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裡面請,好酒好肉,什麼樣的都有!”
念歸舟經(jīng)過一家酒樓,店小二殷勤地攔著他。他向裡面張望,看到大多都是男人,正在喝酒吃肉。便走了進(jìn)去。
“客官,要吃什麼?要喝什麼酒?您儘管吩咐,我們馬上給您端上來。”店小二將他帶到一張空桌子處坐下,問道。
“原來如此。不用我動手,想吃什麼,有人會做好了端過來給我。”念歸舟心想,擡頭看見對面一桌上坐著三個男人,指著他們桌上的飯菜,說道:“他們吃的什麼,就給我做什麼。”
店小二驚愕了一下,隨即說了一句:“好的,您稍等!”便走開了。
念歸舟看到這些男人們臉色通紅,情緒高昂,不知不覺受了感染,心中直感新奇愉快。但見這些都是三兩成羣,只有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不免感到孤寂。
“客官,您的菜來了。”店小二說著,端上來三隻燒雞,兩隻烤鴨,一碟牛肉,還有一罈酒。
念歸舟已有半月沒吃過肉。在囚禁的小房間裡,每日只是一頓清水煮白菜。當(dāng)即抓起一隻燒雞,狼吞虎嚥吃了起來。接連吃完三隻燒雞,他才停下來,倒了一碗酒,咕嚕喝下肚,發(fā)出一聲滿足的長嘆。
他一邊吃一邊喝。過了一會兒,肉吃光了,酒也喝光了,還不滿足,便又要了一份。店小二和掌櫃吃驚的看著他,從來沒有見過能吃的人。念歸舟乃是修行之人,食量自然與常人不同。
第二壇酒喝了一半,他有了醉意,起初那種愉悅的心情消失了,忽而心中感到愁悶。因村民的慘死和對仇人的無能爲(wèi)力而感到痛苦和自責(zé);擔(dān)心被範(fàn)樟等人找到;害怕被囚禁折磨。
“我該怎麼辦?難道找一個沒人的地方,等修爲(wèi)大成之後,再去報仇?”他想起範(fàn)樟說過的:神天宗勢力廣大,無論你走到哪裡,都會被找到。
“不。我等了那麼多年,就是爲(wèi)了闖蕩江湖,遊歷天下。現(xiàn)在好不容易邁出第一步,我絕不會像以前一樣,隱居山林。”
“會有辦法的,我不是已經(jīng)逃出來了嗎?只要忍耐住,一切都會有辦法的。”
他喝光了酒,臉色紅潤,踉踉蹌蹌便要走出去。這時,店小二忙攔住他。
“客官,您還沒給錢呢?”
“錢?什麼錢?我沒有。”
“你這小子!吃了這麼肉,又喝光了兩壇酒。一句沒錢就想拍屁股走人,哪有這樣的道理!”店小二叫嚷起來。
“是你硬要拉我進(jìn)來的,這會兒又要管我要什麼錢。沒有!”
店小二氣極,便來拉扯他的衣服,像是要把他帶到什麼地方去。這時,只聽叮噹一聲,地上掉落一件東西,銀光閃閃,正是倪清影的髮簪。店小二忙撿起來,說道:“你不是說沒錢嗎?這又是什麼?”
“這要是你說的錢,你拿去便是。現(xiàn)在可以放開我了吧!”念歸舟說道,雖頭腦昏脹,但知道這個店小二是個普通人,不想與他動武。
店小二卻不放手,只對裡面喊道:“掌櫃的,你來看看這個可值這頓酒菜?”掌櫃的身材高瘦,走了過來,拿起髮簪,一會瞪大眼睛,一會兒瞇起眼睛,只見髮簪銀輝熠熠,鐫刻精工,心中喜不自勝,說道:“放他走吧!”
夜已深了,人們也回到家中。念歸舟回到武大夫家裡,見他坐在火盆旁看書。
“念老弟,我以爲(wèi)你走了?”武大夫笑著說道。
“你不是說過還要等柳莊主的車隊嗎?”
“是的?”武大夫似乎纔想起來說過這話。
念歸舟沒有睡意,便問起雪宵樓來。武大夫說那是男人發(fā)泄情慾的地方。他剛開始沒明白,武大夫又詳細(xì)解釋了一遍。
“她們爲(wèi)什麼要做這種事?”念歸舟說道。他的語氣像是再問武大夫,又好像是問自己。
“爲(wèi)了錢,沒有錢,就沒法生存。”武大夫說道。
“又是錢,什麼是錢?”念歸舟問道。
“錢嘛,可以買吃的,買穿的,買住的……什麼都能買。”武大夫說道。
“能買來可以讓人的修爲(wèi)短時間大增的辦法嗎?”念歸舟問道。
“當(dāng)然可以,有些人就專門煉製增進(jìn)修爲(wèi)的丹藥,只要你有錢,便可以向他們買。”
“要怎麼樣纔得到錢?”
“鎮(zhèn)上的男人每天鑽到地底下,就是去找錢。”
念歸舟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何不在這裡先找到錢,然後去買提升修爲(wèi)的丹藥,這樣就可以儘快報仇了。問道:“武大夫,要怎樣才能和他們一起去地底下找錢?”
