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禪只覺得兩道黑線在自己額頭滑落,突然站起身來,厲聲道:“真是暴殄天物,對牛彈琴!”說罷便提著那空瓶子憤憤離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生氣呢,因爲(wèi)這是最後一瓶泡好的茶了,要想再喝,就得在等三百年,這還不是最要緊的,關(guān)鍵是那臭小子連品都不品當(dāng)白水一樣灌進(jìn)肚中,簡直浪費至極...陳禪邊走邊罵道:“皮糙肉厚!”
朱乞塵見他那麼生氣,也哼哼兩聲:“爲(wèi)個茶水,至於嗎?再說,你要不激我,我也不會喝。”
很多年後,陳禪都在想一個問題,要是當(dāng)時朱乞塵知道自己喝的是難得的仙家茶水,就那樣一股腦兒的灌進(jìn)肚中,都沒在喉嚨裡停留片刻,會不會當(dāng)場氣暈過去?
...
李老頭的銅鈴鋪生意實在不好,每天或許能有那麼一兩個客人來看上一看,但也只是看一看。朱乞塵還是一如既往的劈柴,打掃,喂牲口。
這天,李老頭喝了不少桃花醉,一張乾癟滄桑的老臉透著幾分紅潤,略有醉意,他突然笑嘻嘻的攔下準(zhǔn)備去後院喂那羣雞鴨羊的朱乞塵,這種笑容看似親切,卻讓他生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李老頭手裡拿著一個鈴鈴作響的銅鈴,衝他晃動兩下,示意他過去。
朱乞塵順著他的意思走過去,李老頭就指著店裡那一排銅鈴鐺,親切的衝他開口:“這些都是我不辭辛苦一件一件從外地和一些山川名流收回來的,對於修道之人來說,十分珍貴,可惜啊,我在這裡守了他們這麼多年,只賣出去五隻銅鈴,後來,就再沒人識貨嘍!”
朱乞塵聽得雲(yún)裡霧裡,那老頭繼續(xù)道:“我那老伴走得早,那陣子我也想著乾脆隨她去了,一了百了算了,可我不能扔下這鋪子不管不顧啊,後來多虧了小豆子的到來,哦,他就是前幾日染病去了的那一位,你可知道,他從五歲就在我這裡了,沒爹沒孃的,也是個小可憐...唉!這就走了...我都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我的孫子看待了...”
說到 這裡的時候,李老頭兩行熱淚潸然落下,他越哭越大聲,哭著哭著就蹲在地上,像個失了棒棒糖的小孩子。
朱乞塵突然覺得他也沒有那麼古怪,反而有些可憐。
剛想把他從地上扶起來,突然聽不到劉老頭的哭聲了,朱乞塵蹲下身子,用食指探他的鼻息處,不知是憋著一口氣還是沒有呼吸了,朱乞塵有點慌伸手就往褲縫處摸手機,想打120,纔想來這裡是北安川。
“呼哧!呼嚕!”
“呼哧!呼嚕!”
突如其來的鼾聲讓朱乞塵有些齣戲,老頭無意識的吞了吞口水,他才鬆了一口氣,原來這老頭是睡著了!
第二天老頭醒過來,朱乞塵將店裡收拾妥帖,看老頭一個人孤零零的啃著半塊窩頭,就著一些生菜,連熱都不熱,他便自作主張將九兒給他準(zhǔn)備的小米粥和一些小菜分成兩份,遞上一份給李老頭:“李掌櫃,冷飯吃多了會拉肚子的,吃我這個吧!”
李老頭沒看他一眼,伸手直接將他遞過去的飯菜打落在地,罵道:“老漢不是乞丐,不要施捨!以後雞叫前就得到店裡,晚了,就扣工錢。”又看了看地上被自己打翻的飯菜道:“把這堆垃圾給我清理乾淨(jìng)!”說完端著自己的冷飯冷菜進(jìn)了後院。
朱乞塵當(dāng)時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些飯菜可是他冒著會餓肚子的風(fēng)險才分一半出來的,要知道九兒每天給他帶的飯根本就不夠他塞牙縫的,這老頭居然直接就扔地上,不領(lǐng)情還倒打一耙...
朱乞塵摔下自己的筷子,衝後院的方向喊道:“乞丐怎麼了?沒偷沒搶的,也是憑能力掙飯吃!”每天店裡就那麼兩個人,還都不是要買東西的,來那麼早幹什麼?看日出啊?這句話朱乞塵沒說出來,因爲(wèi)他知道李老頭決定的事情誰都不能改變。
...
不知道是吃壞了什麼東西,朱乞塵這兩天總是拉肚子,一趟一趟的往廁所跑,有時候,肚子裡就像是翻江倒海一般,忽冷忽熱,憋得他臉色發(fā)白,有兩次直接倒在銅鈴鋪,李老頭就拖著他在自己的房間裡睡覺,可等他醒了就破口大罵,還掰著指頭算好他耽誤了幾個時辰,要扣多少銅板。
這幾日里老頭都有事,每天早早就關(guān)了鋪子,然後朝北安川鎮(zhèn)口外走出去數(shù)十里地,也不知道去幹什麼了,朱乞塵點清鋪子裡的東西,打算關(guān)門上鎖,發(fā)現(xiàn)鋪子裡那一排銅鈴中,有一個和其他幾個都不太一樣,本想去看看,又想起李老頭的規(guī)定,只好作罷。
門都沒來得及上鎖呢,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呦!我說怎麼北邊那條乞丐街怎麼少了一個伸手要飯的呢? 還以爲(wèi)你餓死了,沒想到跑這來當(dāng)夥計了?怎麼?小乞丐也不討飯了?”
