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覺得身子一輕,猛的醒了過來。
四周一片白茫茫的,沒有建築,沒有植物……什麼都沒有,除了眼前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和路上呆滯前行的一隊人。
視野一角怎麼有裂紋,眼鏡碎了嗎?
他正擡手摸著, 一白衣男子從他身後翩然飄過。
頭上是用白色絲帶高高束起的髮髻,身穿一件無縫長衫,手上還託著一藍一紅兩小撮火苗……
詭異啊!太詭異了!自己做夢呢吧?
他把手指插進頭髮,狠狠掐著自己的頭皮。又反覆睜開閉上眼睛好幾回,終於意識到這可能不是夢。
可他爲什麼在這裡呢?他四處張望,絞盡腦汁的回憶著。
剛纔,明明是走在馬路上,被一輛大卡車撞了……
想到此,他感覺到粘稠的液體從指縫中流了下來。他顫顫巍巍的把手舉到眼前,全都是紅豔豔的血。
他想尖叫卻無法正常發聲,恐懼刮蹭著喉嚨,讓“呃,呃”這樣恐怖的聲音從嘴裡冒出來。
排在他前邊一個面目溫和的老頭,回頭看著他的樣子,嘖嘖的咂起了嘴,“你剛纔沒好好聽白同志講解啊?想死的體面就別想著生前那些事!哎,對不對啊,白同志?”
那白衣男子顯然被老頭的話吸引,回過頭來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他也看著那白衣男子。那人眉毛濃黑、眼睛深不見底、嘴脣很薄 、面無血色,很像傳說裡的什麼人物。
只見那白衣男一揮衣袖,他滿身的血就不見了。
“還不快謝謝白先生?”那老頭諂媚的討好所謂的“白先生”。白先生面無表情的向前飄去。
“白先生?”他猶豫的問:“誰啊?”
老頭一臉不屑的回答:“小同志啊,你對死準備的也太不充分了。他就是白無常啊!”
“死?我死了?”他搖晃著腦袋,死死地盯著老頭亢奮的臉,心裡不停的說:“不可能!我不會死的,我不能死!不會的……”
老頭很同情的拍拍他肩膀,“小同志。我知道你年紀輕輕的很難接受。但是,生死有命啊!我還不是癱在牀上十多年?早就準備好這一天了。唉,期待來生能有個好身體吧。”
他還是機械的搖晃著腦袋。眼鏡在鼻樑上顛簸,視野也搖晃起來。
老頭指著隊首說:“你看見前邊那個女孩子沒有?輕生啊!罪過罪過,還不知道她能不能順利轉生呢!呦!你看,她腦門上貼條了。呦,你快看,她被鬼差帶走了。”
他茫然的看著兩個蒙面的人把那哭到休克的女孩子架走了,趕忙問道:“要帶她去哪?”
老頭胸有成竹的說:“還能去哪?見閻王去唄!評判她的功過,再看看要不要受刑什麼的。”
“受刑?”他很質疑老頭的話,地府的司法流程怎麼能跟人世一樣呢?
老頭點點頭,補充了一句:“我也是蒙的。我也是頭一次死。不過輕生不好啊。”
他向前看去,隊首那裡除了白先生以外,還有一個長髮如瀑的黑衣男人。這男人就長得順眼了很多,只是略顯柔弱。
“這自然就是‘黑先生’黑無常了。”他想。
現在他倒不害怕了,因爲他還是認爲這是一場夢。他想趕緊醒過來,還有很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已經做了那麼多的準備,絕不能功虧一簣!
在他尋思的時候,前邊的人迅速消失了。有的腦門上被貼了一個符咒後讓鬼差帶走;有的則高高興興的被另一邊的幾個仙女帶走了。
那老頭又轉過頭來對他說:“快我了。我覺得肯定是仙女帶走的結果比較好。嘿,你還別說,我還真有點害怕。”
他看著隊,只剩下了連他在內的三個人,也不由的害怕起來。如果輪到他了他還沒醒怎麼辦?
他暗暗掐自己,疼,可是沒用。
輪到老頭前邊的那個壯漢了。那人看起來像個黑道大哥,滿臉橫肉。
“我跟你說,別跟老子來這套!”他牛氣沖天的說。
黑先生拿著一本書,指著上邊的一個名字問:“這是你嗎?”