“怎麼?你想去?若你真想去,我倒可以向福泰山莊推薦你。”
黃金礦場在化金鎮(zhèn)的南面,高大的圍牆內(nèi),是五百餘畝的廣場,左右兩邊是石頭搭建的兩棟樓房。左邊樓房牆上沾滿污泥,骯髒不堪,與右邊刷得白的耀眼的樓房形成鮮明的對照。左邊樓房第一層,三四兩礦車連在一起,裝滿了黑色的石塊,一根鋼繩拉著,行駛到乾淨(jìng)的樓房裡。
天還未亮,骯髒樓房的第二層的一個房間裡,擺滿了凳子,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jìn)來坐下,在等待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房間裡已坐滿一百多人,相互交談打趣,人聲嘈雜。這時一個五十歲左右,臉色嚴(yán)肅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人們停止交談,房間安靜下來。
念歸舟抱著一堆藍(lán)衣服和一個黑色的頭盔,坐在最後面,好奇的打量著這些人。那個臉色嚴(yán)肅的男子說了許多話,他一句也沒聽明白;等到大家都站起身來,準(zhǔn)備要走,那個男人指著念歸舟說道:“老張,有個新人,你帶著他。”
老張四十歲左右,身材高大魁梧,說話聲如洪鐘,臉盤如盆,諢號“張大臉”。他帶著念歸舟來到另一房間,剛一掀開門簾,便是一陣刺鼻的味道;男人們正脫去身上的衣物,露出皮膚皙白,光溜溜的身子,準(zhǔn)備換上那套藍(lán)衣服。
房間的牆上,豎立著一排排衣櫃。念歸舟從這羣光著身子的男人身旁經(jīng)過,心中感到不適。
“剛好我的衣櫃旁邊有一個是空的,你就用這個吧。”
念歸舟按照他說的,脫下衣服,放在櫃子裡,換上那套藍(lán)衣服。
“念兄弟,你年紀(jì)輕輕,身體很健壯嘛!”老張的眼光向下瞟了瞟,笑著說道。
“那是自然!”
換好衣服,一羣人擁擠著走下樓去,沿著一條長廊,走到一個洞口邊。此時天天還沒亮,寒風(fēng)夾雜著雪花。洞內(nèi)一片漆黑,頭盔上鑲嵌這一塊會發(fā)光的石頭,進(jìn)入洞中,便會發(fā)出光亮。
連接地面的通道,是一段斜坡,足足走了半個時辰,纔到達(dá)地底。然後又是曲折的地面平坦的通道。
“老張,你精力旺盛啊,剛剛在街上還看到你從雪宵樓出來,現(xiàn)在就下來幹活了。”一個男人走過來,拍了拍老張的肩膀,笑道。
“你也差不到哪兒去!昨晚是輸了還是贏了?”老張說道。
“我走了大運(yùn),贏了二百多兩,晚上請你喝酒。”那人說道,不過從他的眼神,老張看出他說了謊。
“就你那樣,贏個屁,還是我請你去雪宵樓吧!”老張說道。
“這位小兄弟很面生,新來的嗎?叫什麼?”那人岔開話題,問念歸舟。
“他是新來的。別看他年輕,那東西了不得。”老張向那人使個眼色,又對念歸舟說道:“念老弟,晚上哥哥帶你雪宵樓玩玩。你長的俊朗,身強(qiáng)體壯,那些姑娘指定喜歡得不得了!。”
念歸舟從武大夫那裡知道雪宵樓是什麼地方,連忙拒絕。
“這有什麼。幹我們這一行的,天還未亮,便要開始幹活,天完全黑了,才能回家。很累很辛苦。我在這裡幹了十年,有九年沒有看過白天的樣子。喝酒、玩女人,便是唯一的樂趣。”老張說道,“你年紀(jì)小,又剛到這裡,時間一長,就會明白了。”
“我不打算長久幹下去,找到一筆錢,我就會走了。”念歸舟說道。
“很多人剛來到這裡時,也和你說了一樣的話,都想大賺一筆,離開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可是每天賺的錢,還是忍不住全花在吃喝玩樂上,變成了窮光蛋,又得繼續(xù)幹。如此往復(fù),永遠(yuǎn)也掙不到錢。”
巷道里滿是灰塵,工人走在裡面,已經(jīng)習(xí)慣了,也不在乎。到了地點,工人照例先休息一會兒,然後開始幹活。十來個人擁擠在一條狹窄的通道盡頭,用鐵鎬往前掘進(jìn)。念歸舟和另外三人負(fù)責(zé)將挖落的石塊,鏟進(jìn)礦車裡面,待裝滿了,另外來人將它推到斜坡通道底下。地面放下鋼繩拉上去,一直運(yùn)到乾淨(jìng)的樓房,出來之後,便成了黃金。
剛開始不久,人們臉上便蓋上一層厚厚的塵土,只有看見明亮的眼睛和潔白的牙齒,若是不說話,還真分辨不出誰是誰。他們雖然滿頭大汗,喘著粗氣,但還是有說有笑;談得最多的,便是女人。一談到女人,他們便渾身充滿了力氣。許多不堪入耳的話,念歸舟聽了面紅耳赤,好在臉上全是塵土,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否則定會成爲(wèi)打趣的對象。
“送飯的來了!兄弟們,吃完飯再幹。”老張的聲音說道。只見一個提著一個大食盒,走了進(jìn)來。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到食盒中取出自己的那份飯菜。
“老是這個樣子,給畜生吃還差不多。吃這種東西,哪有力氣幹活!”有人抱怨道,對飯菜不滿意。碗中只有白米飯和幾片水煮菜葉。念歸舟也感到不滿,但他乃是修行之人,一天不吃飯也沒什麼。即使再抱怨,他們還是吃完了。照他們所說:“有什麼辦法,他們拿我們當(dāng)牲口,我們只能忍著。”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住在乾淨(jìng)樓房裡的人。
“你們坐在這幹什麼,還不趕緊去幹活兒,今天的工錢還想不想要了!”這時,走來一個帶著紅色頭盔,臉龐乾淨(jìng)的人,對著衆(zhòng)人怒氣衝衝地吼道。
所有人嚇了一跳,霍地站起身來。老張語氣不滿地說道:“老爺,兄弟正在吃飯呢!”
