靈應(yīng)寺，師父收我爲(wèi)徒不曾講起過這回事兒。慧超法師，煩請您給弟子講一講，也許我知道師父要還願的目的是何意思。”吳子仁摘下墨鏡，用他那微視的眼光懇切地望著慧超法師說。

“當(dāng)年就是這場運(yùn)動中爲(wèi)了爭論道佛真僞，是信仰還是迷信，竟然引起軒然大波，國家有關(guān)部門都來人關(guān)注了。到頭來遭殃的是我們這兒啊！沒想到這清靜之地啊與世無爭！”慧超法師不無傷感地暗自流淚。

“法師，可能我?guī)煾感\真人怕我受到外界的干擾，從我到了寺裡，就不讓我再關(guān)注外面亂糟糟的凡事，我也就像逃離了外界的沉淪，這十年多來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今日，還請法師賜教。”吳子仁說完還虔誠地對慧超法師施了個佛禮。

就見吳子仁先兩手相合於胸前，掌心相對，十指併攏看齊斜向上，再彎腰至膝蓋，操手下去，接手印上來，兩手拱齊眉，再合掌至胸前，合掌作揖，口問安否：“世尊少安少病安樂行不？所應(yīng)度者受教易不？不令世尊生疲勞耶？”只看得一旁的徐秘書目瞪口呆，原來這禮教如此的神聖和莊重？

“那一天，這本來寂靜的寺廟裡突然來了一羣年輕人，穿著綠軍裝，戴著紅袖章，高喊著口號，要砸毀寺裡的神像，我上前制止，卻被他們蠻橫地推搡著不讓前去。這時，師弟忍不住大聲斥責(zé)了一句：‘無法無天，毫無信仰！’一下子惹得他們吵鬧起來，有一個像是頭頭的人問：搞運(yùn)動，就是要掃除你們這些封建迷信，唯心主義者！師弟馬上就反駁說：幾千年來，佛釋道曾經(jīng)被人說是“迷信”、“唯心”，但我們不承認(rèn)我們是迷信、唯心的。尤其現(xiàn)代，那些不信有神的人倒是迷信和唯心的呢！拿沒有的、假的，硬說是有、是真，這就是迷信與唯心。不信有神的人往往用“看不見”來欺哄自己。試想，看不見的東西有多少？最高的山，最深的海，最北的北極和最南的南極，地球的核心以及千千萬萬的事物，我們都沒有見過，爲(wèi)什麼我們信它們是存在的呢？沒有看見過的東西，我們懷疑它的存在，這倒不太奇怪，最奇怪的是我們?nèi)シ穸ㄋ∵@是何道理？師弟如此鏗鏘有力的質(zhì)問，讓那幫年輕人啞口無言。後來不知這事兒怎麼傳到了省裡，一下子事態(tài)嚴(yán)重起來，在報紙上討論起廟宇的信仰和當(dāng)下社會迷信關(guān)係。結(jié)果是這資壽寺就被封了。”

“還有這種事兒？儒釋道都存在幾千年了，難道讓幾個學(xué)生一吵吵就成迷信了？**初期也就是串聯(lián)而已，怎麼後來會鬧到打砸毀了？”吳子仁有些不相信，對這十幾年社會上發(fā)生的事情不僅不知道，甚至都難以置信會發(fā)生。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家鄉(xiāng)，想起老孃和媳婦孩子在這場運(yùn)動中會遇到什麼，或者遭遇不測？

慧超法師仰天長嘆，天空中飛來一隻孤雁，迴應(yīng)著孤寂的長鳴。徐秘書看著這一幕，心裡替這些出家的老人哀嘆。

吳子仁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似乎之前思念家鄉(xiāng)都是一種假象，他還停留在十年前那樣一個社會氛圍內(nèi)。

正在他們談?wù)撝臅r候，不知何時有兩個中年人已經(jīng)爬上山來，正要往資壽寺上進(jìn)去。

“同志，你們是幹什麼的？寺裡沒人。”慧超法師趕緊向他們詢問。

“啊，老同志，我們是考古隊(duì)的，發(fā)現(xiàn)這兒有座寺廟，就順便想上去看看。誰是這兒的看門的？能打開門讓我們看看嗎？”有一個人說話了，還要想著繼續(xù)往上進(jìn)去。

吳子仁一聽話音，感到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這不明顯是自己家鄉(xiāng)的聲音嗎？十幾年來，從來沒有聽到如此動聽的聲音了。

