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念歸舟盤膝坐在河邊一塊大石頭上，上身赤裸；通體赤紅，散發著滾滾熱浪。他正在修煉御火訣第四重。一縷縷太陽真火，時隱時現，火光忽明忽滅，飄蕩在身旁。他竭力感知真正精純的太陽之火，將它們捕捉。

他運轉御火訣，如飢似渴般，吸收遊離的太陽真火。血液沸騰起來，經脈、骨骼正經歷真火的淬鍊。御火真氣與太陽真火，相互融合，成爲一體。藍色火焰騰地自身上升起，熊熊燃燒。

“啊！”念歸舟大吼一聲，火焰熄滅，撲通一聲跳入河中。

火熱退去，周身冰涼。他眉頭緊鎖。神御經艱深晦澀，僅將御雷決與御火訣領悟至第四重，就用了四年的時間。其實，除了神御經本身難懂，也與他自身有關。他太過心急，急於要逃出這座牢籠。他明白這一點，母親也多次告誡，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另外，則是缺乏實戰所致，沒有實戰，所思所想，不免限於一處。

御雷真氣由藍色轉變爲赤紅，御火真氣由赤紅轉變成藍色，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喂！你淹死了沒有！”

念歸舟浮出水面，看見好友索囿站在岸邊。

索囿今年十七歲，一頭短髮，身材高大魁梧，同樣厭倦村中平淡的生活，因此總是想著法兒逃出去，但每次都會讓父親逮住。他央求白鬚老者傳授修煉之法。老者是村裡唯一一個顯露武功的，雖然大半已忘卻，還是將能想起來的，暗中傳授於他。

“我可以教你，出去之後，不可濫殺無辜，否則，我便不教”白鬚老者說道。

索囿喜不自禁，滿口答應，還立下毒誓。

念歸舟比索囿小兩歲，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散在腦後，夾雜著幾縷白髮，那是在一次修煉時，心浮氣躁，走火入魔所致。他面容俊朗，身材勻稱，精壯有力。

“我以爲你想不通要跳河尋短見呢。”索囿開玩笑地說道。

“你還沒想到辦法逃出去嗎？”念歸舟問道。兩人都認爲長寧村是一個鳥籠，而他們是關在其中的小鳥，總想逃出去，展翅高飛。

“急什麼？過段時間再說。”

念歸舟感到驚訝，但見他眼神直勾勾地瞅著河對岸，登時明白他的心思。一個女子正蹲在岸邊，清洗衣物，裸露的雙臂潔白如玉，衣著淳樸，研姿俏麗。現年十八歲，是兩人一起長大的好友。她擡起眼眸，對兩人粲然一笑。

“因爲鳳姐姐，你不願意走啦！”念歸舟語氣略帶嘲諷，笑道。

“不知道，如果她願意嫁給我，我也許不會走了，若她不願意，我非走不可。”索囿濃眉微皺，說道。

“你去問問不就知道嗎？”

“我不敢，我擔心……”

“真沒想到，你長得虎背熊腰的，竟這樣膽小！”念歸舟哂笑道，站起身來，向河對岸大喊道：“鳳姐姐，索囿問你是否……”話未說完，索囿忙拉住他。

女子擡起頭來，沒聽清他說什麼，見兩人在那打鬧，微微一笑，又低下頭洗衣服。

“你不喜歡她嗎？”索囿問道。

念歸舟搖搖頭，說道：“自從踏上修煉之途起，我便很少看見她。我只把她當做姐姐看待，別無他想。再說，我一心只想逃出這裡，去見識外面廣闊的天地，不願在此無所事事，消磨時光。”

索囿沒有聽他說完，便對橋上的幾人大喊起來。原來他和村民準備去林中打獵的，想到許久不見好友，便來找他一同前往。

念歸舟自修行以來，再沒空閒去打過獵。好友相邀，又正好來了興致，便答應了。

傍晚，衆人身上掛滿獵物，準備回去。念歸舟故意落在最後，待衆人走遠了，便轉身再次鑽入叢林。

正走間，突然一陣樹枝折斷的聲音傳來，一個碩大的黑影從山腰直衝下來，黑影咆哮一聲，躍入空中，直撲向念歸舟。

“正找你呢？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了。”念歸舟對黑影說道。

念歸舟躍上樹枝，黑影一撲不中，撲在一塊巨石上，巨石立即變得粉碎。這是一頭體型龐大的黑熊。正是這頭黑熊，當年險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回想起當初的狼狽，如今要讓它嚐嚐苦頭，他握緊拳頭，雷電纏繞，俯衝而下，砸向黑熊腦袋。黑熊雖然體型龐大，動作卻很迅捷，它避開了拳頭，耳邊的毛髮卻被雷電擊落，一塊皮掉了下來，鮮血直流。