“吃了這麼久了,還沒吃好嗎!我看你們就是想偷懶,趕緊去幹活。”那人又吼道。
“老爺,你這不講道理,這飯剛送到這兒!”老張說道。
“道理?我現(xiàn)在就給你講道理。”那人撿起一把鐵鏟,便向老張拍去。
念歸舟看得出來,這人是個修士,修爲(wèi)在生化三境,而老張等人,只不過是普通人。他這一鏟子下去,老張指定傷筋動骨。於是暗捏一道御雷真氣,手指一彈,真氣打中那人手臂。戴紅頭盔的如遭雷擊,渾身一陣顫抖,跌倒在地。
“好,好,好。你們給我等著,你們今天的工錢別想要了。”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心知有高人在場,便一溜煙而跑了。
衆(zhòng)人雖不明白他爲(wèi)什麼突然摔倒,但看到他狼狽地跑了,只覺得解氣,發(fā)出一陣嘲笑。
“王八羔子!”老張呸地吐了一口口水,罵道。
“他真的會扣工錢嗎?”念歸舟問道,要是這羣人因爲(wèi)自己拿不到工錢,會覺得過意不去。
“不用擔(dān)心,工錢肯定是有的,只是少了點。”老張說道。
“可是我們也沒錯?”念歸舟說道。
“這些人高高在上,我們有什麼辦法,忍著就行了。”老張說道。
念歸舟不解:爲(wèi)什麼有人自覺高人一等,毫無緣由任意欺壓別人。只覺心裡有氣,只把它發(fā)泄在鐵鏟上,用力剷起石塊,狠狠拋進(jìn)礦車。
“習(xí)慣就好了。”老張見他如此,說道。
到了收工的時間,工人滿身塵土走出巷道,沿著斜坡通道走到地面,天色已完全黑了。回到換衣服的房間,脫下髒衣服,走到房間後面的澡堂,洗去一身的塵土,換上來時穿的衣服。然後去廣場上排隊,領(lǐng)取今天的工錢。
“怎麼才發(fā)這麼點,吃飯都不夠!”
“爲(wèi)什麼他要比我多?”
“我?guī)至四屈N多活,就給我這麼點,真沒道理!”
工人們一陣抱怨。那發(fā)放工錢的人卻冷冷地說道:“就這些,想幹就幹,不想幹滾蛋!”
“他媽的,扣這麼多!”老張罵道,因爲(wèi)得罪了戴紅頭盔的人,工錢由十兩黃金扣減爲(wèi)五兩。念歸舟因爲(wèi)和他們同夥,且又是新人,只有三兩。
“老張,三兩黃金能幹什麼?”念歸舟問道。
“玩一次女人!”
念歸舟回到武大夫家裡,便問他什麼地方能買到提升修爲(wèi)的丹藥。
“柳莊主府上就有煉製丹藥的師父,我與他常有來往。可以從他那兒買。不過,價錢可不少,一枚提升一個小境界的丹藥,便要三千兩黃金。你若需要,我替你問問。”
念歸舟吃了一驚,按照老張的工錢,盤算了一下:算上吃喝的花費(fèi),差不多得幹上一年,才能買到,而且還只能提升一個小境界,頓時深感失落。
他走進(jìn)前晚的酒館,卻被店小二攔住,直到掏出黃金,才讓進(jìn)去。說道:“就照前天晚上的端上來吧!”
掌櫃和店小二一直有意無意瞧著他,倒不是擔(dān)心他吃完不付錢,而是擔(dān)心他會要回髮簪,那可是價值連城之物。有了它,再等上幾日,便可舉家搬遷到外面去享福,永遠(yuǎn)離開這個一年四季都是冰雪連天的地方。
念歸舟吃飽喝足,付了二兩黃金,便走了。兩人這才鬆了口氣。他走在街上,決定不要什麼丹藥,只憑自身修煉,總有一天也可以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