“敢問這位同志，您是哪兒地方的人，怎麼聽著好像是我家鄉(xiāng)的人？”在一旁的吳子仁突然冒昧的問了一句，就連慧超法師也是沒想到他會說話。

“是嗎？聽著也耳熟，不知您是哪兒的人？”那人也覺著吳子仁的聲音和他相近，但還是有些不同，就問。

“三省交界的冀南邊上的東郡府知道嗎？”吳子仁趕緊回答。

“知道啊。我們是幹考古的，當(dāng)然知道東郡府了，宋朝時開封府的陪都北京，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不過我們是河南安陽的，也是歷史上有名殷城，中國八大古都之一。”那人說起歷史，有些炫耀自己的知識淵博，要有個比試高下的意圖。

“啊，安陽的。這話語都差不多啊？”吳子仁有些失落，但還是不死心，問了一句：“您知道東郡府怎麼走嗎？”

“呵呵，我們就是在野外搞這行的，怎麼會不知道回去的路？您是想怎麼著？”那人問。

“這位是從五臺山上下來的吳大仙，吳先生，他從家鄉(xiāng)出來的早，不知道回家的路了，能否和你們一起走？我是護(hù)送他回家的，要是可以的話，我就完成任務(wù)了，可以回去交差了。”愣兒吧唧的徐秘書忽然就接過話茬，問了起來。

吳子仁聽了，不由得囧了一下眉頭，沒想到這個徐秘書會嫌棄自己，不情願送回到家。更可氣的是犯了他算命行道的忌諱，冒冒失失的就給他人透了太多的信息。

“好啊好啊！我們出來也好多天了，這山西晉中大地有太多的歷史，文物考古，實(shí)在是收穫不少。正好要回呢。我們有車，把你送到東郡府沒問題的。”那人很是熱情，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善哉善哉！你能在這深山裡遇到家鄉(xiāng)人實(shí)在是不易，是不是天意使然，神明相助，全在慈悲爲(wèi)懷，因果報應(yīng)。莫道因果無人見，遠(yuǎn)在兒孫近在身。不信吃齋多修積，但看眼前受福人！”慧超法師一直在觀察，聞聽眼前竟是吳子仁的老鄉(xiāng)，又見他們相談甚歡，好心相助，便喜從心來。

慧超法師熱情地招呼幾個眼前的人要到他屋裡歇息，準(zhǔn)備吃飯，還不忘口中唸唸有詞：“三世因果說不盡，蒼天不虧善心人。大衆(zhòng)發(fā)心廣勸化，印送此經(jīng)吉星臨。”

那兩個考古的人聽到眼前的老者吃齋唸佛，便已猜到他定是這資壽寺的人了，趕緊施禮：“敬問先生是這寺廟的何許人？”

沒等慧超法師回答，吳子仁已經(jīng)安耐不住，拉了那人一下，悄悄說：“此乃資壽寺住持慧超法師！德高望重，知識淵博，你們做考古的遇到他，那是賺到了，何愁討不到好東西？”

那人何等聰明，早已心領(lǐng)神會，趕緊再次施禮，口中念念絮叨：“三生有幸！我們考古隊(duì)讓我們倆前來晉中大地考察，說這兒是‘和’文化的發(fā)祥地，魏絳和戎彪炳千秋，提倡民族和諧、和睦、和平，以德服人，以仁施政的理念。還望老法師賜教，爲(wèi)我們做好民族團(tuán)結(jié)政策給予指導(dǎo)！”

另一箇中年人趕緊解釋說：“各位前輩好，這是我們文保所的李所長。”

慧超法師也是趕緊施禮，雙手合十，面露喜悅說：“領(lǐng)導(dǎo)好，看來寒夜即將過去，春天就要到來了。我中國傳統(tǒng)文化淵源流長，博大精深，本應(yīng)繼承和發(fā)展。每一種文化的存在都有它的價值和意義，豈能毀壞？割斷歷史！今日諸位在這裡相會，也是機(jī)緣巧合，我老朽高興至極!來，到我寒舍餐飲許暢，待會兒領(lǐng)你們到資壽寺參觀可否？”

“謝謝法師盛情好意！我們有紀(jì)律的，就不煩勞了。諾，這是我們帶來的方便麪，如若不嫌棄，可一起沖泡即可。”李所長從帶的行李中拿出幾盒方便麪，要遞給吳子仁他們。

吳子仁不知這是什麼食物，也不知道怎麼吃法，心中暗暗慚愧不已。原來自己已經(jīng)脫離了社會十幾年了，明顯的與社會脫節(jié)，與時代落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