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陸羽,虛歲二十九,大齡未婚青年。我獨自住在陽山下的一個小村子裡,山不高,村子也不大,七八十戶。母親十年前因病去世,父親還在,我還有個弟弟,比我小四五歲。
父親和弟弟沒和我住一起,弟弟在山外鎮(zhèn)上最大的酒樓跑堂,一個月二錢銀子;父親居無定所,大多數(shù)時候不是醉倒在哪條小衚衕裡,就是在某個牆根下酣睡。父親畢竟是父親,我們兄弟以前也會管他,勸他少喝點酒,正兒八經(jīng)的做些事情,雖然他什麼都不會,種田也種不好。可管他並沒有什麼用,就算把他拉回來,也不能綁住不讓他出門。總之,對他來說酒比自己身子重要,比兒子更重要。管多了,又管不了,我們也沒辦法。
額,有人說我父親定是因爲受喪妻之痛才“自甘墮落”,其實並不全因此。記得母親仍在的時候,他就嗜酒如命,與今天的區(qū)別是那時候醉酒後大多睡在家裡,而不是外面。他哪裡來的錢喝酒,我現(xiàn)在都不明白。
說說我弟弟,他叫陸明,也是單身,眉清目秀的一個小夥子。這樣一個看起來不錯的小夥子未能娶上媳婦一般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窮。跑堂那點錢如果不吃不喝攢十年,估計能討上老婆,可他已經(jīng)快二十五了。在這個時代,二十五歲的男青年還沒娶上媳婦,就相當於一輩子都極有可能單下去,除非有什麼意外。
和他相比,我是一個更老的單身漢,除了幾畝貧瘠的不能再貧瘠的山地,和兩套很老的老屋,其他就什麼都沒有。山地是我母親在世時自己開荒出來的,所以不用交什麼稅。可地太貧太薄,每年每季的產(chǎn)出實在是少的可憐,每年收上來的糧食剛好夠我們?nèi)齻€餬口的。我弟弟雖然不用在家裡吃飯,可他那一份收成,總要給他留著。賣了糧食,換成錢,爭取能給他娶個媳婦。
我母親是個好女人,好妻子,好母親,可惜就是命短。她能裡能外,待人接物也十分得體,與那些同村的婦女們大不相同。打個比方,比如說家裡丟了一隻雞,別的村婦會站在門口大罵,開始會罵那個或有或無的偷雞賊,罵著罵著,那些平日與她又罅隙的人都被指桑罵槐的帶了進去,總之就是以爲爆粗罵人,雞就能自己回來。而我家如果丟了一隻雞,母親會讓我們兄弟倆和她分頭去找,大多數(shù)時候都能找到,找不到了也不罵人,再養(yǎng)便是了,只是以後會將自家的雞看的更緊一些。我不知道有沒有說清楚,就是母親她很與衆(zhòng)不同,不要說罵人,便是嘆息抱怨也很少從她口中出來。並且她身上衣服始終十分乾淨整潔,雖然穿的都是粗布老衫。所以我覺得如果娶媳婦,能找一個像我母親那樣的女子,就是天大的福運。
男人娶媳婦最重要的當然是“傳宗接代、組織家庭”這兩個原因,第三個重要的原因應該就是身體需要吧。我是男人,我也需要,可沒有老婆就只能自己解決,自己怎麼解決,你們都清楚。額,二十九了還自己解決,是不怎麼光彩,不過我也沒辦法。此外,我發(fā)現(xiàn)自過了二十五歲每解決一次後再恢復,花的時間要長了不少,這使我有些憂心忡忡,感覺自己可能要孤獨的老去。
我這種不老不少的獨身農(nóng)夫,每日日常自然是種地、吃飯、種地、睡覺。收成好時我一天吃兩頓,收成不好時只能吃一頓。山地種不了水稻小麥,只能種些粗糧,最多的是玉米和大豆,還有一點點花生。
種地雖辛苦忙碌,卻也不是常年如此,播種和收糧的時候最忙,平時打理田地不用特別緊迫。我有地,我不愁吃,可是我沒什麼錢,我難過。
有時候也想去掙些錢花花,可除了種地,我什麼都不會。對了,我讀過幾年私塾,讀到十二還是十三歲的時候被父親拉了回來,他認爲讀書沒用,還費錢,十二三歲的小夥子不讀書還可以幫家裡做不少事情。母親雖然不同意父親的做法,可耐不住父親去將附件唯一的一位先生打了一頓,我便再去讀書自然也不能了。而弟弟則是半天學堂都沒進過。可認識些字並不能幫我把日子過的更好,只能讓別人說我是一個讀過書的莊稼漢。好吧,讀過書的莊稼漢,聽起來怪怪的。
