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原本小燕子因爲要及茾,少來了景陽宮,永琪能夠理解,畢竟及茾禮十分繁瑣,心裡的失落感還不是很明顯,而自及茾之日起已是過了小兩個月,小燕子竟一次也未踏足過景陽宮,偶爾在皇額娘那兒請安時,也是等他來的時候她便是要走了,只能匆匆看上一眼。
永琪知道她是生氣了,生他未給她準備及茾禮物的氣,他們之間的氣氛忽然不對,連皇帝和皇后也有所察覺。
“你和小燕子這是怎麼了?我看著她近日去令妃娘娘那兒頗多。”皇后問道,
“回皇額娘,與往日並無不同。”他回得淡然,人也不久留,最近蒙古部落的親王要來朝拜,皇帝把接待之事交給了他和禮部。
皇后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道,這二人恐怕是長大了,各有各的事情,恐怕不能同兒時一般親暱了。又想到瑜妃,她是不幸的,紅顏薄命,在世時也不過是雪吟的替代品,她又是幸運的,生了一個好兒子,前途無量。
永琪心事重重,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紅的旗服,旗頭上是一株大紅的牡丹,襯得她膚白脣紅,這宮裡怕是沒人能將紅色穿得這般明豔,可是她流轉的眼眸卻不曾在他身上停留,不就是就一個禮物麼?其實後來他又爲她準備了些別的,總覺差強人意,他總是想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捧來給她,所以遲遲未給她送去,再加上她對他冷淡,他也不知怎麼送出去,
等他出了坤寧宮,就見一道紅色的倩影站在花樹下,正是人間四月天,瓊花盛開的時節(jié),大朵大朵白色的瓊花在枝頭開得熱鬧,開得絢爛,花樹下的人比那花朵還要俏麗三分,微風拂過,白色的花瓣如雪一般,洋洋灑灑,落了她一身。
他走近她,替她拂了髮絲上的花瓣,再低頭,就見她眼裡竟?jié)q滿了水汽,眼圈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他有些慌了,急急問道:“誰欺負你了?”
這不問還好,一問更是惹得那人放聲大哭起來,她伸手攬住他的腰,將腦袋埋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被她的動作怔住了,僵直了身體,一動都不敢動,任由她抱著,然後她的聲音從他的胸口處慢慢傳來:“我聽皇阿瑪說,蒙古王爺會帶著蒙古的格格們來,讓你相看一個,給你做福晉。還說……”她卻忽然停了下來,擡眸看著他,
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他的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扎得一般,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問話便已出口:“還有什麼?”
“還有你成親後便會分府出去,以後我便是想見你也見不著你了,即便你再來宮裡,我也不能像兒時那樣纏著你,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抱著你。而我已經及茾了,也要嫁人,我們就更沒有交集了。”她從他懷裡離開,在他胸口濡溼了一片,她像是鼓足了勇氣,話鋒一轉,試探道:“五哥,皇阿瑪問我,想要什麼樣的額附,你覺得福家的二公子怎麼樣?”
問題來得猝不及防,一句“不可以”差點就脫口而出,原本心裡的疼痛此刻又增了一些苦澀,於她,他是兄長,所以她捨不得這過往十年的相伴,他是兄長,亦是信任,所以她來問他,問她的心上人是否是可託付之人,怪不得這兩個月她都不來找他,怪不得她總去令妃娘娘那兒。
福爾泰麼?他壓下心裡的苦澀,分析道:“福家雖是外戚,卻也有百年基業(yè),也是世家。福大人做事低調,從不參與黨爭,在朝堂上地位穩(wěn)固,深得皇阿瑪信任,福晉性子溫和,你嫁過去,想來不會爲難你。福家這一代的代表是福家的大公子福爾康,有他在前面頂著,福爾泰也就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你們身上也就沒有太多負擔,也可以活得自在。再說這福爾泰,五哥見過他幾次,少年意氣風發(fā),出身世家,身上卻沒有那些世家子弟那紈絝的習氣……”
“五哥!”她是真惱了,提高聲量打斷他,道:“五哥真覺得那福爾泰這般好,不如自己嫁了他!”