朱乞塵循著聲音扭過頭去,就看到劉家那個草包少爺劉安元。
“九兒已經(jīng)做好飯等我了,沒空搭理你!”朱乞塵並不打算理會他,剛關(guān)了鋪門,還沒來得及鎖好,就聽“啪”的一腳,銅鈴鋪的門本來就年久未修,上面鏽跡斑斑,木屑一層一層每天都會脫落,如今哪裡經(jīng)得起劉安元這一腳,當(dāng)場壽終正寢,隨著一聲嘩啦啦的響動,整個木門像散了架一般悉數(shù)倒落在地。
朱乞塵惋惜的嘆了口氣,把手裡的鎖子和鑰匙放好,他眉頭擰作一團。
“嚯!”
一拳出去,竟撲了個空,劉安元這次學(xué)聰明瞭,齊身一閃,剛好躲過朱乞塵的拳頭,但下一秒他還是腫著臉倒在地上了。
朱乞塵左拳落空,但上了右拳,一拳出擊,穩(wěn)準(zhǔn)狠!
他用自己的大拇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看著地上和那日一樣狼狽的劉安元嘲笑道:“不懂了吧?爺爺免費給你上一課,這叫聲東擊西!”
就在他洋洋得意的時候,劉安元悻悻從地上爬起來,食指勾著那個金色的圓環(huán),吹了吹口哨,自西巷巷口狂奔而來一個長相極怪的東西,朱乞塵吞了吞口水,這正是那日橫林差點將他生吞下去的畜生,只是如今就剩一顆牙齒。
那畜生不懷好意的看著他,突然張開嘴巴狠狠的甩了甩頭,打了個哈欠,一股濃烈的腐臭就此撲鼻而來,朱乞塵慌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實在...太臭了!
“瞧見了嗎?這是本少爺?shù)木揿`獸。怕了吧?沒關(guān)係,只要你現(xiàn)在給本少爺跪下,磕上九九八十一個響頭,本少爺可以考慮放過你。”劉安元一臉傲慢神色,囂張的望著他,尤其在磕頭那兩個字上面發(fā)音極重。
“給你磕頭?”
“沒錯!”
“您...配嗎?”
“你...”劉安元一臉憤怒神色,他使勁兒點了點頭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巨靈獸,給我上!”
那畜生目光如炬的看向朱乞塵,它上前一步成功攔下想要趁機跑出去的朱乞塵,用自身散發(fā)的臭味和強硬的身軀將朱乞塵逼回店裡。
朱乞塵一邊捂住鼻子,一邊被逼著往後退去,後背抵在懸掛銅鈴臺的桌子上,額頭滲出一些虛汗。
劉安元滿臉嫌棄的用衣襬擦拭了兩下門邊的一條破舊椅子,一屁股坐下,雙手環(huán)胸,翹著二郎腿,悠然自得的欣賞著這一出好戲。
那畜生一雙碩大的瞳孔透著幽綠色的光,森森的,十分恐怖。
朱乞塵只覺得有些窒息。
“嗷嗚!”
一陣低鳴自那畜生喉間發(fā)出,它貪婪的望著朱乞塵,兩雙幽綠色的瞳孔放射出幾分怨恨的神色,讓朱乞塵一時有些出了神,像是人類復(fù)仇的眼神,朱乞塵想,難道這畜生也也報復(fù)之心?
來不及他過多思索,那畜生已經(jīng)張開了血盆大口,張嘴就要咬下,朱乞塵猛地蹲下身子,使得那畜生撲了個空。
但不至片刻,它就伸出自己的前蹄子奮力一踢,似乎是發(fā)怒了,朱乞塵來不及閃躲,被一腳踢到另一個桌子上,桌子立刻散了架,轟隆一聲,木屑散落了一地,朱乞塵也跟著重重摔下。
“哎呦!”他摸著自己好似劈成兩半的屁股疼痛的叫了兩聲。
那畜生仍然不肯罷休,雙腳踏地朝他逼近,地板被震得一顫一顫的,朱乞塵摸著牆壁艱難的爬起來,在那畜生還沒有靠近他的時候,使出渾身解數(shù)跑回銅鈴桌前,因爲(wèi)他發(fā)現(xiàn)只有那張桌子堅硬無比,方纔那畜生在那裡折騰那麼久,銅鈴桌和那些鬆鬆?wèi)覓斓你~鈴居然只是輕輕搖晃兩下便又恢復(fù)了原樣。
巨靈獸緊追不捨,拖著笨重的身子又朝銅鈴桌這邊而來,朱乞塵發(fā)現(xiàn)它好像真的發(fā)怒了,整個周身的毛髮全部豎立起來,像一隻龐大的刺蝟,它眼睛裡幽綠色的光芒愈加濃重,而且那股莫名其妙的臭味要比先前濃重幾倍不止,讓人感覺頭皮發(fā)麻。
巨靈獸一步步逼近,朱乞塵就縮著身子一步步後退,直到身體再次被抵上銅鈴臺,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退無可退了。
那畜生突然張開嘴發(fā),發(fā)出幽幽的叫聲,朱乞塵聽得出來,這是嘲笑。
“啊!”朱乞塵來不及反應(yīng),那畜生居然死死咬住他的耳朵不肯鬆口,生生的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還不停的搖晃著他的身體,他只覺得頭暈?zāi)垦#杏X自己身體裡一陣翻江倒海,隨時都能把膽汁吐出來,難受極了!
慌亂之中,朱乞塵伸手在空中胡亂抓住了一個東西,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那是劉老頭賣了很多年都沒賣出去的其中一隻銅鈴,他知道劉老頭不允許自己碰,可現(xiàn)在也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他舉起銅鈴狠狠砸向巨靈獸的頭顱。
“咣噹!咣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