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淺止和顧昀先後進門時,沈星月正坐在牀上穿靴子,見他醒了,顧昀立即大步一跨越過顧淺止,上前彎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呦,小沈,醒了?”
沈星月挪了挪肩頭擺脫掉他的手,道:“少來。”
顧昀用手指摩擦著下巴,似笑非笑道:“我倒是第一見到被嚇暈過去的人…”說到一半轉頭對著已經在桌邊坐下的顧淺止問道:“你說是不是啊公子?”
顧淺止沒有選擇和他爲伍,淡淡的瞟了一眼沈星月後自顧自的在一旁喝茶。
沈星月見她沒反應,白了顧昀一眼道:“還是你家公子人好。”說完,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下。
顧昀窮追不捨,跟到他身旁咧著嘴問道:“不過,你一個大夫,怎麼還會怕死人呢?”
沈星月拿著茶杯,朗聲道:“你也知道我是個大夫啊,我是大夫,又不是仵作,見了死人當然會怕!”
顧昀似是而非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等沈星月放下杯子,顧淺止招呼道:“去吃東西吧,吃完趕路。”說完,放下杯子,起身出門。
顧昀應了一聲剛擡腳,身後的沈星月想起什麼,拉住他猶豫了片刻後問:“李兄,昨晚的那個屍體怎麼樣了?”
顧昀道:“昨天晚上剛好有士兵在那巡邏,公子向他們告明情況後就帶著你回來了。”
“那我是怎麼回來的?”
“還能怎麼回來,自然是我家公子硬生生將你扛回來的,用她那隻完好的手臂託著你。”顧昀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星月尷尬的“呵呵”兩聲,隨後越過顧昀出門追顧淺止。
因了這個鎮上還算比較熱鬧,顧昀提議出去吃,看看有沒有什麼特色菜,顧淺止欣然應允,到了一個散發著香氣的攤位,顧淺止道:“就在這吧。”
點好了菜,三人坐在桌邊無聊的等著,人在閒著沒事的時候就會對八卦異常感興趣,很快,三人便聽到了隔壁桌上偷偷談論的話題。
“你聽說了沒有,王家老大的女兒昨天晚上被人發現在河邊…死了!”
沈星月與顧淺止對視了一眼,回憶起昨晚的那個場景,沈星月打了個冷顫,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壓驚。
“自然是聽說了!我還去王家老大的門口瞅了一眼呢,那王家大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太可憐了。”那人說著惋惜的搖了搖頭。
“可不是,王家大娘都四五十了,兒子和老伴都死在了沙場上,如今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還莫名其妙的沒了,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另一人嘆息道。
“還不是縣太爺家的那小子,將人硬是綁到了府上…”說到一半,那人本就小的聲音壓的更低了,“我聽在縣太爺府上做工的人說,是那王坤將人玩完了之後,活生生的將人悶死了然後扔到了河裡,一條人命就那麼沒了。”
“狗屁!什麼縣太爺,不就是花錢買了個官嗎,而且這些年,咱們縣被王坤禍害的女子還少嗎,被那家人坑的還少嗎?真是該遭天譴啊!”
顧淺止摩擦著手中的茶杯,眸中染上幾分深意。
“真是天高皇帝遠,他做的這些事,也不知道會不會傳到皇帝的耳中。”
“傳到了又怎麼樣,你以爲這個官是想買就能買的嗎?還不是因爲人家府上有人,我聽說王大來在朝中認識的那個人來頭還不小呢。”
“什麼王大來,就是個大賴!”
“三位客官,你們的菜齊了,請慢用。”三人偷聽的聚精會神之時,小二端著菜上來,但桌上的三人早已沒了吃飯的心思,注意力不約而同的集中在隔壁桌的談話上。
“不過,我聽說王家大娘知道這件事後昨天晚上就去敲鼓申冤了,若是按以前一樣的話,今日那王大賴就該做做樣子了結此事了。”
“王家大娘怎麼敢的?”
“兒女都沒了,活著也沒個意思,自然是不怕死的想爲她女兒做最後一件事,說到底,還不是被逼的。”那人說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那你沒聽說什麼時候審?”
“估計也就待會吧,這不快中午了嗎,那王大賴向來敷衍了事。”
“那我們待會去湊個熱鬧,看看王大賴又有什麼理由護著他的小王八犢子。”
聽完二人的談話,顧淺止思忖片刻,對身側剛拿起筷子的顧昀問道:“牌子帶了嗎?”
顧昀頓了一下,隨後摸了下腰間,點頭道:“帶了”
沈星月好奇:“什麼牌子?”
未答他的問題,顧淺止道:“待會我們也去湊一湊熱鬧。”
等到一旁的兩人吃飽喝足起身時,三人也十分有默契的放了筷子尾隨在兩人身後,很快便到了顯上的衙門,此時的衙門門口早已站滿了圍觀的人,對裡面的情形指指點點。
還未走近,顧淺止便聽到裡面有一人氣勢洶洶的爭辯道:“本公子要人的話還需要綁嗎?明明是你家那個不害臊的小娘子非要跑過來黏著本公子,說什麼要看看本公子府內的稀奇玩意兒,這本公子才迫不得已的將她帶回的,如今人莫名其妙的沒了,怎麼能追究本公子的責任呢?”