說完一跺腳,又跑開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默默心道:“即便那福爾泰再好,我也不願意你嫁給他,可是我能把我的心事告訴你麼?若是告訴了你,你還能像從前那般對我依耐麼?”
不遠處,皇帝和令妃娘娘站在一起看著這對小兒女,“令妃以爲如何?”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她緩緩回道,
“只是福家的那個小子……”皇帝又問,
“爾泰沒有這個福分,這次蒙古的格格們擇婿,也未必是要嫁給阿哥們,也可以是臣子的。”
說到這裡,皇帝終於側過頭看令妃,道:“令妃總是這麼善解人意,這些年多虧有你在身邊。”
夜涼如水,永琪臥於榻上,輾轉反側,怎麼也不能寐,他細細地在心裡想著自己對小燕子是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還是兄妹之情。
白天時皇阿瑪對他說的話還猶在耳邊,
他說,小燕子不是你的妹妹,你可以不把她當妹妹,只當她是一個女子看待,
他說,想當年皇阿瑪也情事懵懂,曾辜負過別人,爲此後悔終生,希望你不要重複皇阿瑪的老路。
他說,小燕子心思單純,對你不止兄妹之情,若你無意,朕就斷了她的念想,免得她傷心。若是她喜歡平淡的生活,皇阿瑪會許她福家,若是她想要權勢,皇阿瑪便將她給你三哥,未來做皇后,
最後他才問,你是怎麼想的?永琪輾轉反側,他是怎麼想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妹妹,他虛長她兩歲,他雖是皇子,卻是個朝上無人的皇子,沒有強大的外戚,他的未來可見一斑,一生做一個閒散的王爺,而她呢?她盛寵在身,進可攻,退可守。她雖不是皇帝的孩子,但卻是唯一在皇帝身邊長大,由皇帝親自撫養(yǎng)的孩子,她比他們這些阿哥公主都幸運!
他閉上眼睛,模模糊糊中看見她做身著一身紅妝,巧笑嫣然,他微笑著朝她伸出手去,卻見她笑著走向了另一個人,他親眼看見她嫁給了別人,一身冷汗,驚醒!他似乎知曉了自己的心事。
不能,他不能將她交給別人,不能只守著前十年的回憶然後與她再無交集地了此一生,他不能忍受她抱著旁人的腰,將眼淚鼻涕抹在別人的身上,不能忍受她給別人繡荷包,他的小燕子只能飛在他這隻海東青的羽翼之下,不能忍受她的髮髻插上旁人送的珠釵,不能忍受她的目光流轉在旁人的身上,他想他在過去的十年光景裡,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她了,在什麼時候呢?像一種****,到如今,他已經中毒已深,沒了她,他就會毒發(fā)身亡。
此刻窗外已微微亮,今日是他接待蒙古親王的日子,等他忙完此事,他一定找她說清楚。
五阿哥沒想到的是,等他到了蹴鞠場,遠遠地也看到了站在場邊的小燕子,今日她穿了一身騎馬裝,人顯得生機勃勃,英姿颯爽,在一衆(zhòng)貴女中顯得尤爲突出,似是閃閃發(fā)著光,福家的二公子正在和她說話,二人眼裡皆是笑意,可當她的目光投到他這兒來時,她的笑容便消失了。
永琪心中苦澀,她這是不喜見他,還是真惱了他?就在這時,皇帝的聲音傳來,宣佈比賽即將開始,福家老二也匆匆跑回,和五阿哥一起上了球場。
開始時,大清的勢頭強勁,小燕子在旁的助威聲也透露出興奮,在這助威聲中,他不自覺地就更拼命了,與此同時,他發(fā)現福爾泰也是。
就在快勝利之時,從臺上傳來蒙古親王阿勒泰的聲音:“不知陛下是否還記得當年聖祖爺訂下的親事?”