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山村,夜梟藉著月光隱在樹梢上時不時“歐歐歐”的叫上幾聲,給平靜的村子給添了幾分蕭索。
臨近如冬,陳家凹二十多戶早早的便鑽進了被窩,沒有人發現今晚本該皎潔的月光竟多了些妖豔的紅。
“陳淵?!?
“陳淵。”
“陳淵?!?
那聲音彷彿可以穿過厚厚的土牆,直達一個人的內心,彷彿有個人就站在你的耳邊,輕輕的緩緩的一遍一遍喊著你的名字。
孩童的眉頭輕輕的皺著,想醒來卻彷彿眼睛被膠帶沾上了一般,冷汗在襯衣下嗖嗖的冒出。
“陳淵...”
“陳淵。”
那聲音又響起,彷彿就在耳邊,那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好像是一個很親切的聲音,腦海卻又沒有一點映像。
“陳淵。”
“陳淵,快來和我一起玩啊。”這好像是小美的聲音。
“陳淵快回家吃飯了?!眿寢尩穆曇??
孩童的眉頭一會緊皺一會又舒展開。
“陳淵?!眳抢蠋煹穆曇粲猪懫稹?
孩子抗拒著不去回答,但那聲音卻總是在耳邊響起
他想捂住耳朵,可是整個身體彷彿陷入了泥沼,哪怕想睜開眼皮也是做不到。
“陳淵?!毕袷沁^了一分鐘,又像是過了幾個小時,那聲音又響起了,正這時一陣刺骨的寒風捲起幾張枯葉,天上遮擋著月亮的烏雲慢慢被吹開,猩紅的月光透過低矮的窗子映照在孩童的臉上。
“陳淵?!弊晕葆岬纳缴贤蝗粋鱽硪宦暣蠛?,爸爸嚴厲的聲音毫無預兆的在耳邊響起,躺在牀上的孩童被嚇得一激靈。
“陳淵?!?
“哎!”
孩童終於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另一張牀上睡著的爹孃被孩童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一激靈,慌忙從牀上蹦起正要呵斥,大驚之下慌忙看向孩子,只見孩童半坐在牀上,眼睛卻是看著窗外,藉著月光他爹陳軍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竟發現孩子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房後不遠的深山老林。
“小元”陳軍大喝一聲,此時冷汗確實搜搜的往身上冒,被這一聲這麼一吼,直勾勾盯著窗外的沉淵突然兩眼一翻,直立立的栽倒在牀上。
陳軍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從牀上跳下,慌亂中只穿了一隻鞋,另一隻早不知道踢到了哪裡。
張曉雲也是慌亂著下了牀,陳軍抱起躺在牀上的孩子入手卻是一片冰涼,孩子的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被汗水浸溼,彷彿剛從水裡撈出的一般,陳軍趕緊摸了摸鼻息,懸著的心剛放下,但是懷裡的孩子卻是怎麼叫也叫不醒,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快去叫二爺來看看?!标愜娂钡煤鹬雎?,以前幾乎每個村都會有那麼幾個土郎中。
張曉雲慌慌張張的從枕頭邊摸出一根老式黃光手電筒,著急出門去了。
不一會兒,屋外傳來稀稀落落的腳步聲還伴著砸吧砸吧旱菸的聲音,衆人一進屋,堂屋中昏黃的燈光下陳軍正抱著孩子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腦袋,可懷裡的孩子卻是一點反應的都沒有,來的人林林總總六七個有男有女,其中一個抽著旱菸的老者皺著眉頭走近,昏黃燈光映照下衆人神色各異,陳二狗滿是褶皺的手接過孩子又是摸又是掐的,又拉過左手仔細號了號脈。
“壞了大軍這孩子好燙,脈搏節律也不整?!标愜姶篌@之下趕忙用手一摸,陳淵的體溫滾燙,衆人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這時一個小夥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四點半,要不騎著摩托去城裡醫院趕緊看看。”
張曉雲此時更是被嚇得六神無主在旁邊掩面痛哭,旁邊的大嬸輕聲安慰著,張曉雲聽到這話趕忙站起。
“我去找陳華,他家有摩托。”,話還沒說完便打著手電摸著出門了,西南方早期的農村不僅交通閉塞,路更是彎彎繞繞的泥巴路,車這種交通工具更不用說,誰家要有個摩托車那都了不得的事情。
這一晚寧靜小山村的平靜被打破,本來人就不怎麼多的村子,除了少數耳背和住的偏的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打開了燈出門察看,今晚註定無眠。
陳華騎著125摩托風風火火的帶著陳軍和陳淵去了城裡。
這一去就是兩天。
臨近第三天中午,張曉雲站在村口眼巴巴的望著,毫無血色的臉上深紅的眼眶中露出一絲絲擔憂。
“轟轟突突突,”摩托車的引擎聲傳來。
一輛125出現在村口遠處的土路上,張曉雲蒼白的臉上打起精神,趕緊迎了上去,張曉雲老遠便看見陳軍的臉色明顯不好,心裡不由的咯噔一跳,一絲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來不及詢問。
陳軍下了摩托,還不等張曉雲開口,趕緊把陳淵往屋裡抱,邊走邊吩咐一旁魂不守舍的張曉雲。
“趕緊拿條毯子去?!?
剛在屋裡坐下,前幾天夜裡的那一行人又風風火火的進了屋裡,陳二狗依舊拿著他那根老煙槍,噠叭嗒叭的深深抽了一口才問。
“大軍醫生怎麼一說啊?”