壯漢哼了一聲說:“是老子的。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黑先生笑了,慘白的手指在那名字上輕輕一抹。名字就消失了。
“我名字呢?”壯漢不依不饒的說:“告訴你從來沒人敢碰老子的東西,老子死了也不成,我名字呢?”
黑先生開口,聲音也是柔柔的:“你生前惡貫滿盈,輪迴前要贖罪的。名字已經去了別的名冊,不在這生死簿上了。”
“老子……”壯漢話還沒說完。白先生手指一掐,他的嘴就如同被縫上了一樣掰都掰不開了。接著白先生又從虛空抓了一個符咒貼在他頭上,他立刻就失神了。
“跟他廢話幹什麼,帶走。”幾個蒙面鬼差聽從白先生安排,將那壯漢如同扛牲口一樣扛走了。
“下一個……”黑先生含笑搖了搖頭。
老頭忙不迭的上前道:“大、大人。是我。”
黑先生點點頭,指著生死簿上的名字問他,“老伯,這可是你的名字?”
老頭離近了看了半天,才說:“是!是!不過只有俺爹孃這樣叫我,我長大以後改了好幾個,要不要我都說一遍?”
白無常不耐煩的翻了一下白眼。黑無常仍耐心的聽他都念了一遍,才說:“你生前平平,即便轉生也不會有太好的天命。這一世多修些功德吧。”
老頭熱淚盈眶的向黑無常叩拜說:“我就求有個健康身體,別的都不在乎了。”
黑無常溫和的攙扶他,還不忘安慰他說:“會的。會的。”然後將一藍一紅兩個火苗放在他手心囑咐他:“好生拿著,這是你剛死的時候被抽出來的的一魂一魄,有了這個你才能正常轉世。”
白無常側了一下腦袋,兩個嬌美的仙女把美滋滋的老頭領走了。
“那位戴眼鏡的……”黑先生朝他點點頭。
終於到他了。他抑制不住的抖了起來。黑無常看著生死簿臉色漸漸凝重,許久才問他:“這是你的名字嗎?”
他看了一眼,覺得像又不像。“快說。”白無常的臉已經板了起來。
他推了推眼鏡,又看了幾遍才說:“是。”
黑無常看了白無常一眼,然後才說道:“你生前很複雜,是不是撞見過……什麼邪門的東西?”
他看著黑無常,腦子裡閃過幾個影像,卻模模糊糊不敢肯定。
“我不知道……你說得什麼。”他看著黑無常。
白無常皺了皺眉,從虛空抓了兩下,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愣了。本應用這一魂一魄換來一個特殊的名字的,千萬年從未出現過差錯!
“白。怎麼會這樣?符咒呢?”黑無常合上生死簿緊緊抱在胸前。
白則攥緊了手中的一魂一魄,從懷裡掏出了一面鏡子說:“不知道……請示閻君吧,是不是那冊出了問題?”
黑無常的臉更慘白了,他緊張的看著白,忽略了那個站在一旁的眼鏡男。
他覺得有點噁心。看著眼前的黑白無常,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面孔,正是他出事前碰到的那個人。他們有契約,那人應該不會坑他吧?
眼看著那鏡子裡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知道機會轉瞬即逝,只能信那個人鋌而走險了!
“稟閻君!”白無常恭敬的說:“不知‘那邊’出了什麼事情,無法獲得‘名符’了。”
閻王剛要開口,突然睜圓雙眼說:“快回頭!”
黑白無常同時回頭。卻發現在這混沌空間裡,那個奇怪的眼鏡男不見了。
“閻君!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黑無常焦急的問。
閻君沉吟良久說:“那邊果然出事了。而如果我沒看錯,剛纔你們那裡逃走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兇鬼。”
白無常咬牙切齒,只對閻王說:“我無論如何也要追到他。”
閻君搖搖頭:“不,不。他只是一個兇鬼,還是先處理‘那邊’的事情吧。事關千萬兇鬼啊……”
鏡子裡的影像消失了。
黑無常憂心忡忡的問:“難道?她出了什麼事?”
白無常攥緊手裡的魂魄,稍微定了一下神說:“還好,有了這一魂一魄。縱使千秋萬代,天涯海角也能把他抓回來。不過她那邊的事情就緊急了。”
“是啊。”黑無常痛心的攥著著手裡的生死簿說:“記錄所有輪迴外的兇鬼冤魂的《玄名錄》不見了。陰陽兩界要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