“吼……”黑熊憤怒地咆哮著，轉身撲將過來。念歸舟在空中一個翻騰，騎在它脖子上。黑熊猛烈甩動身體，想將他摔出去。

念歸舟一隻手牢牢抓住它的毛髮，另一隻手不斷砸中它的腦袋。直砸的黑熊腦袋一陣眩暈，身子搖搖晃晃，險些摔倒。

它身軀一震，一股力道將念歸舟震飛開去。黑熊趁勢張開血盆大口，要將身在空中的敵人一口吞下，但那身影卻倏地消失不見。忽地只覺脖頸上一陣劇烈的疼痛，接著身子便斜飛了出去。卻是念歸舟身法奇快，早已繞道側邊，一個旋踢，將黑熊踢飛了出去。

黑熊倒在地上，眼中充滿恐懼，想要掙扎往後退，奈何身子不聽使喚。

“你雖曾傷過我，但我不會取你性命。我聽說這片森林中有一個靈瑞之氣所化的湖泊，你帶我去。”念歸舟說道。

黑熊答應了。

“六合蟒現在霸佔了那個湖泊，你要在那裡修煉，須先打敗它。不過，以你的修爲，恐怕難以做到。”

念歸舟腦海中響起一道聲音。他驚奇地環顧四周，卻不見任何人影，心想：誰在說話？這時，那聲音又響起：

“是我在說話，我便是你身旁的黑熊。人類與獸類言語不通，只得以神識之力交談。在人類還未來此之前，我也在湖邊修煉，後來六合蟒佔領了湖泊，我敵它不過，便遠離了那裡。之後，人類來到此地，將修爲高的獸類驅逐到湖泊所在的森林，佈下法陣，永遠把它們困在裡面。而我當時不在，逃過一劫。沒有了聖水，我的修爲日漸愈下。”黑熊說道，最後一句話伴隨著一聲嘆息。

“日後我在林中修煉，不怕寂寞了。”能與獸類交流，念歸舟覺得新奇，高興地說道，“等我打敗了六合蟒，你便可以在哪裡修煉。”

一人一熊，直走到天黑，穿過許多兇險的地帶，纔到達法陣前。“好大一個鳥籠！”念歸舟嘆道。只見地面聳立著無數根石柱，圍成一個圈，籠內陰雲密佈，目不能視。石柱上纏繞著手臂粗大的鎖鏈，一隻綠跡斑駁枷鎖懸在空中。念歸舟走到枷鎖前，口中唸唸有詞，哐啷一聲響，一根石柱漸漸隱沒。這是白鬚老者偷偷告訴他的進入法陣的方法。

陣內別有洞天。巨樹參天，枝繁葉茂；雲迷霧鎖，幽暗無光；陰風颯颯，冷氣侵骨。與陣外大不相同。黑熊在前帶路，念歸舟打了個冷戰，直感到一陣寒意。

湖泊宛如黑暗中一隻螢火，散發著微弱的白芒。湖面上雲霧蒸騰，那水呈乳白色。這是靈瑞之氣匯聚於此，經年累月，凝聚而成。

確定四周沒有獸類跡象後，念歸舟脫下衣服，慢慢走進湖中。湖水如決堤的河流，涌入各處穴位之門。他同時運轉三種口訣，將之煉化。黑熊也貪婪地吸收著湖水，渾身泛起黑光。

丹田乃是一方天地，廣闊無垠。御火、御雷真氣及靜淵劍氣，如天上的三個太陽。隨著湖水不斷涌入，三個太陽體積不斷增大。

這時，叢林中傳來異響。黑熊警覺起來。念歸舟走出湖泊，古銅色的皮膚，泛著白芒；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修爲已達到九究三境。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一顆巨大的頭顱自草叢中擡起，鹿角蛇身，鱗片散發著銀色的光輝，照亮四周。這便是六合蟒。

“可惡的人類，竟敢闖入本座的修煉聖地，盜取本座的聖水。”六合蟒的聲音在念歸舟腦海中響起。

“這裡非你獨有，而是屬於生存在這裡的每一個生靈。我將在這裡閉關修煉，你若不阻攔，大家共享湖水，如若你非要爲難，我也不會讓步。”念歸舟說道。

“休想！人類自視高於獸類，肆意霸佔我等生存之地，又將我等困在這方寸之地。本座豈容你再來竊取我的聖水！”六合蟒憤怒地說道。

“黑熊，你這個叛徒，竟然幫著人類來侵佔獸類的領地，當初就應該殺了你。”六合蟒說道。

“哼！我看這只是你六合蟒的領地，你爲了煉身成龍，不惜吃掉同類以增進修爲。你纔是叛徒！”黑熊惡狠狠說道。

“你還算聰明，早就看出來，所以逃跑了。這羣蠢貨，時至今日，還不知道這座法陣中的獸類爲什麼會越來越少。”六合蟒嘲諷道，“不要以爲你帶了人類，就能打敗我。看清楚啦，我與以前大不同了。”