陳軍緊鎖著眉頭緩緩開口,聲音中透著無盡的疲憊。
“醫院查不出來,高燒暫時是退了,但是總是反反覆覆的退了不一會卻又重複發作,而且人一直昏迷,醫生建議我們去市醫院,我們趕緊又送去了市醫院,雜七雜八各種檢查弄了一天,可結果還是一樣,什麼也查不出來,我們在哪呆了一天,孩子也掛了一天的水,但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而且我手裡也沒帶多少錢了?!?
最後一句話一出,彷彿只一晚的時間這個而立之年的漢子就突然老了十歲,衆人沉默了,他們每個人都能理解這個男人此時的難處和心情,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又多少積蓄耗在醫院呢?
一直站在旁邊的大嬸哎呀一聲一拍大腿說道:“我看這娃娃怕是掉魂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你挨我們詳細講講?!?
此話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老一輩的人總是把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扯成玄學,當然有時候科學能解釋的也容易被當成玄學。
陳軍趕緊一五一十的把當晚的情況說了出來以後,衆人不禁長吁短嘆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最後一致認爲這娃娃是遭遇了傳說中的掉魂。
聽到這話的陳軍好似突然又找回了主心骨暗暗懊悔自己怎麼現在纔想起這件事,附近浦家地就有一個祀娘婆記得母親還在世時還經常帶著孩子去看她。
(祀娘婆就是人們經常喊的神婆。)
那個老太婆聽說很靈驗,十里八鄉都很出名,幾個大嬸嘰嘰喳喳的說著。
陳軍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把陳華的125騎著就出了門。
臨近傍晚陳軍終於馱著一位老嫗而來,老人臉上佈滿了皺紋,那一條條曲折不均的皺紋就像牆上斑駁的印記,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一根根銀絲般的白髮梳的一絲不茍。
好多人印象中的神婆大多是不修邊幅,可怕邋遢的,但現實中的神婆大多物質上雖然貧乏,但精神面貌卻不是一般老人可以比的。
老嫗來到堂屋中,不茍言笑的臉上如鷹般的視線掃過衆人,早先討論的那幾個大嬸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在看到陳淵時卻是滿眼的慈愛。
老嫗把陳淵的眼睛皮輕輕往上翻起,看到的全是眼白,臉色開始變得凝重。
“浦婆婆這是怎麼回事?”
陳軍等不及關切的問。
浦婆婆沉凝一會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結合你所說的,這娃娃十之八九是掉魂了,只是奇怪一般人掉魂都只會掉一魂,他的癥狀卻像是三魂七魄丟了一魂一魄?!?
浦婆婆皺眉,臉色十分難看。
看著在場的衆人好像似懂非懂,沒有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浦婆婆又解釋道:
“我長話短說,掉魂也叫做丟魂,各地的叫法不同,但大致的癥狀卻是相似,一般輕微一些的掉魂,基本都是由於受到驚嚇,一隻貓一隻狗,突然出現攻擊人人一受到驚嚇,就可能丟魂,大多表現爲精神萎靡不振,夜裡又哭鬧不止,怎麼哄都哄不好,至於更嚴重的丟兩魂者疾病纏身,丟三魂者命不久矣。”
很多人不明白魂魄之分,簡單說起來,丟了魂人一般是清醒的雖然意識不會太清楚,但好歹能叫醒,只有丟了魄人才會昏迷?!?
浦婆婆說到這裡,看著衆人依舊是一知半解,也不願在多說下去,但衆人尤其是陳軍夫婦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慌忙就要跪下求浦婆婆救陳淵一命。
浦婆婆趕緊把夫婦倆扶住,只是臉色還是很凝重。
“這次的癥狀超乎我以往遇到的嚴重,說實話我沒有多少把握,我需要你們準備好做法事的東西?!标愜娳s緊找出紙筆開始記。
“白公雞?!?
“黃紙錢?!?
“沒有縫過衣服的新針?!?
“鍋底灰?!?
浦婆婆的眉頭緊皺,心裡思索著。
“哎!憑這點微末的道行也不知行不行?”
浦婆婆看了看昏迷的孩子,輕聲嘆息一聲像是自言自語。
村子雖然不大,但所需要的東西卻很快就找齊了,衆人草草吃了些飯便坐在屋裡靜靜等待著三更的到來。
晚上十點過已經有人開始打哈欠,早期農村沒有什麼娛樂設施一般都習慣早睡,浦婆婆輕輕在陳軍耳邊吩咐了幾句,便閉上眼睛一言不發的沉思。
陳軍看著屋子裡的鄉親,心中既是感動也是無奈,想起浦婆婆說的話站起身開口道:
“各位親戚朋友,浦婆婆剛剛說了一下,招魂有幾個禁忌,第一:童男喊魂時不能在這,陽氣太重不利於喊魂,第二:喊魂最好實在夜半三更時分,所以年紀大點的老人快回去休息吧,這兩天實在是麻煩大家了?!标愜娧哉嬉馇械恼f完,十多個人陸陸續續走了一半,剩下的大多是了的男人和女人。
略微數了一下剩下的親戚朋友陳軍方纔說道:
“接下來浦婆婆會幫大家算各自的五行,只能留下金木水火土五個人屬行的?!?
浦婆婆眼睛睜開看向衆人:“你們的八字告訴我,一個一個來,咳咳,”許是年紀大了浦婆婆咳嗽了兩聲。
又是忙活了快一個小時才測完五行,堂屋裡此時只剩下陳軍夫婦和浦婆婆和三個男人的兩個女人,陳淵在張曉雲的懷裡依舊昏迷,身上的高燒也是一會降一會升。
這種事情是第一次經歷幾人心裡皆是忐忑,卻是非常認真的準備著喊魂需要的東西。
此時只需要靜待夜半三更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