“你撒謊!”一旁跪坐在地上早已哭的雙眼泛紅的婦人指著他怒罵道:“根本就不是這樣子的!明明就是你!是你當街擄走了我的雲兒!等你壞事做盡之後才殺了她!將她滅了口…”婦人說著說著不禁手捂上了胸口,滿臉痛苦的與一旁站立的人對峙著。
“說話要有證據啊老太婆,你這般無憑無據的污衊本公子,小心本公子告你!”男子雙手背後站在大堂之中,一副反倒被污衊的神情,彷彿根本就沒把此事放在眼裡。
站在門口圍觀的人開始竊竊私語,但都不敢說的很大聲,而此時堂上的王縣令也是一臉不耐煩的神情,拿過桌上的撫尺往桌上一敲,道:“王家老婦,本官理解你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但無憑無據,本官如何相信你的話?”
王家老婦轉身朝身後指去,聲淚俱下道:“他們!他們都看到了!就是你兒子!你兒子將我女兒擄了去!如今還在這說什麼狗屁話!”
門外那些和她一同看熱鬧的人一見被指,紛紛低下了頭往後退了退,看起來是極力想與此事撇清關係。
“放肆!”堂上的王縣令聽到自己被罵,立即又猛拍了一下撫尺,大聲呵斥道:“王家老婦,本官體諒你家中之人都是上陣殺敵而死,故才審你此事,如今你這般信口雌黃,胡攪蠻纏,真當本官有時間陪你玩嗎?!”
“就是,都說了賠你十兩銀子了還不肯罷休,我看你就是想要錢!老婆子,做人不要太貪啊!”王坤在一旁火上澆油,不以爲然的說完後還朝旁邊啐了一口。
看到門外那羣和以往一樣膽小怕事畏首畏腦的人,王家老婦痛心的閉上了眼睛,隨後,猛的睜眼破罐子破摔的怒懟道:““我胡攪蠻纏?我雲兒的命難道就值那區區十兩銀子嗎?”
王坤聽完,立即不屑的笑了一聲,雙手一拍攤在王家老婦的眼前,道:“看,說到底還不是爲了錢,那本公子再給你加五兩,不,十兩,這下你死之前夠花的了吧。”
王家老婦擡頭瞪著他,雙手緊攥,“我呸!誰稀罕你那臭錢!王坤,你禍害的姑娘多了,總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的!”
從小嬌生慣養呼風喚雨的王坤哪受過這氣,以前那種事頂多給點錢就打發了,如今碰上個如此麻煩的,還捱了罵,立刻火氣不打一出來,朝她擡起一隻手道:“嘿你這老婆子,你別給臉不要臉啊,小心我打死你!”
眼著場面快要控制不住,爲了防止自家兒子當衆犯事被人拿了把柄,王縣令立即開口制止:“此案無證無據,無從下手,王家老婦,本官勸你還是快將那二十兩銀錢收了,息事寧人的好!”
那王家老婦冷笑一聲,彷彿對這個不公平的世道已經不抱希望,卯足力氣罵道:“好一個息事寧人,死的不是你家兒子!王大賴,你就是個狗官!”
想是王縣令買官那麼多年,從未碰上當衆罵自己的,又被人咒兒子,索性也不裝樣子了,當即狠拍了兩下撫尺,伸手指著王家老婦橫眉怒目道:“你!大膽!來人!將這老婦給本官壓下去!重打二十大板!隨後關入大牢聽候發落!”
若不是顧淺止此時右臂動彈不得,可真想給那王大賴拍上兩下鼓掌叫好,好一個斷案那,好一個父母官啊!
就在一旁士兵將要押人之時,一道不輕不重卻讓人無端感到十足威嚴與壓迫的聲音響起,“王大人這斷案手筆,真是讓人拍案叫絕啊。”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看向出聲之人,圍在顧淺止身旁的羣衆上下打量著她,坐在堂上的王縣令擡眼審視著她,就連此時從地上被架起來的王家老婦也用哭的通紅的眼心灰意冷的看著她。
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人,王坤本就無處發泄的火更大了,立即朝著她走了幾步,看著她此時被掛著的右臂,雙手叉腰宛如街邊潑婦一般罵道:“關你屁事!你個死殘廢少在這多事,這還輪不到你說話!”
顧淺止對上他挑釁的眼神,本就隱著的冷冽氣息如今發散的肆無忌憚,冷笑一聲後沉聲道:“王公子好大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北越是王家的天下,這北越是王家做主呢。”
衆人都看著她,這玉面公子明明是笑著,卻讓人無端感到莫名的寒意,不想摻和進這件事,周圍的人紛紛都往後退了幾步。
被她的話震懾了一瞬,王坤一時梗塞,不知用什麼話來應對,而一直拉偏架的王縣令此時緊盯著堂下的人,一身簡單的月牙白袍穿在她身上卻不像尋常的衣服,那氣勢瞧起來也不像是一般人能有的,但無論是誰,既然來到他的地界,那就得聽從他的命令!
不想再將此事糾纏下去,立即對兩邊的人斥聲吩咐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堂下莫名喧譁,來人,將她一同捉起來押進大牢!”
有兩人從一旁過來準備動手,顧昀立即上前擋在顧淺止的身側,手中的牌子高高舉起,神情嚴肅端正,聲音雷霆有有力,“住手!北越從二品官員撫北將軍顧淺止在此,誰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