說說我的村子,七八十戶都是靠山靠地。住在山裡有個好處,就是稅會少一些,畢竟稅官也不願意常來催繳,何況山民彪悍,容易急眼,他們也有一點怕。也正因爲如此,家家戶戶也都還過得去,雖沒有大富之家,卻也沒人食無著落。有幾戶人家的漢子會打些獵,采采草藥,這幾戶自然過的要好一些。
村子西面有一個土場,平平坦坦的十幾丈方圓,是村裡人用來晾曬糧食的地方。土場周圍幾個大槐樹,樹下有些平整些的石頭,村裡人不忙時愛坐在樹下胡扯閒聊,我一般不去那裡。我可能有些不合羣,反正不喜歡聽他們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別人的喜怒哀樂和我們有什麼關(guān)係呢?我不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每當我經(jīng)過那裡的時候,他們談論的話題都極有可能轉(zhuǎn)到我身上,誰讓我是一個“讀過書的莊稼漢”呢,還是超大齡未婚的莊稼漢。可每次下地時都要從土場經(jīng)過,所以我只能假裝若無其事的快步走過,雖免不了仍被人議論,可走快些便能少聽幾句。怕就怕有多事的會忽然叫住我,叫住我自然是爲了打趣我?guī)拙洌苁怯懴印i_始時我別人叫我我會停下問有什麼事,被打趣的次數(shù)多了,我便懶得理那幾個人,自己走自己的,不管他們。
到了八月底,天還是很熱,不過每天必須都得早早下地,因爲到了玉米花生收穫的時節(jié)。掰玉米很辛苦,挖花生也同樣如此,所以我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幹活,在陽光變的毒辣之前儘量多做些事情。中午時候是不能掰玉米的,密不透風的玉米地又幹又燥,再紮實能扛的漢子也不敢頂著正中午的大太陽在玉米地裡呆上半個時辰,會熱死人的。小半個上午和整個中午我都會呆在家中,等稍微涼快些再出去,回來時大多是晚上。好在這山路走了二十幾年,哪裡有坑,哪裡有石頭,閉著眼睛我都知道。
中午在家就著鹹菜喝了兩碗玉米糊,玉米糊是早上煮好的,中午吃的時候還是溫熱的。今天的鹹菜有點鹹,吃進去後肚子熱烘烘的,洗碗時的熱烘烘變成了小腹的躁動。
這樣不好,下午還要做事,不能浪費體力。洗碗的時候我努力壓制身體的躁動,可躁動越來越強烈,很是奇怪。
感覺忍不住了,連忙關(guān)上廚房門,然後就在羞愧自責中勞作了起來,額,很羞愧。
正當我迷糊沉淪快要淪陷時,忽然聽門外有人喊:“大羽,在家嗎?”
被這聲音一驚,立刻全身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忽覺整個人都衝上了雲(yún)霄。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狼藉與自己黏糊糊的右手,忙答應道:“誰呀?我在洗碗呢!”說完便想找東西擦手,可桌上案上半塊乾淨的抹布都找不到。
“我,東頭老高。你洗碗關(guān)門幹嘛?偷吃什麼呢?”老高是農(nóng)夫,也是半個獵人。
實在找不到東西擦手,便將手在身後的柴草上擦了一把,轉(zhuǎn)身時不小心將小部分子孫甩到案板的那把舊菜刀上。也顧不得洗菜刀,便提上褲子開門出去。
老高原名叫什麼我也不知道,但大家都叫他老高,其實他並不老,高高壯壯的。出門後他看了我一眼,笑著說:“我昨天在陽山下了個陷阱,剛纔去看發(fā)現(xiàn)裡面掉進了一隻野豬,你幫我搭把手,我們一起把豬弄出來。”
“真的嗎?好啊!”不知道他爲什麼找別人。
“那你等我,我去拿刀和繩子。”我肯幫忙老高很開心,走時又加了一句:“別告訴別人。”
“嗯,不告訴。”我明白了老高的心思:找人幫忙定要給好處,找我?guī)兔﹄m然也要給,但是我自己一個人住,人又老實,可以少給點。
抓一隻掉下陷阱的野豬,應該不費事。陽山不怎麼高,但很寬廣,反正站在附近最高的山尖上往南看,一眼是看不到連羣山的盡頭。北面是一小片平原,鎮(zhèn)子就在平原上。
想到今天晚上或許能吃上野豬肉,我還是很開心的。畢竟每日鹹菜青菜的,嘴裡淡的出鳥來,只是不知道今天中午的損傷,要吃多少豬肉才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