黑熊循著它的目光看去，只見它腹部生出四隻利爪，只是太小，與它龐大的身軀不相稱，還未完全進化成龍爪。當年，六合蟒已進化出兩角時，黑熊尚能與它一戰，如今，卻已不可能。

“吃掉你和這個人類，本座便能成爲真正的龍，就可以打破這囚籠，遨遊天地間，殺光天底下的人類。”六合蟒說道。

“你真是狂妄無知，難道你忘了？當初那個女人不過是看了你一眼，你便嚇得不敢動彈……”

“本座現在就吃了你們！”六合蟒咆哮道。黑熊提起它當初的恥辱，令它怒不可遏。

六合蟒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念歸舟。念歸舟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但對方攻勢如此迅捷，只一瞬間，已被吞沒。就在將要被攔腰咬斷成兩截之際，念歸舟雙臂爆發出雷電，雙手抓住六合蟒上下兩顆獠牙，抵擋了六合蟒的咬合之力。

六合蟒用力甩動頭顱，口中吐出臭不可聞的勁風。念歸舟只覺腦袋一陣眩暈，當即被甩了出去。那力道過於兇猛，他在空中難以控制身體平衡，眼見要撞上一棵樹幹，忙運轉神御經護體，否則定會被摔得粉身碎骨。還沒等他落地，六合蟒巨大的身軀已將他纏住。

念歸舟渾身骨骼發出清脆的響聲，同時運轉御火訣與御雷訣，藍色的火焰夾雜著雷電，包裹他的全身，撐開六合蟒的軀體。一陣劇烈的灼燒的疼痛，它嘶吼了一聲，鬆開了念歸舟。

“喝！”念歸舟大喝一聲，身上的雷電暴增了幾倍，迅疾地衝向六合蟒，對它展開猛烈的攻擊。六合蟒雖然身上多處被灼傷，但是卻絲毫不落下風。

一人一蛇戰鬥激烈，“轟隆隆”的聲響震徹山林，驚醒了沉睡的獸類。

一道粗壯的雷電從天而降，六合蟒想避開，四周又燃起熊熊烈火。轟的一聲，大地顫抖，塵土飛揚。

念歸舟嘴角掛著血跡，喘著粗氣，胸口猛烈起伏；左手小臂骨骼已經斷裂。傷得不輕。

黑熊發出喜悅的咆哮，以爲六合蟒已被擊敗，但見念歸舟神情凝重，立即停止咆哮。

一頭通體赤紅如血的羚羊，好奇地靠近雷電降落的地方。忽然，飛揚的塵土中竄出四道銀光，將它渾身困住。它拼命掙扎，發出痛苦的慘叫，但毫無意義。

“糟糕！四足已完全進化了。”黑熊驚叫道。

塵埃散盡，只見六合蟒的蛇軀在慢慢升起，四隻利爪必原來大了數倍，泛著耀眼的銀輝，足以支撐它的身軀。它一隻利爪抓著羚羊，送入口中。

念歸舟感覺得到，雖然它身上大半的鱗片已被雷電擊落，被火熔化，但力量遠比之前強大。雖然身受重傷，但他不想退縮。

“總會有辦法的。”他想道。

六合蟒已然逼近。他且戰且退，尋找良機，若是和它硬碰硬，自己必死無疑。

這時，他發現，六合蟒腹部有一片晶瑩剔透的鱗片，而它總是有意無意護住這塊鱗片。“也許這就是破綻。”他這一分心，後背卻給六合蟒抓出三道口子，深可見骨，血流不止。

念歸舟哎呀一聲，摔在地上。六合蟒見敵人已倒下，放下戒心，正要用利爪將他提起，忽地，電光一閃，地上的人沒了蹤影。它感到一陣寒意，來不及思索，忙回防腹部，但爲時已晚。念歸舟右手已抓住那片晶瑩剔透的鱗片，正向外拉扯。

“吼……”六合蟒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周身銀色光芒漸漸散去，四隻利爪斷裂開來，頭上的雙角也逐漸消失。

它看著念歸舟手中的已失去光澤的鱗片。那是進化成爲龍的最後一步的初始，是身上的第一片龍鱗，失去它，將再也不可能煉身成龍。它眼中充滿怨恨與不甘。

六合蟒化龍失敗，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心如死灰。看著周圍聚集的獸類，它們眼中不再有往日的恐懼，而是痛快、憐憫。它絕望地嘶叫了幾聲，便一頭竄入叢林，向遠處爬去。

黑熊將念歸舟負在背上，跟在六合蟒身後，其它獸類也跟著跑了過去。

“嘭嘭嘭……”當他們來到法陣邊緣時，停住了腳步，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只見六合蟒一次又一次地用頭撞擊著法陣石柱，直撞得頭破血流。可是石柱紋絲不動，靜靜地佇立在那裡。最終，六合蟒倒下了，黑夜中，只有地上幾塊鱗片散發著淡淡的的光芒。

念歸舟看著手中的鱗片，內心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